巍巍東境,煌煌高山。


    萬騎踏野,千劍騎空。


    天都鷹團,將軍府騎團,草原荒人精銳鐵騎,近百萬人,懸於芥子山百裏之外,大旗撕空,風聲殘嘯,此番仗勢,兩座天下數萬年前所未有的浩蕩!


    一位位涅槃大能,坐鎮鐵騎一方,最前頭。


    地府蔣老殿主,坐鎮紅拂河方向,隱居首位,左右兩邊,酒泉子雷雲子侍奉一側。


    蔣王身後,分別是珞珈山主扶搖,蜀山山主千手,羌山騎牛老祖,龜趺太上宗主,書院院長,瑤池聖主,道宗閣老,靈山客卿……大隋天下曾在北境會議出席的涅槃境強者,一位不漏,盡數來到草原。


    涅槃齊出,星君雲集。


    風雲席卷,天地凝滯。


    這實在是一副盛景!


    田諭坐在駿馬背上,神情複雜,與大隋相比……草原的力量相差太過懸殊,單單一位涅槃境白狼王,還有二十餘萬荒人鐵騎,脆如白紙,不堪一擊。


    “哥。”


    田靈兒聲音很小,輕歎道:“聽雲洵先生說,這些人是因烏爾勒,才來草原的。”


    女子神情震撼,喃喃問道:“烏爾勒……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啊?”


    田諭緩緩轉首望向身旁。


    黑紋雲袍的雲洵,在拒絕寧奕一同返鄉之後,安心留在草原,經營起了草原這兩座天下唯一的情報樞紐。


    此刻他與雪隼共騎一匹駿馬,勒了勒韁繩,輕聲笑道:“很簡單,烏爾勒一一登山門,拜訪了他們。”


    “拜訪,就這麽簡單?”


    田靈兒噗嗤一聲笑道:“看來烏爾勒的人脈還不錯?”


    田諭和雲洵彼此對視,默契一笑。


    烏爾勒人脈不錯?


    這似乎是個笑話……兩個人都記得,當初的寧奕是何等狼狽,之所以在草原紮根,是為了防止有朝一日在大隋天下混不下去。


    “是啊。”


    許久後,雲洵有些恍惚地抬起頭來,望向穹頂,輕輕歎道:


    “他是天神山的山主,大隋第一的劍仙,是草原的真神,是將軍府的領袖。”


    這樣的人,人脈怎麽會差?


    似乎寧奕的所有敵人,都已被剿平……隻剩下眼前這最後一個。


    這一大世,寧奕可謂是橫推諸敵!


    雲洵有些失神地問自己,這個傳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眼下這個無數光環加身的家夥,在天都初遇,不過是一襲布衣的普通少年而已。


    他似乎從未變過。


    如今卻又與初遇之時截然不同,脫胎換骨。


    百萬軍騎,停於芥子山外百裏。


    在此距離,已經可見遠方高聳入雲的那座黑山,穹頂之上投落一道無比齊整的黑色天光,仿佛利刃切割大地,鐵騎懸停的界限之外,是無邊光明。


    而在其內,則是一片陰翳。


    蔣王神情凝重,握住玉簡。


    老殿主伸出一隻手,距離漆黑天幕數丈,感受著冰冷溫度,皺眉道:“此陣,與北境長城天外天,有異曲同工之處。”


    “白亙多詭,不可強攻。”羌山老祖道:“一路所行……未見東域生靈,恐怕都被吸納至界內,白亙想要證道不朽,已近癲狂,與影子合謀,此舉恐怕是想祭祀東域妖靈,換取自己一人得道,若是鐵騎入內,恐怕會被一同煉化。”


    說到這裏,蔣王身旁酒泉子,雷雲子麵色陡變。


    他們對這可不陌生。


    東境大澤的韓約,幾乎以一己之力,更換新天。


    須知,東域疆土可比大澤遼闊地多,此次白亙所準備的祭祀生靈數量,恐怕是韓約的數十倍,近百倍!


    忽而。


    諸位涅槃的傳訊令牌一顫,神念掃過之後,皆是麵露困惑。


    薑玉虛傳音,隻有八個字。


    “稍安勿躁,片刻便至?”酒泉子困惑道:“灰界距離此地,至少數千裏……”


    看到傳訊令牌消息的那一刻,千手心頭便是一顫,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她感知範圍內。


    “這是,小師弟?”


    不等酒泉子話音落地。


    穹頂響起雷震般的轟鳴!


    隻見天邊流雲破碎,一座懸空之城,巍峨挺立,盤繞雷雲之間,遠遠望去,好似一條真龍,雷霆纏繞,昂首奮爪。


    巍峨巨城,自北境拔地飛升,一路北上,看似“緩慢”地飛駛,但實則速度極快,裹挾著陣陣天雷戰鼓般的轟鳴。


    似乎有一股無形之力,抵著巨城不斷撞破虛空。


    “咚!”


    “咚!”


    “咚!”


    戰鼓之音,響徹整座戰場。


    所有人抬頭去看,隻覺得眼花目眩,從未有人見過這般恢弘雄壯的畫麵……比起百萬鐵騎,這座飛升之城,要更震撼十倍,百倍!


    “看呐,那是寧山主!”


    “寧大都督——”


    “烏爾勒!!”


    一道道驚唿聲音,從草原上響起,一縷聲音或許微弱,但百萬縷,卻足以震碎高山,截斷大海。


    寧奕曾無數次聽到別人唿喚自己的名字。


    但這是第一次,他聽到唿喚自己姓名的無數聲音,匯聚成潮,比戰鼓更響亮,比天雷更雄壯!


    滾滾聲浪如潮。


    此刻立於巍峨巨城龍首的寧奕,雙手杵劍,默默靜立,在冥冥之中,他感應到了一股力量湧現於四肢百骸中。


    命字卷青芒亮起。


    他看到無數火光,在大地上升騰,匯聚到自己這麽一具形如螻蟻的瘦小軀幹上。


    這是……願力香火?


    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多少人,窮盡一生,費盡心機,想被供奉被敬仰,以此挪用一縷願力,為自己鍍一層金身。


    大多無果。


    這世上,有幾人能成菩薩天尊?


    寧奕隻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一路持劍,披荊斬棘,最開始,哪裏想過要受蒼生頂禮膜拜?


    再後來,他便沒得選,一路走到今日,可謂命運造化弄人。


    寧奕忽而又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本是奔著徐藏所說的大惡人去修,結果修成了這麽一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備受敬仰的道德金身。


    他緩緩收斂笑意,握攏手中劍柄——


    俯瞰身下,他聽到無數聲音。


    他看到這片浩瀚廣袤的土地,還有更遠處的廣闊山河。


    寧奕心中默默地想,這片人間,真的很美。


    所以……不應該被毀。


    ……


    ……


    巍峨巨城上,響起一道清澈洪亮之音。


    “諸位——”


    “隨我踏平芥子山!”


    一襲黑衫,飛出北境長城!


    寧奕掠出北境城頭的那一刻,便猛然拔劍。


    “轟!”


    一抹雪白長虹,如同瀑布垂落,瞬間將天幕陣紋撕得粉碎。


    這一幕,許多大隋修士覺得眼熟,一陣恍然。


    當年灰界之戰收官落幕,寧奕便是這麽一劍,劈碎了天海樓的囚籠!


    如今,亦如此!


    “咚——”


    飛升之城,一道鼓聲炸起!


    紫山山主裴靈素挽袖親自為寧奕擂鼓!


    整座巨城,撞在天幕之上,將這道被劍氣撕裂一角的口子,直接撞得支離破碎——


    飛升之城,好似一艘巨船,在驚濤駭浪之中下沉,一騎當先地墜落觸地,但並非是真正墜毀,在巨龍唿嘯撞入芥子山黑色界域的那一刻,無數黑色“螻蟻”唿嘯著湧來,數十萬永墮者如同飛蛾撲火,等待著天幕破碎的到來——


    十數位涅槃皆是麵色一沉。


    白亙果然早有準備,收攏力量,想要坑殺進攻東域的修士!


    隻可惜,飛升之後的北境長城,已成為一座真正完美的戰爭堡壘,數十萬修士齊心協力,在烽燧台輸送星輝,數千萬張璀璨符籙齊齊燃起,一枚枚陣紋化為龍鱗……這飛升陣紋,乃是專門為了殺死永墮生靈而鑄造。


    當年龍宮主人,在最終一戰,坑殺了不知多少的永墮生靈!


    熊熊火光,裹挾神性!


    好似一輪真正墜落陸地的大日,而那些一擁而上的墮靈,在萬度高溫下,則真是如同脆弱飛蛾,一觸既燃,一點即碎——


    巨船撞入大地,一路摧枯拉朽,撞碎高山,擊碎長嶺,所向披靡。


    拖行數千丈,帶出一蓬璀璨火海。


    在巨船之後,大隋天下鐵騎殺入!


    巨船撞出近十裏地後,速度才緩慢降低,而且再次有浮空掠起的勢頭,一劍劈碎天幕,重新落迴北境城頭的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鼓聲鐵騎聲嘶喊聲中,逐漸入定。


    他雙手持握細雪,一襲單薄黑衫,徐徐燃起野火。


    這片界域,實在是太黑了。


    寧奕閉上雙眼。


    嗡的一聲!


    一縷雪白劍芒,從細雪劍尖,震蕩撞出!


    “轟隆隆——”


    籠罩在芥子山上空的漆黑陰翳,被徹底擊垮!


    那縷劍芒,起初隻是纖細微弱,似乎隻有嬰兒拳頭粗細,再後來愈發粗壯,仿佛還帶著萬人誦念之音。


    這不是寧奕的一劍。


    而是千萬人的一劍。


    太陽落下,永夜降臨,能夠焚破黑暗的,唯有人心。


    出劍那一刻,寧奕身形消失在北境城頭。


    他落在芥子山頂。


    黑衫白亙端坐在皇座之上,俯瞰著那綿延百裏的寬闊戰場,一站一坐,他仍比寧奕高大許多,隻是氣勢之上,反而被對方壓了一頭。


    白亙皺起眉頭,看著自己頭頂的黑暗被撕破。


    最終一束烈光,照在他的身上,嗤嗤作響。


    寧奕輕垂細雪,劍尖指地。


    他輕聲道:“太黑了,要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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