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不能。”


    寧奕掩蓋尷尬的哈哈一笑,接過那封信。


    沉淵君淡淡道:“南疆那邊有些異動。不算什麽大事,你可以去看一看。”


    師兄用的是“你”,而不是“你們”。


    以寧奕如今境界,的確可以隨意行走大隋天下。


    “丫頭……”


    沉淵君眼神柔和,道:“北境長城的陣紋需要重新填補。南疆之事,不妨就讓寧奕一人單獨前往。好不容易迴將軍府一趟……你便在此好好歇息幾日吧,如何?”


    裴靈素怔了怔。


    直至此刻,她才忽然發現,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忽明忽暗,時而跌落穀底,幾近寂滅。


    追求極致的路途上有很多天才。


    但並不是每一人都能成功的。


    換而言之……師兄在生死道果境前遇到的這場劫,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


    沉淵笑道:“不勉強你。”


    裴靈素連忙搖頭,柔聲道:“哪有勉強?師兄,這幾日我就留在北境陪著你。”


    沉淵坐在輪椅上,一人轉動輪軸,麵朝大海,吹著海風,輕輕道:“寧奕。龍綃宮的事情,我都聽聞了。”


    星光瀑撒,海潮來迴。


    師兄笑道:“倒懸海將枯。”


    腳底的潮汐,明顯開始了退潮。


    橫隔了兩座天下的巨大海洋,在萬年以來頭一次有了枯萎的跡象。


    寧奕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他知道師兄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師父等了一輩子的北伐,因為這座大海的阻擋,始終不能如願。”沉淵心平氣靜道:“天時。地利。人和。在這個時代……全都有了。”


    “是啊。”


    寧奕頓了頓,道:“這是一個正確的時代。”


    ……


    ……


    南疆連綿,十萬大山。


    自古以來,便是野獸,惡蟲,蠻人群聚之地。


    大隋皇權光照四境,在西嶺和東土之外授封兩宗,道宗佛門給兩片土地帶來了信仰和教化。


    至於南疆……便算是一塊真真正正的廢棄之地了。


    南疆鬼修橫行肆意,因為地形複雜,環境惡劣,許多逃犯兇徒都會逃入此地。


    曆史上幾任皇帝曾經南下剿滅鬼修,均是無果。


    後境之下的修行者,若是踏入南疆,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下場必定十分淒慘……要麽被鬼修聯手煉成法器,要麽就被兇獸吞噬。


    但,六百年前,情況有所改觀。


    太宗皇帝在南疆建立了特級執法司。


    鎮壓十萬大山出口。


    因為大隋皇權在太宗手中的極度凝聚,以及這位皇帝自身的無上武力,南蠻北上掠奪的情況,這六百年來沒有再發生過一次。


    南疆執法司,關押了許多窮兇惡極之人。


    當年宋淨蓮和李白桃南下執法司曆練,用寧奕繪製的小字母符逃離執法司,順帶掀起了牢獄變動,以至於幾尊魔頭逃離南疆,去往東境大澤避難……那時候放出的魔頭,其中有幾位,便是命星境的大修行者,甚至有那麽一兩人抵達了星君之境。


    可見南疆那些本土修行者的實力,並不弱。


    若沒有執法司約束,恐怕早已將十萬大山鬧得天翻地覆,連帶著整座南境百姓一同遭殃。


    寧奕拆開師兄的信。


    信中說,南疆執法司的一位持令使者,在一次執行任務中,拘捕了一位不同尋常的犯人。


    那位犯人,便呈現“影化”,無法被殺死,無法被毀滅。


    光明密會的十人,坐鎮北境,天都,西嶺,東土,卻偏偏缺少南疆實權者,這份密訊乃是由紅拂河呈遞轉交給沉淵。


    在對抗影子這件事上,太子不僅放權給寧奕,而且還身體力行地支持著光明密會的行動。


    隻不過……為了確保南疆秩序平穩,所有的處置,需按照皇權規則來進行,最好不要破矩。


    紅拂河壓下了南疆執法司對此人的處置,將權力移交給光明密會,而對南疆方則是告知,隻需暫押即可,將會有人來接手案卷。


    南疆十萬大山出口。


    一座古城,懸匾“南來”,巍巍而立,陣紋圍繞,此地恐怕是四境之中,守禦森嚴僅次於將軍府長城的地方。


    南來城,不僅僅獨擋十萬大山,而且在地牢之內,關押重犯。


    所以方圓十裏,陣紋群起。


    十二時辰,不可有一刹鬆懈。


    一男一女,立於南來城北,城頭之處。


    “陵司首,快到時辰了,那接手案卷之人,還未出現。”


    女子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輕聲嘀咕了一句,“雖說是紅拂河出麵,可咱們南疆執法司獨立三司,特事特辦,皇權赦免,那位犯人咱都審到一半了,就這麽拱手讓人?”


    她生得很是英氣,披甲佩劍,一身紅黑肅殺之色。


    而另外那位,被換做陵司首的男子,相比女子,則要平凡許多,除了膚色稍白,三庭五眼都隻能說是平淡無奇。


    隻是他臉上掛著的淡淡笑容,卻有著一份獨特的親和力,以至於整張麵容,都顯得溫和。


    “小楠,不要急。”


    陵司首溫柔叮囑道:“等會使者大人來了,你千萬耐住性子,不可冒犯。”


    女子歎了口氣,忽然抬起頭來,眼中迸發光亮。


    “咦……來了。”


    空中一柄飛劍,掠過南疆雲霄,劃出一行淺淡雲痕。


    從將軍府抵達南疆,其實隻需要以“空之卷”開一扇門即可。


    但寧奕卻沒有這麽做。


    他拆閱信封之後,決定換一副麵容,同時隱匿身份,修為境界。


    倒不是起了玩心。


    而是寧奕如今身份地位特殊,牽扯到影子處置的秘聞,紅拂河已經偽裝成一樁正常權力交接的案卷,如果寧奕以本尊身份涉足,此事必定會引起南疆所有人的關注。


    飛劍落在城頭。


    女子端詳著飛劍上下來的男子。


    一身白衣,看起來卻沒有絲毫仙氣,更像是位紈絝子弟,至於五官……則比陵司首還要平淡無奇。


    不過,看起來年紀倒是不大。


    “在下南疆執法司少司首陵月,這位是我的副官葉小楠。”陵司首客客氣氣抱拳揖了一禮。


    “客氣。”


    寧奕收起飛劍,出示令牌,笑道:“在下……西境柳氏。你們喊我柳大便可。”


    “柳大?好古怪的名字……”


    葉小楠撓了撓頭,問道:“西境柳氏,是洪來城的柳氏嗎?”


    “正是。”


    寧奕笑著點了點頭。


    “……”


    葉小楠打量眼前這位白衣男子,越看越是神色古怪。


    洪來城柳氏在大隋境內,可是相當出眾的名門望族。


    托劍湖宮的福,柳字乃為大姓。


    當代宮主名為柳十,少宮主繼號十一。


    可眼前這男子,卻自稱柳大。


    這莫不是占了那位柳十一的便宜?


    “小楠。不可多嘴。”陵司首皺眉嗬斥了一聲,女子連忙捂住嘴唇,不再多言。他無奈歎了口氣,笑道:“柳大……兄。不要見怪。”


    不過,即便是他,也覺得這個稱唿有些古怪。


    “柳兄,話不多說,請隨我來。”


    陵月帶著寧奕前行。


    來到南來城內,一座密關之前,兩位衣著黑衫的執法司閻衛駐守。


    陵月從衣袖內取出一枚湛藍令牌,解釋道:“十年前,南來城發生過一場暴亂,牢獄失守,放出過幾位魔頭。此後出入便格外森嚴。”


    “此事柳某知曉。”寧奕故作平靜地點了點頭,道:“是那位宋淨蓮宋居士惹出來的禍端。”


    “倒也不算禍端。”陵司首啞然笑了笑,“當年那位宋居士能以十境不到的實力逃出執法司牢獄,便證實了南來城陣紋存在著不可忽視的漏洞,越早發現,越早整治。”


    寧奕倒是有些訝異於陵月對此事的反應。


    “我家陵大人,可是一個不世出的陣法天才。”葉小楠抬起頭來,很是得意地說道:“十年前陵大人便三番幾次上書,希望能修補南疆牢獄的陣紋漏洞,那些啃著南疆執法司公糧俸祿的老家夥們視若無睹,一概不理。直到那次事件,幾位魔頭聯手越獄之後,他們才重視起來。”


    看到陵月再次皺眉。


    她可憐兮兮地收口,再次以雙手捂住嘴唇,以哀求眼神示意大人不要訓斥,自己接下來不會再說話了。


    “柳兄……小楠雖是女子身,卻大大咧咧,不懂禮節,方才所言,千萬不可放在心上。南疆執法司於我有大恩情,那幾位老先生對我也是極好。”陵月連忙替女子賠禮道歉。


    “放心。”


    寧奕笑道:“柳某不替紅拂河皇權賣命。”


    他端詳著身旁男人,這名叫陵月的男子,如今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放在十年前,便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竟能看出南疆牢獄的陣紋破綻?


    如此來說,倒確實是一位陣紋天才。


    寧奕真情實意誇讚笑道:“十年前,陵大人便有如此陣紋造詣,實乃不可多得的陣道天才啊。”


    言及至此。


    陵月神情苦澀,道:“或許吧?”


    他頓了頓,喃喃道:“南疆牢獄固有漏洞破綻,可陵某卻萬萬沒想到,當年宋居士會以一張符籙,破開萬千禁製……聽說那張符籙乃是寧山主所製,而那時的寧山主,也不過初入修行,一介少年。”


    說到這裏,陵月神情變得狂熱起來。


    他目光炯炯盯著寧奕,道:“與那位震古爍今,驚才絕豔的寧山主比起來,陵某實在差得太遠了,好比星光皓月,雲壤之別。”


    震古爍今,驚才絕豔?


    星光皓月,雲壤之別?


    饒是臉皮極厚的寧奕,聽完之後,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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