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高懸,照耀樹界。


    光與影鋪就的長階支離破碎——


    染血的老龍屍體,隨萬千碎片,一同墜落。


    白帝靜靜懸浮在空中。


    他作為一個旁觀者,冷血地注視著自己宿敵的隕落……時間長河那一戰,他既沒有出手,也沒有逃走。


    原因很簡單,芥子山和龍皇殿對峙多年,未有勝負。


    那個老瘸子,在多年前受了一次傷後,便不再冒險,求穩求到了極致……明明早已登上極致巔峰,卻從不犯錯。


    他白亙不在乎自己的對手,是怎麽死的,隻追求最終的結局。


    隻要死了。


    這百年來的兩域之爭,便是……他贏了。


    看到龍皇隕落,白亙甚至冷漠地笑出了聲。


    “死得好。”


    時停領域破碎之後——


    白帝緩緩抬眸,望向屹立樹界穹頂的陸聖。


    觀摩時間長河那一戰後……白亙已經知道,自己和陸聖對決的結局。


    縱然擁有滅字卷,他也不可能是陸聖的對手。


    不得不承認,眼前男人,是自己平生僅見,以凡俗之身,比肩神靈的人物。


    人間無敵,當之無愧。


    那老瘸子,竭盡全力,都未能使陸聖流一滴血……自己煉化滅字卷,單論殺力,要比瘸子高上一層樓。


    可麵對這大成的純陽金身……依舊隻感受到絕望。


    想打破陸聖金身,僅憑一卷天書,恐怕希望渺茫,微乎其微。


    至於逃?


    更不可能。


    龍皇以“時停”領域逃離,都沒有成功。


    在這陸聖掌控的樹界,縮地成寸逃走的概率,隻會比時停更低。


    心念已決!


    斬月大戟在先前一戰被崩碎,白亙默默從眉心摘下一縷黑芒。


    滅字卷繚繞擴散,最終化為一輪缺月,被他握在掌心,激蕩出層層疊疊的殺念,從虛無狀態,凝化成為實質。


    他決意與陸聖殊死一戰。


    ……


    ……


    陸聖皺起眉頭,瞥了一眼身後。


    即便時之卷,將時間凝固了,自己和龍皇的那一戰,依舊引起了樹界震蕩。


    這種境界的戰鬥,真正全力施展,可以將整座樹界毀滅。


    即便自己取得絕對壓製……也無法阻攔黃金城震蕩的產生。


    每一招每一拳,對周遭空間而言,都是難以承擔的負荷。


    這也就導致了,懸空島光明殿堂深處的石板,縫隙加大,狹長石匣已經有了鎮定不穩的趨勢。


    山主的細微動作,被寧奕和周遊都看在眼裏。


    黑暗深淵的影子,因為皇之戰的震蕩……更加迫切地衝擊著封印。


    再打下去,山主固然能取得勝利,可深淵裏的黑暗生靈,又該如何鎮壓?


    看到白帝拔出滅字卷缺月,山主眼神凝重。


    這是決定與自己拚命一戰了。


    “這一戰,好好看。”


    山主對寧奕傳遞了一縷心念,柔聲道:“八卷天書……煉至大成,每一卷都能發揮出不可思議之威能。”


    而白帝,是完美煉化滅字卷的大成者。


    話音初落——


    白帝雙手持握黑色缺月,不見如何動作,隻是輕輕抹過一線。


    這一線,在陸聖頭頂斬落,原本不過數尺長短,落下之時,已成一道撕天裂地的巨大黑色溝壑。


    光明也好,黑暗也罷,通通被滅字卷殺念吞噬!


    “轟隆隆~~~”


    樹界上空,被滅字卷指引之力,撕開一抹裂縫,虛空亂流破碎激蕩,整座黃金城,乃至整座龍綃宮,都受到了影響。


    陸聖皺起眉頭,陡然伸出左手,五根手指,向著頭頂巨大溝壑抓去。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枚巨大手掌,攥住了黑色溝壑。


    陸聖閉合五指握攏拳頭,微微悶哼一聲。


    天地之間,響起砰的一道炸裂聲音!


    白帝麵色蒼白,麵對自己滅字卷的全力一擊,不是對撼,而是選擇盡數壓入掌心,自己吞入?


    而穹頂那道撕天裂地的殺念溝壑,竟就真的被這麽硬生生抹平了。


    這是何等可怕的掌控力和自負?


    陸聖上前一步,身形消失在原地。


    白帝麵色驟變,立即施展縮地成寸。


    兩道身影同時消失,又同時出現。


    讓白亙驚駭的畫麵出現了。


    隻是一步,陸聖便抵達了縮地成寸後的自己身前,毫無花哨一拳打出。


    他無法理解……這是怎麽做到的?


    提前預測了自己的行動?


    還是說……陸聖的速度,比自己縮地成寸更快。


    這一拳,打在滅字卷凝化的缺月之上!


    白亙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輪太陽打中了,帶著萬度熾溫,在一瞬之間,便要將自己融化。


    在時間長河觀戰之時,即便感受到了陸聖的強大,有了心理準備……在與陸聖真正搏命交手的這一刻,白亙依舊被打得有些懷疑人生。


    明明同為生死境。


    明明距離不朽,都差那麽一絲。


    甚至自己還煉化了完整的滅字卷!


    可為什麽……自己完全被碾壓?


    陸聖毫不留情,抬手一拉,懸在空中的那輪熾日直接墜沉,將二人吞沒在內,數萬道金光在這一刻齊齊迸發。


    寧奕終於明白……千手師姐的成名絕技,從何而來。


    山主在這一刻化為了一尊巍峨古佛。


    千條手臂,萬丈金身,坐於大日之中。


    熾日之中,白帝也展化法相,化為一頭巨大金翅大鵬鳥,眉心有一枚猩紅龍鱗,赫然是有化龍之姿。


    單看法相,這位東妖域主人的本命妖身,雖然不及灞都城大師兄那般龐大,可也堪比一座大隋城池,每一寸妖羽都閃爍飽滿金光,沐浴佛性。


    據傳在兩座天下未分南北之前,在原始的那隻金翅大鵬鳥,乃是佛門出身的信徒,被古佛捧在掌心,享受檀香誦經之香火熏陶。


    所以芥子山上,有著“琉璃盞”內枯燈複燃之神通。


    可如今。


    在陸聖大成的純陽金身麵前,白帝所化的金翅大鵬鳥,卻當真像是一隻稚嫩的掌心鳥雀。


    白帝搏殺金佛,被千條手臂捶打,熾日之中,滿是金燦鮮血,翎羽破碎。


    他時而化為人形,催動滅字卷,施展千種神通,時而展露妖身,搬動萬鈞神力,奮力撼擊穹宇。


    可在寧奕周遊眼中來看……熾日中的戰鬥,從頭到尾,都是蚍蜉撼樹。


    與龍皇一樣。


    即便執掌滅字卷,白帝亦無法擊破純陽金身。


    在佛陀千手籠罩的神通之下,他搬動所有殺法,都沒有一絲效果。


    令人……絕望。


    大日熾光中,陸聖緩緩來到白帝麵前,伸出左手。


    白亙渾身都是鮮血,幾近竭力。


    此刻他杵著黑色缺月,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軀,緩緩抬頭,望向眼前男人。


    陸聖被熾光籠罩,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光芒中伸出的那枚手掌。


    掌心向上,像是施舍。


    可從陸聖的聲音中,白帝聽不到一絲一毫的慈悲,憐憫。


    “滅字卷。”


    要他交出滅字卷,便是要他……交出成就不朽的那縷希望。


    白亙凝視著那枚手掌,低聲笑了。


    事已至此。


    他……還有得選麽?


    東妖域皇帝停直脊梁。


    閉上雙眼,腦海中迴憶著廝殺的細節。


    忽而一道靈光閃過,他顫抖的聲音忽然變得平靜下來。


    “陸聖……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生死之戰,連一分勝算也沒有。”


    “但算起來……我也是比那個老瘸子要強的,至少在你的手心,留下了一道痕跡。”


    這句話,讓陸聖怔了怔。


    他低下頭,凝視著自己伸出的那枚手掌,一道淺淡的白痕,如一輪斜月,烙印在掌紋上。


    是自己捏碎滅字卷全力一斬,所留下的痕跡。


    ……


    ……


    白帝再度睜眼,瞳孔化為一片純粹的雪白。


    他幽幽道:“從一開始,你就在保護這座樹界……你害怕這裏被摧毀?”


    熾光中沒有迴應。


    白帝輕聲笑了,望向穹頂的那座懸空島,“還是說……你在保護那個地方?樹界毀了,黃金城毀了,那個地方……都會毀去?”


    陸聖神色複雜,看著白亙。


    他知道,自己沒有迴應,對白帝而言,便是最大的迴應。


    這其實是……不可阻攔之事。


    亦是他最擔心的事。


    白帝陡然發力,向著這輪熾日撞擊而去。


    陸聖瞬間橫移,來到了白亙麵前,一拳打出,這一拳本該直接打穿這位東妖域皇帝的胸膛。


    一蓬金紅鮮血,迸濺而出。


    這一拳,打穿了一頭巨大的金翅大鵬鳥……


    說是金翅大鵬鳥,已經有些不合適了。


    白亙發出仰天長嘯,神態癲狂,這幅場景寧奕極其熟悉,在灰界初遇之時,白帝便是這般模樣。


    此刻更是妖異!


    此刻施展本命妖身的白帝,渾身翎羽,生長出赤紅龍鱗,似鳥非鳥,如龍非龍,在絕境之中,突破了更高的一層境界,硬生生撞出了陸聖的熾日領域。


    下一刻,白帝重新化為人形,因為本命妖身的變化,陸聖的那一拳稍稍偏移了位置。


    白帝竭盡全力,擲出一抹漆黑的幽芒。


    滅字卷的萬鈞殺力,射向寧奕周遊所在的樹界殿堂。


    白發道士麵色一變,拔出拔罪。


    滅字卷殺力,先是一抹細線,在臨近樹界島嶼的那一刻,陡然炸裂開來——


    千萬蓬殺念,如煙火一般,在樹界上空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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