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太乙救苦天尊,曾被譽為行走人間的在世神靈。


    太乙在人間留下了無數驚才絕豔的戰績,得到了“天尊”之敬稱。


    有人說她……以凡人之軀,比肩神靈。


    可這位天尊的行事風格飄渺不定,關於她的記載也十分模糊,史書上的描述,道宗秘典裏的記錄,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紗。


    “太乙活了八百年。”


    寧奕輕聲道:“在神性枯竭,無法成就不朽的年代……她以長生法,活出了第二世。”


    看到元留下的這幅畫像,寧奕已經可以肯定,當年的真相。


    太乙的魂魄,神遊兩座天下,最終抵達了倒懸海最深處,與龍綃宮一同孕育出了第二世的“泉客”。


    也就是五百多年前,大隋五宗師中,最為神秘的黑袍阿寧。


    “不對……”


    寧奕皺著眉頭,心頭咯噔一聲。


    “時間……對不上。”


    阿寧幾乎五百年沒有出現過了。


    有人說……她已經死了。


    如果阿寧已經死了,那麽自己是如何生長在西嶺的?


    當太乙和阿寧重疊在一起,揭開曆史殘留的謎題,寧奕發現了太多地方無法解釋……自己的父親是誰?


    阿寧離開的時間,與自己出生的時間,完全無法對應!


    外界人對於阿寧一無所知,對於她離開的時間無法推算……但寧奕不同。


    阿寧離開人間的時間,就是八卷天書散落之初——


    寧奕默默握緊骨笛,麵色變得蒼白起來,細細推算著八卷天書分散人間的時間……


    白帝煉化生滅兩卷,龍皇爭搶時之卷,餘青水魂魄依附在命字卷上得以共生……這些時間線聚攏,出乎意料地統一。


    這已是上一個時代的事情了。


    阿寧在上個時代消失。


    而自己……在這個時代誕生。


    這是寧奕無法理解,無從理解的“真相”。


    天都書信內,阿寧如此寫道。


    “原諒我……給了你開始,卻無法給你陪伴。”


    原先自己隻是以為,阿寧遇到了極其重要的事情,需要離開,而如今……這似乎有另外一層含義。


    非是不願。


    而是不能。


    “不能”的含義中,也有另外一層含義。


    並非是“力所能及”的不能,而是規則之外的“不能”。


    寧奕攥著女子畫像,靜室內檀香繚繞。


    思緒繁雜到了極點,反而成為一片空白——


    他再一次地觸摸到了五百年前的真相。


    而這一次的“觸摸”,非但沒有讓他心頭縈繞的困惑解開,反而更加複雜。


    “我的父親是誰?”


    寧奕神海裏掠過一道身影。


    那個端坐於皇座之上的偉岸身影。


    五百年前,黑袍在世間留下寥寥不多的行跡……世人可知的,便是她與大隋皇都年輕的承王殿下,私交甚篤。


    阿寧與承王關係極好。


    而承王……便是五百年後的太宗皇帝。


    “不……不可能。”


    這道身影一閃而過,立即便被排除。


    寧奕伸出手掌,輕輕握了握,自語道:“我體內沒有大隋皇血……我與太宗之間,也沒有對‘阿寧’的血脈感召。”


    太宗晚年預感大限將至,誕下了三位皇子,一位皇女。


    血脈再是薄弱,即便與凡人結締,稀釋皇血……彼此之間依舊也能生出感召。


    徐藏殺死紅拂河護道者,遙隔萬裏的天都亦能生出感應。


    大隋皇血比之凡血,就像是朱砂比之於白宣。


    即便隻有一滴大隋皇血,融入凡血中,也十分鮮豔,刺目。


    “不是太宗……”


    寧奕緊緊盯著雲霧繚繞的女子畫像。


    畫像中,女子衣袂飄搖,藤蔓搖曳,枯木生春,唇角微微翹起,對世間萬物微笑,拋去這一身凜冽黑衣,以及腰間那柄殺意盎然的古仙劍,這幅女子像更像是一尊慈悲普度的菩薩像。


    紅山寢宮畫像,龍綃宮畫像,紫匣魂海相見……寧奕一共見到了三次阿寧。


    而每一次,在神態上,似乎都有些不同。


    “難不成……我真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寧奕神態有些僵硬。


    天啟之河,他與元對話之時……詢問到了身世之謎。


    元死死不肯開口。


    隻不過,連後山猴籠裏的大聖都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自己……


    “我的身世,竟牽扯到了這麽大的天機麽?”


    那時候,元窺探到猴子的存在,引發了一次雷劫。


    看樣子……自己的身世,一旦說出來,也會引發類似雷劫。


    寧奕收起女子畫像,關於身世的問題,已無從推演。


    隻能寄希望於此次龍宮之行結束,去往天啟之河,當麵見到元,再次提問。


    隻是……


    元也是一個“失憶之人”,自己未必能得到解答。


    如今有這副女子畫像,希望能幫他迴想起什麽。


    “唿……”


    寧奕收起畫像,重新打量起這個香火繚繞的靜室。


    四麵皆壁。


    入口封死,也沒有出口可尋。


    自己該如何離開,去往下一處龍宮禁地?


    “剛剛……空之卷有了一絲顫動。”寧奕沉思,喃喃道:“執劍者的力量,是在虛無之中破開門戶,神性凝化成為鑰匙。”


    心念一動。


    或許……空之卷可以在龍宮內開門?


    寧奕屏住唿吸,手掌繚繞神性,很是謹慎,一點一點向前試探。


    壁龕懸掛古畫的背後,似乎有一個暗格,可以推動,原來那副女子畫像,隻是一個簡單的掩飾。


    “哢嚓——”


    寧奕緩緩將掌心按在其上。


    檀香忽而一滯,繚繞散開。


    寧奕瞳孔陡然收縮。


    令他意料不到的畫麵出現了——


    自己麵前的香火煙霧,繚繞之後,就此碎裂破散。


    將自己死死與外界阻攔隔絕開來的這麵石壁,此刻形同虛設,化為泡影……在空之卷神性的觸碰之下,一副巨大畫卷,在視野中擴散開來。


    寧奕整個人呆呆怔住。


    “轟”的一聲。


    神海沸騰了。


    寧奕視野瞬間擴大……他如同置身於這座恢弘壯麗的海底古城城底,抬首望去,此刻的龍綃宮,並非是倒懸海底所見的那般死寂。


    無數青銅大殿,在外沿旋轉如蓮花花瓣,一片一片宛若齒輪般咬死,曆盡千萬年風霜不曾生鏽破損。


    龍綃宮的每個部件,每座樓閣,依舊如同精密儀器,緩慢而有序地運轉著。


    它們識別出了“執劍者”的空之卷。


    於是這座古城,真正的大門,為寧奕緩緩開啟。


    壁龕指引著真正的門戶——


    這是一扇……通往龍綃宮任意之處的特權之門。


    生,空,山,離。


    四抹光芒,掠入檀香灰龕之中。


    寧奕在這一刻猛地明白,為什麽元會來到這間靜室,為什麽元交給自己的紫匣內偏偏是空之卷。很久很久之前。


    在阿寧離開人間前,便將八卷天書之中象征龍綃宮鑰匙的“空之卷”,交給元來保管。


    後來,元也不負所托,始終保管著紫匣。


    元踏遍兩座天下千山萬水,追尋阿寧蹤跡,從未放棄……之所以在探索龍綃宮時,會抵達這間靜室……便是因為這座四麵皆壁的壁龕靜室,恰恰是插入“空之卷鑰匙”的唯一門戶。


    阿寧囑托元,一定要將紫匣交到寧奕手上。


    因為她知道,寧奕總有一天,會來到這裏。


    其他的天書……寧奕可能會找不到,但“空之卷”,是他注定會擁有的遺藏。


    這是,龍綃宮之鑰匙!


    寧奕沉默凝視著龍綃宮的內部,在神海之內,浮現出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樓閣,仙宮。


    與裴靈素猜測地一模一樣,龍綃宮如同一朵盛烈綻放的蓮花。


    核心城,就坐落於花蕊之處。


    隻不過,當寧奕真正將神念擴散……他震驚地發現,即便已經有了心理預期,龍綃宮的盛大規模,以及給了自己巨大衝擊。


    “寧奕……寧奕?”


    裴靈素略微焦急的聲音在神海內響起,“你想到出去的辦法了嗎……這座壁龕上還有什麽?”


    寧奕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直接坐落於執劍者神海視野中的畫麵。


    類似於觀想世界。


    換句話說……念珠那邊的裴靈素,所看到的,依舊是四麵逼仄狹窄的石壁。


    寧奕輕聲道:“丫頭,我找到出去的辦法了……空之卷可以助我打通這座古城內的每一處門戶,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完整的龍綃宮。”


    裴靈素怔了怔。


    “完整的……龍綃宮?”


    “你可以理解成觀想世界。”寧奕的笑聲聽起來有些苦澀,“你之前說,龍綃宮外沿,有多少座青銅殿?”


    “至少八座……依次往上疊加。”裴靈素努力猜了一個很大的數字,“一百二十八座?”


    寧奕搖了搖頭。


    “一千零二十四座青銅殿。”他輕聲道:“這哪裏是一座古城?這簡直像是一個完整的,獨立的洞天世界。”


    裴靈素沉默了。


    當年的龍綃宮,難怪可以統禦妖族天下……單單是這一千零二十四座青銅殿組成的殺陣,便可以橫掃九天十地。


    “如今的龍綃宮,破損程度,達到了九成以上。”寧奕喃喃道:“龍宮內部的仙宇樓閣,都在當年墜沉之中破碎……隻有核心城一帶,還有殘缺。影子成功擊沉龍宮,整座古城中彌漫著殺意和殘念,我所能觀想到的,隻有死寂。”


    青銅大殿作為外沿。


    無數化蛇身軀,衍伸長廊,通向環形白銀城。


    而所謂的“核心城”,則是璀璨如黃金,不可感知,不可直視。


    “無法感知?”


    寧奕神念掃過蓮花花蕊,發現核心城一帶,竟然阻攔了空之卷神性的試探。


    他無法感知核心城的內部情況,無法清楚,那座黃金城內發生了什麽。


    但巨大的環形白銀城……則是一覽無餘。


    入目滿是死寂。


    神念迅速掃視著白銀城。


    “咦……”


    寧奕挑起眉頭,輕輕咦了一聲。


    在白銀城西南角一座破碎宮殿之前,有一枚赤紅色的朱果,虛掩在破碎宮殿的奉堂落柱之間,時隔萬年,依舊散發淡淡熒光。


    而一縷五彩華光,就懸浮停在大殿上方。


    寧奕輕聲笑了:“還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老熟人,孔雀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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