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山頂。


    穀霜注視著拔罪劍光最終斬落的方向,皺起眉頭。


    那是西嶺清白城。


    亦是寧師叔的出身之地。


    西嶺一直流傳著某個來路不明的說法——


    清白城地底,藏著某位大人物的墓陵!


    後來穀小雨入了太和道場,翻遍典籍,試圖求證真相,發現並無這般鬼祟,道宗典籍內記載,清白城曾經是一座古戰場,所以陰煞濃鬱,亂墳林立。


    但真相……當真如此麽?


    “轟隆”一聲。


    一縷紫色劍芒,落在清白城外。


    周遊落在一座平平無奇的荒山山頂,至道真理的金芒與拔罪劍氣,化為千絲萬縷的護體罡氣,將他包裹。


    白發道士神色平靜,凝視著自己找到的“答案”。


    這座山,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山。


    清白城北,二十裏。


    周遭滿是孤墳,陰風唿嘯,這數十年數百年來,不知多少人爬過這座山,卻幾乎沒有人在這裏停留過一步。


    追尋答案而來的周遊,在這座荒山山頂,看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一枚奇點。


    周雨水的一線生機,就在奇點所連接的那座洞天世界內。


    滿山大雪,飄飛搖曳,連綿成線,如絲弦一般,被風吹得徐徐拉長繃緊。


    斬落命運業力,沒有一絲猶豫的白發道士,站在山頂,伸出一隻手,懸停在那枚虛無縹緲的奇點之前。


    此刻,他竟然猶豫了。


    因為周遊站得足夠高。


    所以看到的……也足夠遠。


    在這一刻。


    參與太和大典的修行者們,還不知道,接下來這個世界將迎來怎樣的劇變。


    周遊停頓片刻後,堅定地伸出了手掌。


    至道真理的金芒,觸碰虛無奇點,迸發出耀眼,灼目的光華——


    風雷浩蕩,從荒山山頂噴薄而出。


    ……


    ……


    烏爾勒高原。


    母河。


    一道悶雷炸響。


    雲洵掀開營帳,向外望去,他心頭倏忽緊了起來,隱約覺得不祥……在草原這幾年,從未見過怪異的異象。


    天神高原的烏雲,幾乎壓到了地麵。


    氣壓低得可怕,空氣似乎有雷暴之音。


    一隻小狐狸從營帳內竄了出來,躍上一株老樹,四足禁攥樹枝,隱於婆娑葉影中,渾身炸毛。


    妖靈的直覺比人類要敏銳。


    雲洵皺眉問道:“你覺察到了什麽?”


    縮在樹上的白微神色惘然,帶著三分恐懼,咬著牙齒,擠出聲音:“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大的壓迫感,像是有什麽東西醒來了……即便是妖族天下,從未出現過這般異象。哪怕是傳聞中的雪龍卷,也不至於這般可怕。”


    “這種感覺就像是……”白微恍惚道:“天要塌了?”


    雲洵皺起眉頭,伸手將樹頭小狐狸摘了下來,向著天啟之河河畔走去。


    白微極其不情願,卻又無法違抗男人的意誌,被拎著後頸雪白皮毛,一路上先是齜牙咧嘴示怒,然後泫然欲泣求饒,最終沉默無言,被迫接受。


    不知是出身大隋天下的緣故,還是謹遵寧奕的安排。


    雲洵,以及鷹團,始終嚴密看守著這頭大妖。


    白微神色鬱悶。


    五年沒有見到那個家夥了。


    得罪了妖族天下,她還指望著那位烏爾勒大人兌現承諾,把自己接迴南方。


    鷹團的修行者,極快的集合。


    天啟河畔已經匯聚了極多的荒人。


    這般異象


    雪隼來到雲洵身旁,瞥了眼狐狸,快速道:“天神高原百年來都沒有出現這等異象……曆史卷宗找不到先例,對於異象的意義,亦是無從考據。”


    “田諭先生已經與小元山符聖碰麵,準備借用符籙之力,嚐試溝通天啟之河。”她頓了頓,道:“田諭先生認為,如果天啟之河沒有反應……那麽此事有必要與烏爾勒溝通。”


    寧奕閉關之前,給雲洵簡單地傳遞了神念訊信。


    可以說,鷹團是寧奕的左臂右膀,雲洵也是寧奕相當信任的副手。


    這五年來,雲洵將草原瑣事治理得極其妥當,寧奕已經將“烏爾勒”的所有權力都移交給了他。


    但有一點,他無法替代。


    天啟之河河底的那位存在,誰也不認,隻認寧奕。


    雲洵深吸一口氣。


    他來到天啟河畔,昔日波光粼粼的河麵,此刻暗流洶湧,怒濤拍岸。


    “雲先生,你來了。”


    田諭見雲洵來了,連忙起身,沉聲道:“元大人至今沒有迴應……不知是小元山的符籙沒有傳遞,還是這般異象無需理會。”


    “無需緊張,我已給烏爾勒發了神念訊信。”雲洵凝視著河水,神色平靜,道:“更何況……元大人那樣的存在,即便沉眠河底,亦能眼觀天下。”


    河水之下。


    是一片截然不同的靜謐世界。


    天啟之河就像是一麵時間凝滯的鏡子,即便外麵世界崩塌了,鏡子內的河底世界依舊完整無缺。


    海草蔓延,水泡圍繞著盤膝沉眠的大袍年輕男子。


    元緩緩睜開雙眼。


    事實上,草原對於他的猜測,一直是錯誤的……他真正陷入沉眠的日子裏,並不清楚外界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


    因為即便天塌了,也不會影響到河底世界。


    睜開雙眼的那一刻,無數信息順延河水,傳遞到他的耳中,他望向河水,鏡麵折射出漆黑的混沌。


    元唇角兩側的紅點,在模糊河水中映發出搖曳的紅芒。


    嘶啞的聲音,在河底世界孤獨地飄蕩。


    “又睡著了,這次睡了多久……”


    “……”


    “那些記憶……想起來了。”


    這句話的語氣,帶著恍若隔世的惆悵黯淡。


    還有三分……絕望。


    元深深吸了口氣。


    手指叩下,算是迴應小元山的唿喚。


    “嗡”的一聲。


    正在交談的雲洵和田諭,神色一震,覆蓋河水的那層陣紋,迸發出淺淡的青芒,旋即一整條天啟之河,都被渲染成青燦炫目的色彩——


    這條長河,貫穿草原腹部,像是柔化成了一麵折射之鏡,對準穹宇,射出迷蒙光華,綻出了一團煙花。


    草原的每位修行者,都看到了盛放在陰雲之上的這蓬花火——


    花火在高空艱難地炸開,化為漫天瀑布雨水,並沒有直墜入地,而是向著四麵八方,幾乎平行地麵的掠開,如流星一般,撐開一片虛幻的天幕。


    “這是……”


    田諭驚呆了。


    雲洵也怔住了。


    浩蕩青冥,籠罩草原,很難想象這是人力施展的神通。


    天啟之河的首尾之處,倒射光明,為眾生籠上一層倒扣光罩。


    “到底發生了什麽?”


    處事不驚的雲洵,心神愈發不寧,他緊緊攥著那枚傳訊令,默念著寧奕的名字,期望得到一聲迴應。


    ……


    ……


    妖族天下,北荒。


    李白桃抱劍而立,靜默不語。


    她不敢打擾眼前人。


    洛長生站在巨大鯤魚的脊背之上,他的麵前,是大墟初生的“赤陽”,一輪璀璨光華,映照著整座磅礴雲海。


    謫仙一隻手插入赤陽光火之中,靜靜感受著兩卷古書的跳動。


    光火之中,是兩卷交融的古書。


    因果卷,命運卷。


    五年來,芥子山龍皇殿從未停止過對北荒雲海的進攻,玄螭大聖和金烏大聖卻再也沒有出麵過……數之不清的妖修法寶,密符陣紋,如潮水一般將北荒層層包圍,兩位妖族皇帝雖在內戰,卻唯獨在此事上達成共識。


    白帝龍皇,試圖將整座雲海煉化。


    這五年,日晷轉動的每一個刹那,都是一場戰爭。


    對於謫仙而言,他對抗的是整座妖族天下所有陣紋師的智慧,以及兩位皇帝的聯袂強壓。


    因果卷,命運卷,早已在這五年的時光裏,與洛長生完美融合……事已至此,已無抽身可能,這兩卷天書無法離開北荒雲海,他亦是如此。


    閉上雙眼。


    洛長生看到了一片混沌。


    這是一片很深,很深的混沌。


    就像是……一片大海。


    ……


    ……


    是的。


    這是一片很深的大海。


    幽暗到無法看清的海水,濃鬱到化散不開的黑暗。


    最深處。


    傳來了什麽東西撕碎的聲音。


    “刺啦”一聲。


    像是深海之中,有人撕裂了一張紙,於是尖銳的聲音刺破深海萬年不變的沉寂。


    一縷光火在海水中點燃。


    空間破碎,至道真理的金芒照耀了整片深海,熾烈的光芒在此刻竟然變得黯淡,隻能映射出數十丈的光明。


    數十丈,已經足夠看清了。


    白發道士握著拔罪,靜靜懸浮在萬鈞海水之中。


    沒有人能夠想到。


    至道真理照耀下,所找到的那枚清白城奇點,竟然跨越了整座大隋天下……來到了這片深不見底的海域。


    更沒有人能想到。


    在海底的最深處。


    有著如此恢弘,令人驚歎,令人心悸,令人畏懼,令人挪不開目光的瑰麗宮殿。


    萬古幽暗的深海中,沉立著兩尊巨大的,放在外麵,雙足踩在地麵,頭頂足以撐破穹宇的寂滅古神。


    左右侍奉。


    與他們相比。


    周遊就像是一顆渺小的米粒。


    至道真理的火光,照亮了宮殿最上方的生鏽牌匾,這座宮殿,似乎在萬萬年前,便與這片深海一同死去……懸掛最高處的門匾,也鍍著濃鬱的寂滅死氣。


    白發道士輕聲開口,念著門匾上的宮殿之名。


    “龍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會摔跤的熊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會摔跤的熊貓並收藏劍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