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一樣的。


    長陵在一部分人眼中,就是一座高山。


    而這麽一座高山,在年輕的聖山子弟眼中,是能獲得大機緣的造化地。


    登的越高,機緣越大。


    可在有機會登陵刻碑的大修行者眼中來看,長陵又不一樣。


    風聲愈大,山陵愈靜。


    此刻的長陵,在寧奕眼中,不過是一條普通的山路。


    山路兩旁,是一塊塊自己曾經參悟過的碑石,這些碑石曾阻攔過自己,也成就了自己。


    初入長陵,他便看到了那塊熟悉的石碑。


    “浮萍星君。”


    寧奕輕輕念出這位留碑之人的姓名。


    腦海中浮現了踏入長陵之時,浮萍星君對自己所說的話。


    【“吾來至長陵,命已將盡,不能登高,否則絕不會立於此處。”


    “年輕人,你不用來參悟我的劍碑,此碑與其他石碑不同,盡是死氣,長陵的更高處,有劍道大能留下來的意境,你把你所修行的劍道說出來,我為你指一條明路。”】


    當年浮萍星君,得到踏入長陵刻碑的機會之時,已經是壽元竭盡,油盡燈枯,他倒在了長陵的入口,沒有心力去登上高處。


    也正是他,給自己指了登陵之路。


    當年發生的一切。


    寧奕全都記得,而且記得十分清楚。


    “我迴來,看看你們……”他輕聲笑了笑,開始登陵,“也留下,屬於我自己的碑石。”


    一路前進。


    正如酒泉子雷雲子所預料的,寧奕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刻,長陵的皇座,便感應到了刻碑者的氣息。


    “轟”的一聲。


    長陵山頂,風雲匯聚,一股威壓降落下來。


    似乎是想阻攔寧奕的前行。


    黑衫在風中飄搖,緩步而行,不曾慢一步,也不曾快一步,就這麽勻速地,如遊客一般,一步一台階。


    寧奕向著身旁看去。


    他輕聲念著當年刻錄碑石的前輩名諱。


    “劍湖宮,飄雪星君……”


    “陰陽劍君……”


    “大衍星君……”


    這些,都是當年贈予自己造化的劍修前輩們。


    一塊塊碑石,似乎都有所感應,在寧奕開口之後,亮起一抹淺淡的劍芒弧光,在這山陵之上,一抹一抹的點亮,猶如燈盞一般。


    群星照破了黑暗。


    這些劍修,照耀了大隋萬古長夜。


    這一幕,落在長陵外的觀眾眼中,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衝擊。


    “當年寧劍仙,在長陵通攬造化,今日登陵刻碑,這些劍道碑石……都產生了感應。”


    這些人的心中,浮現一個疑惑。


    寧奕的劍道道境,究竟是什麽?竟然能勾動這麽多劍道先賢的劍意感應?


    寧奕還在登山。


    他的速度並不快,但十分穩定。


    如果有涅槃境的大能,與寧奕同行,便能夠看到……他的肩頭,額前,浮現一縷一縷細不可見的劍意,時而如魚鱗,時而如波光,無時無刻不在變幻著形態。


    這劍意,來自於寧奕神海中的三顆巨大星辰。


    一枚枚道果浮沉。


    每過一塊劍道碑石,每喚醒一位前輩的劍意,就有一枚漂浮道果,亮起光芒。


    長陵山上的光明,映照在寧奕體內,猶如一座神藏。


    所謂的長陵威壓,則在劍意庇護之下,微渺如風一般,撞在劍氣屏障之前,發出清脆的,自我破碎的聲音。


    寧奕無視了長陵的壓迫。


    他走完了登山的初始三千階,如果記得沒有錯,當年自己登山之時,有七十九位劍道前輩,留下劍意……停留在初始三千階的,就有五十人。


    等他走到六千階時,已經點燃了七十三盞劍氣光火。


    他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虛影。


    “薑大真人。”


    寧奕輕聲笑了,第六千階,正是薑玉虛所留下的劍意石碑,這位大真人也是在壽元將盡之時,選擇刻錄一份劍道造化,造福後代子嗣。


    或許是心存死意,或許是壽元將盡,大真人最終止步於此。


    到了六千階,寧奕麵前的長陵“微風”,的確讓他感受到了威脅。


    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極大的分水嶺。


    在長陵刻錄碑石的劍修,每一個都是天才,算上薑大真人,一共有八十人,真正破開六千階的,就隻有七人。


    的確……自己當初登陵,最後一段路,走得極其艱難。


    “唿。”


    寧奕輕笑一聲。


    他抬起右手,指尖繚繞光華,在這一刻,他撤銷了自己的劍意。


    熾烈的罡風,瞬間湧來,擦著寧奕的麵頰,擦出一抹熾烈的弧光,他扛著巨大的壓迫向著長陵山頂走去。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根本來不及去反應……那個始終緩慢登陵的年輕劍修,在這一刻,開始了極快的攀登,他就像是一具鋼鐵淬打的鐵人,周身四處,迸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炸裂出璀璨耀眼的光火。


    長陵的狂風,在寧奕踏入六千零一階的那一刻,熾烈唿嘯起來。


    但是,無用。


    寧奕登山的速度極快,如一隻矯健的豹子,比起先前的輕描淡寫,這一刻的飛掠,讓人更覺得心悸。


    狂風越大,寧奕速度越快,後麵三千階,幾乎隻用了十息的功夫,一連著七盞光火,轟隆隆隆的熾烈燃燒起來!


    八十盞光火,在長陵山道之上齊燃。


    寧奕,是第八十一位長陵劍修。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掠上了最後一節台階。


    “啪嗒”一聲。


    寧奕穩穩站在長陵山巔之上,拔劍出鞘,一泓清光閃逝,照破天際。


    他舉起了自己的細雪。


    細雪劍尖繚繞著執劍者浩然坦蕩的無畏劍意。


    一片光明,驅散黑暗。


    寧奕站在山陵之上,在這一刻,他可以選擇留下自己的劍意,將這象征著自己天賦和地位的結晶,留在長陵山頂。


    數年後,數百年後,數千年後。


    一代新人換舊人,隻有登上最高處的天才劍修,才有資格一窺自己的道境。


    無數人會為了這份造化,爭破腦袋。


    這……是劍道的最高榮譽。


    寧奕低聲笑了。


    他向著左右看去,登到最高處,在不同修行領域,留下石碑的,雖然數量極少,但依舊存在。


    寧奕不知道這些前輩,在登頂的那一刻,看到了什麽。


    他向下看去。


    下麵是仰望自己的人。


    下麵是自己走過的路。


    他站在山巔,麵朝自己來時的陡峭山路,向前輕輕踏出一步。


    耳旁是洶湧灌來的磅礴風聲。


    ……


    ……


    “寧大都督……在做什麽?”


    一位平妖司的少司首,震驚錯愕地抬起頭。


    萬眾矚目之下。


    寧劍仙,登上長陵,舉起細雪……然後,跳了下去?


    絕大多數的圍觀修行者,都猜到了寧奕極有可能登頂長陵山頂,在山巔留下自己的碑石。


    他們喝著茶,斟著酒,磕著瓜子,笑眯眯看著寧奕登山引碑,照火燃山。


    小半個時辰,寧劍仙不緩不急,走完了六千階。


    但沒有人想到,最後的登頂之路,寧奕隻用了不到十息的功夫。


    一盞茶水,隻喝了一口。


    一枚瓜子,沒來得及剝殼。


    這本該是最後懸念的一截路程……便在短短幾個唿吸之間,失去了所有的懸念。


    更沒有人想到。


    寧奕在山頂,隻是停頓了一小會兒。


    喝下的那口茶,沒來得及吞咽。


    剝開殼的瓜子,堪堪入口。


    那道屹立山巔的黑衫身影,便這麽一躍而下。


    像是一隻鳥。


    在空中撐開了雙翼。


    逆著狂風,極其有力地“蓬”的一聲。


    寧奕撐開了自己的油紙傘,磅礴的神性從山巔之上一路潑灑,他落在了來時路上,自己所看到的第一塊碑石之前。


    浮萍星君的那塊初始之碑。


    這個世界……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一樣的。


    “我為執劍者,願為後世天下,留一份造化,添一抹光明。”


    寧奕在心中輕聲默念了這麽一句,他蹲下身子,掌心迸發吸力,山字卷將幾塊山路碎石吸來,撞擊聲中,拚湊成了極其簡陋的一塊石碑。


    寧奕指尖迸發光明,閉上雙眼。


    在他背後,一條大道長河,三顆巨大星辰,無數璀璨劍意,凝聚而出。


    最終濃縮,成為一縷極其細小的火光。


    神海的最深處,神性,至陰,純陽,三股特質,似乎也受到了寧奕情緒的感召,於細微之中再衍生出一縷細微,加入到此刻的火光之中。


    寧奕的劍道,得益於一路走來的幸運,得益於長陵劍道前輩的點化,得益於自己生死廝殺的感悟。


    他輕聲道:“修行之路,向死而生,隻要心存希望……便有無限可能。”


    這枚本來普通的碑石。


    在承受寧奕道境的那一刻,便不再普通。


    轟隆隆的震顫聲音,響徹長陵,響徹每個人的耳中。


    長陵的山巔,感應到了這塊碑石的道境,迸發出了強大的吸引力……光明皇帝留下的陵園,想讓這塊碑石挪移到山頂位置。


    寧奕站起身,離字卷催動,將碑石周遭的一切吸引力全部斬斷。


    他的聲音,在長陵上空堅定響起。


    “我的劍意碑石,就落在這裏……天下每位劍修,人人都能觀摩,人人都能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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