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牛做馬就不必了。”


    寧奕眯眼打量著這隻看似單純無害,實則城府頗深的貌美狐妖,要論身段容貌,的確不俗,算是上上之色,隻不過這張好看皮囊下麵,藏著一顆蛇蠍心腸。


    白微如今卑躬屈膝,是因為情勢所迫。


    這頭活了千年的大妖,可是能毫不留情把自己同伴殺掉的狠角色。


    若是換一副場地,到了西妖域地界,麵對其他人,白微可不是這副好臉色。


    寧奕抬手捏著白微下頜,女子頭顱微微揚起,一副泫然神情,人見憐之。


    的確是張不錯的臉蛋。


    白微的這張俏臉,可謂魅惑天成,乍一看,看不出多少嫵媚,麵頰兩側還帶著嬰兒肥,七八分清純幼嫩,翦水秋瞳裏一片氤氳霧氣,看起來惘然無知。


    但若是男人細看,便會愈發喜歡,愈發沉迷。


    寧奕淡淡道:“等迴了母河,記得把‘魅惑之術’收斂起來,要是讓我發現你蠱惑荒人,我就把你打迴原形,這輩子都沒法化形。”


    白微神情一變,乖乖將身上的術法收了起來,再也不敢作妖。


    她小心翼翼打量一眼寧奕,隻敢在心底腹誹嘀咕一句,這男人……也忒不解風情了。


    兩人返迴草原邊陲。


    這場來勢洶洶的盛大獸潮已被攻破。


    白微跟從在寧奕身旁,她考慮了一下,沒化迴狐形,安安靜靜如婢女,跟隨在寧奕身側靠後位置。


    即便斂了妖狐天賦術法,這一路返迴巨像高台的路上,白微仍然吸引了諸多荒人甲士的目光。


    “烏爾勒。”


    “烏爾勒!”


    一道道恭敬的聲音在白微身旁響起,她有些訝異地望向身前男人……在妖域內,白微從未見過這般畫麵,巨像高台的城門轟隆隆打開了,兩列騎兵出席,向著寧奕行禮。


    肅穆而又端正。


    妖族天下烙刻在骨子裏的精神,是強者為尊,是野蠻,也是血脈上的絕對壓製,即便在化形後的妖修世界裏,也看不到太多的禮儀繁縟,妖修緊緊抱在一起紮根的場麵不是沒有,但是極少,最團結的恐怕還是那些未開化的妖靈,靈智不全,所以抱成一團。


    白微以前無法理解人族的“團結”。


    但現在隱約明白了,為什麽獸潮無法打破這座高台巨城。


    這座城牆裏,蘊含著一種妖族天下不曾具備的堅韌意誌。


    ……


    ……


    第八騎團和鷹團,在巨像高台內側迎接寧奕。


    “寧奕。”雲洵眯起眼,打量著寧奕身旁的女子,他倒是沒想到,寧奕會選擇把這頭小狐妖帶迴來。


    雲洵深深望了白微一眼,沒有點破此人身份。


    對於大部分守城的甲士而言,隻知道這次獸潮因一隻狐妖而起,卻不知道這隻狐妖到底生何模樣,如果讓他們知曉……這隻狐妖非但沒死,反而活著進入高台,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葉紅拂則是斜倚著坐在城牆上頭,隨意瞥了一眼小狐狸。


    一頭千年境的小妖。


    紅衣女子頓時沒了興趣,懨懨地收迴目光,閉目養神。


    對於白微而言,這兩道目光都令她心神震顫,這兩位都是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至於那個紅衣女子……她印象極其深刻,那個女子一人壓著紫凰妖聖座下兩位妖君打!


    看到這一幕,白微心頭是徹底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等去了母河,還有草原本土的高手坐鎮,自己區區的千年境修為,是真的翻不起什麽浪花了。


    “傷亡如何?”


    “鷹團和騎團略有輕傷,沒有死亡。軍備和戰備保護完好。”


    寧奕簡單過問了一些問題,得知這場大勝,自己帶來的騎團和鷹團幾乎沒有損傷,便放了心。


    這是大隋天下最精銳的一批戰力,第八騎團是經曆過數次灰界戰爭的勁旅,鷹團更是天都大司首一手栽培的心血隊伍。


    二人邊走邊談。


    “烏爾勒。”


    一位荒人戰士,半邊甲胄碎了,來到寧奕的身前,他誠懇道:“田諭大人派我來傳話,小可汗受了傷,他們正在王帳內治療。”


    寧奕向著巨像高台投去目光。


    靠在城頭的葉紅拂,此刻摟著劍鞘,閉著雙眼,似是半睡半醒中,兩縷龍須鬢發隨風飄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寧奕去忙自己的,不要煩她。


    寧奕無奈一笑,加快步伐,向著王帳走去。


    ……


    ……


    火光搖曳。


    一陣低沉的,嘶啞的吼聲,被小可汗咬住木塊,憋死在喉嚨裏,火光倒映出一道堅韌的年輕身影。


    褪下甲胄,腰腹之處一道可怕的環形貫穿傷,顯現出觸目驚心的猩紅之色,一圈一圈如漣漪,幾乎擴散到了大半個身子……紅蠍的毒素,在大戰之後開始蔓延。


    田靈兒滿臉汗水,以毛巾擦拭小可汗的額頭,後者死死咬住一塊堅木,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額頭青筋鼓起。


    一道青燦陣紋,在腰腹之前凝聚,磅礴的吸力,龍汲水一般,將鮮血和毒素都吸出身體……在草原上,中了妖物的毒素,來不及第一時間化解,便隻能用這種辦法,日日抽血,不斷稀釋,命硬的人能抗得過去,命不夠硬,意誌力不夠堅強的,要麽是死在治療途中,要麽是自己精神崩潰,選擇自我了結。


    簾帳被掀開。


    痛得快要昏厥過去的小可汗,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讓我來吧。”


    他抬起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烏爾勒!”田靈兒嚇了一跳,她心髒咚咚咚如擂鼓一般,在巨像高台看到烏爾勒攻破龍皇意誌之後,她便連忙帶著小可汗來營帳療傷,剩下的事情已經不用擔心,有烏爾勒在,獸潮不算什麽。


    但她萬萬沒想到,烏爾勒來得如此之快。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這是紅蠍的‘丹毒’,汲取毒血是救不了命的,就算把渾身血液抽幹,毒素還是會順著骨髓傳遞。”


    此刻在營帳內響起的,還有一道嬌柔的女子聲音。


    “不過這毒素蔓延速度極快,不會有太多折磨,最多隻要三四個時辰,這個荒人就會毒發身亡。”


    白微望向這個先前英勇無比的年輕荒人,微微一笑,臉上頗有些玩味之色。


    田靈兒麵色一變!


    烏爾勒竟然又帶迴來一個女子!“……是你!”小可汗眼神陡然一縮,認出了白微的身份,剛剛想要開口,便感到一股暖流,擊入腰腹之處。


    兩縷青燦光芒,在寧奕眉心閃爍。


    山字卷,抽絲剝繭,汲取毒素。


    生字卷,無孔不入,輸送生機。


    小可汗舒服地長歎了一聲,額首滲出大量密集的汗液,在短短十數個唿吸之中,這圈青燦光芒蕩漾,毒素匯聚成一枚細小的“妖丹”,懸浮在寧奕掌心,而腰腹之處那個猙獰恐怖的傷口,也迅速消失不見。


    “……不可思議。”


    縱然已經見識了寧奕治療自己斷尾的手段,此刻再見一次,白微仍然覺得震驚。


    她死死盯著這個荒人的傷口,確定自己再也看不到絲毫的傷勢……心底直到此刻還有三分荒謬之感,這世上的生老病死,乃是大道規律,有醫道聖手可以醫治傷病,但像眼前這個人類一樣,大量輸送生機的手段,兩座天下,都是頭一迴見!


    這等逆天手段,幾乎是打破了大道規律!


    “好了……傷勢根除,但還是要注意休息。”寧奕伸手捏碎那顆毒素妖丹,執劍者劍氣直接迸發,將其湮滅成虛無,他柔和地囑咐道:“好好養傷,以免落下病根。”


    小可汗掙紮著坐了起來,死死盯著白微。


    “烏爾勒……她是怎麽迴事?”


    那頭千年境大妖,乃是謀劃獸潮的主使者……怎可留在身旁?


    “荒人不是喜歡打勝仗,收戰俘麽?”白微渾然不在意這道憎惡目光,微笑道:“本座輸了,心甘情願跟著你們的烏爾勒當戰俘。”


    “你你你……”小可汗氣得啞口無言。


    當戰俘,竟然還能當得這般理直氣壯?


    寧奕望向白微,心想自己猜的果然不錯。


    白微人前人後兩副麵孔。


    這隻小狐狸……當著自己麵,滿臉媚態地自稱奴家,當著外人麵,一口一個本座。


    “……不要臉!”


    一道清脆的怒斥。


    白微臉色一變,陰沉望向開口的少女。


    田靈兒張牙舞爪,就要衝向白微,隻不過小腦袋瓜子被田諭一隻手掌按住,隻能原地踏步,像是一頭暴怒的小腦斧。


    “烏爾勒……還是解釋一下吧。”


    許久未見,田諭的氣質比上一次更要沉穩。


    他望向寧奕,麵色嚴肅,輕聲道:“這頭大妖組織兩次獸潮,害得高台死傷慘重,若是不給弟兄們一個交代,此事傳出去,恐難服眾。”


    寧奕點了點頭。


    營帳內並無外人。


    “白微並不是獸潮真正的‘主使者’。”寧奕道:“真正的主使者,是北妖域的‘塤妖君’,以及龍皇殿。至於其他人,隻不過是棋子而已。”


    田諭眯起雙眼,龍皇殿主導這一切……並不難猜。


    他忽然眼神一亮,與寧奕對視。


    “不必再說了……我已懂了。”田諭輕聲道:“既如此,便留著她好了。”


    田靈兒和小可汗都有些發蒙。


    什麽叫不必再說了?


    什麽叫懂了?


    田諭又懂什麽了……自己還什麽都沒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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