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淳出生在一個很有名望的家庭,他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位是天都西境執法司的大司首,一位是道宗三清閣內的閣老,在這樣的家室中……他理所當然的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修行者。


    但他並不是。


    杜淳是一個“畫師”。


    他從小就對修行之道沒什麽興趣,因為是家中獨子的緣故,父母給了他太多的寵愛。


    所以他是一個很任性的人。


    也是一個可以很任性的人。


    杜淳任性的放棄了修行,選擇一路東行,來到大隋境內,走訪自己想要看的風景,拜訪各路名師,學習作畫。


    而他的身邊,有兩個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跟隨……這就是他任性的資本!


    這樣的身世,背景,在大隋之中,已算是頂級。


    畢竟兩座天下,隻有一個宋淨蓮。


    而杜淳真正在天都“出名”,則是因為他初入皇城之時,所作的那副畫!


    那是一個驟雨初停的黃昏,薄暮舊陽,猶如水洗,杜淳坐在茶樓之下,看到窗扉半開,一位女子坐在窗邊啃著凍梨,目光柔和遠眺,飄飄然如仙子獨立,驚豔至骨。


    那女子恍惚地向下俯瞰。


    向著人間投去了驚鴻一瞥。


    究其原因,或許是巧合,又或許隻是漫無目的地掃視了一眼。


    但在那一刻,那一道眸光,深深刺入了杜淳的心頭……他立即提筆作畫,畫出這副美人圖。


    畫作的名聲順利應當的響徹天都。


    杜淳用了很大的力氣,將鋪天蓋地的拓印都散播出去。


    他已是深深愛上了那個茶樓女子,如今廣散錢財,隻想知道那個凍梨姑娘到底姓甚名誰,以他的家室背景,無論如何,也要娶過門來。


    但真相很殘酷。


    杜淳得罪不起的人很少。


    他很清楚……東廂徐清焰背後的那位,他遠遠得罪不起。


    於是在那之後,杜淳就好似丟了魂魄。


    這位杜公子,每日都遊蕩在天都畫舫,青樓豔地,尋歡作樂,終日墮落,他沉迷飲酒,喝醉之後非但不能忘憂,反而更加惆悵。


    心愛之人,乃是太子之禁臠!


    正值太子壽辰,三清閣閣老和西境大司首都來到了天都,眼見自己的兒子如此消沉,杜淳的父母心情複雜……他們在西境內外聯袂,執掌一方大權,在天都廟堂也是權柄滔天。


    憑借天都內的情報,這兩人隱約得知了一些“徐姑娘”的消息,也得到了一個宮內極其隱秘的“好消息”。


    太子與徐清焰的關係,似乎並不如外界所想的那樣“親密”。


    如果徐清焰不是太子的禁臠——


    那麽……自己兒子的“情傷”,似乎便有辦法醫治了。


    解鈴還須係鈴人。


    隻可惜這份情報,杜淳尚不得知。


    杜公子在這一日飲完酒,晃晃蕩蕩,來到了綠柳街,他環顧街頭,卻正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蹲在石階上發怔,麵容雖被帷帽麵紗遮掩,但體態氣質,衣著神韻……卻與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位極其相似。


    晴天霹靂一般。


    這位杜家少爺,緩緩來到女子麵前,頃刻間酒都醒了三分。


    他努力保持著自己的禮貌儀態,笑著開口。


    “打擾一下……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這已經是很客氣的開場白。


    徐清焰皺起眉頭,看著這個冒著酒氣的年輕男人,以及背後隨行的兩位黑袍老者……她如今也踏上了修行之路,當然能夠看出,這年輕人恐怕來頭不小,身上並無修為,但竟然有兩位命星跟班?


    “你認錯人了。”


    徐清焰緊緊捏著斂氣符,迴應了一句,準備轉身離開。


    杜淳隻是一笑,毫無預兆地伸出一隻手,向著那頂帷帽抓去。


    徐清焰身形一閃。


    下一刹那——兩位老者不見動作,不約而同地同時前踏一步!


    三丈之內,忽有勁風無端掠出!


    “嘶拉”一聲——


    清焰雖躲過了杜淳極其無禮的一抓,但麵紗被命星罡風撕裂。


    帷帽掉落,展露出徐清焰的“真實容貌”,雖有些許瑕疵,但仍然美得不像話。


    杜公子再次怔住了。


    他流連天都數百家畫舫,砸了不知多少重金,見了不知多少花魁,沒有一位能與眼前女子相比。


    這容貌,氣質……與那一日在茶樓上所見,所差已不多了。


    酒意揮發了些許。


    杜淳似乎清醒了一二,他滿懷歉意望向徐清焰,恍惚意識到,自己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之人。


    “徐姑娘……”


    他喃喃笑著,上前一步,將徐清焰逼入了一個角落,四周的行人來來往往,已經發現了這裏的異樣,隻不過兩位老者修為境界太高,輕輕抬指,十幾張符籙便自行掠出,而且亮出了“執法司”的陣紋。


    “執法司辦案,無關人等退避——”


    氣機封鎖,符籙席卷。


    氣機風暴之內。


    杜淳伸出一隻手,懸停在徐清焰麵頰旁,他失魂落魄地反應過來,盯著這張帶著瑕疵的麵孔,道:“不……你不是徐姑娘……”


    杜淳眼神有些黯淡。


    他溫和笑道:“給你一萬兩銀子,陪我睡一晚。”


    徐清焰並沒有慌亂。


    她環顧一圈,發現退路被兩位老者封死,“這位公子……你酒喝多了,現在離開的話,我可以當無事發生過。”


    當無事發生過……


    杜淳歎了口氣,他從腰囊裏取出一遝子銀票,舉在麵前,輕笑道:“這裏是三萬兩……你這輩子見過這麽多的銀錢嗎?”


    言罷。


    杜淳打了個酒嗝,稍稍往後退了兩步,他饒有興趣打量著徐清焰,卻發現後者並不為錢財所動,麵色一片陰沉,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這樣的眼神他杜淳不陌生,而且已經見過太多次了……以往路過一些偏僻地域,那些頗有姿色的女人,在反抗之時,也曾拿著這種目光看著自己。


    可是又有什麽用?


    越是反抗——


    他杜淳的心中便是歡喜,他享受的不是肉體歡愉,而是自己手中的強權,以及超脫律法之上的特殊地位。


    杜淳伸出一隻手,準備捏住徐清焰的下巴,結果“啪嗒”一聲,女子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幽幽提醒道:“這裏是天都。”


    “天都……”


    杜淳極其困惑,緩慢問道:“天都怎麽了?”


    徐清焰一字一句道:“這裏有王法……也有你得罪不起的人。”


    杜淳怔了怔。


    接著他笑了起來,“王法……你在跟我說王法?”


    兩位老者不動聲色,背地裏叩了一個法印,徐清焰悶哼一聲,竟覺得渾身無法動彈。


    她麵色陡然蒼白。


    杜公子猛地伸出一隻手,攥著徐清焰的衣領,將她推在牆上,怒吼道:“告訴你,老子就是王法!說這麽多,你不就是嫌少嗎?你想要多少?”


    “五萬?十萬?二十萬?我都給得起!”


    “對了……”


    杜淳的語氣忽然變得極冷,他譏諷笑道:“別把自己看得太值錢了……你已經不是雛兒了吧?賤女人,你跟那小子之間的事我都看到了。”


    徐清焰從沒有想到,一個人之用詞竟然能肮髒到如此地步。


    她的唿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瞳孔一縷火焰燃燒起來,體內的神性一陣翻覆,隨時都要炸開神池。


    杜淳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你在等人救你?那個窮小子?”


    杜淳頓了頓,道:“你恐怕要失……”


    失望兩個字。


    剛剛說出口第一個字。


    街頭那邊,忽然有一抹白虹掠出,劍隨人至,寧奕與細雪同一時間來到原先的街角,身形之快,猶如疾電,而落腳的那一刻,兩位隨行的命星老者,剛剛覺察到異樣,抬頭凝眸,然而沒看清來者的麵孔,便各自聽到了一道清脆的“啪嗒”聲音,接著便是由麵頰鑽入心扉的劇痛!


    寧奕麵無表情,抬起雙手,給了兩人各自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既沒動用天書,也沒動用執劍者劍氣。


    簡簡單單的金剛體魄。


    再加上逍遙遊的世間極速。


    寧奕掌心發力!


    幾乎不分先後的轟隆兩聲重疊——


    兩位黑衣老者螺旋著飛出,撞破左右兩麵石壁,頭顱深嵌石壁之中,渾身氣機都被寧奕一掌拍散。


    猶如兩條米蟲,軟綿綿倒在地上。


    狂風駭浪,洶湧澎湃!


    頃刻便至,頃刻又散——


    街道上圍觀的群眾,連發生了什麽都沒有搞清楚,隻聽到一聲巨響,原先巍峨如門神的兩位老人便倒飛出去。


    小巷炸開一團煙塵,而煙塵之中,似乎有人被拎著衣領舉起,後背撞破灰塵,四肢不斷掙紮,然後被毫不留情地擲出。


    杜淳的後背重重砸在街邊一塊木桌之上,哐當一聲木桌坍塌,他跌坐在地上,不斷向後退去,看起來並沒受到市民傷害。


    他的腰間,一塊玉佩若隱若現,散著瑩瑩光芒。


    大家族的子嗣,往往都會佩戴寶器,關鍵時候擋劫消災。


    寧奕皺著眉頭,上千一步,踩在杜淳胸前。


    他端詳著這張陌生麵孔。


    天都沒這號人。


    隨行帶著兩個命星,估計是境關那邊的大紈絝了。


    “兄弟,你真行啊,知道這裏是天都嗎?”寧奕有些鬱悶,拍了拍杜淳麵頰,恨不得把這小子一巴掌拍死。


    但正如他所說的……這是天都。


    太子盯著在。


    頭頂有那張鐵律符紙在,寧奕也不能亂來。


    “你,你要幹什麽……”杜淳慌亂了,他高喝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能亂來……我爹是西境執法司杜威,我娘是三清閣閣老何帷!”


    這句話出口,寧奕眼神便緩緩冷了起來。


    西境執法司杜威。


    三清閣閣老何帷。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西境執法司與三清閣勾搭在一起,已不是秘密,這兩股勢力都是暗中支持李長壽的巨大助力,而那位小閣老與自己很快就要在太子殿宴上針鋒相對了。


    寧奕麵無表情站起身子,望向杜淳,心中已有計策。


    “要怪就隻能怪你自己投了個好胎。”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然後毫不猶豫地抬起一隻腳,踩了下去。


    控製力度的一腳,踩在杜淳臉上,公子哥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砰”的一聲——


    杜淳身上的玉器炸裂!


    再是一腳。


    又是麵頰,杜淳的臉都快被踩凹下去了。


    他的身上,又是一塊長生鎖裂開。


    這位杜公子腰纏萬貫,身上也帶著極多的保命寶器。


    寧奕沒有暴露身份的動用劍氣,也沒有下死手,隻是一拳一腳,很認真地對杜淳進行著毆打……這位杜公子如果不自報家門,或許寧奕今日也不會選擇這麽一頓毒打。


    畢竟他已經在為蜀山招攬盟友。


    不適宜得罪更多的敵人。


    街道煙塵四濺,隻見一個人,騎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不斷揮拳。


    伴隨著拳拳到肉的痛擊聲音,不斷有砰砰砰的玉器炸裂聲音。


    杜淳先是尖聲威脅,後來發現對方根本不吃這一套,於是便是哭爹喊媽的叫喊,最後是認寧奕當爹的求饒。


    直到杜淳昏迷過去,寧奕才停手,將他與那兩位同樣昏死過去的老者捆在一起,貼了幾張符籙,滿意地拍手離去。


    對於這種世家公子……最讓他痛不欲生的方式,不是打死他。


    而是讓他當眾丟盡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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