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命隻剩下不多的三年。


    你會做什麽?


    寧奕想過這個問題,無數次,他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


    他不想丫頭留下遺憾。


    而在一切都說開之後,這個問題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丫頭想要怎麽過,他就陪著怎麽過。


    “我不想那麽著急的去靈山。”


    “生命那麽美好,我想要慢慢的去走,不管‘長生法’有沒有用,它就擺在那裏。”在大月高懸的沙丘上,裴靈素很認真的對寧奕說:“我們一路慢慢的走去靈山,從小到大,在將軍府,西嶺,沒有像模像樣闖蕩過江湖,這一次好好的去走一趟。”


    “不要不開心,要開心。”


    “你開心,我就開心,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她很認真很嚴肅的開口,“寧大俠,聽見了沒?”


    兩個人離開銀月客棧一周。


    井寧口中說的那幾個地方,寧奕和丫頭都去了一遍,既然是雲遊四境,那麽就無須那麽拘束,天地四方,無處不可去得。


    而“雲遊”的意義,也不隻是散漫的行走。


    寧奕其實很好奇一個問題那口“望月井”,到底是如何做到,牽引自己魂念,引導自己看到神海裏那些畫麵的。


    要知道。


    他的神魂力量之強悍,當世的同輩之中,鳳毛麟角,幾乎橫掃。


    那口幹枯的望月井,連命星大修行者的神海都可以影響在行走這周邊地方的時候,寧奕收集了這裏十多年來的故事,坊間的傳聞,還有一些細碎的瑣事。


    這口井本不出名。


    但來的人多了,就出了名。


    其實在踏入“銀月客棧”的時候,寧奕就已經捕捉到了異常,那位客棧老板,深夜不睡,點燈算賬,但事實上筆墨幹涸,應該是早有“防備”。


    那十二座酒壇裏的氣息,渾濁難以堪破,卻隱約帶著淩厲。


    十二把飛刀的輪廓,在寧奕的感知之下能夠捕捉到一個大概而最讓他覺得“有趣”的


    ,是這位掌櫃的行事風格。


    在江湖之中,最清楚一個道理,人善被人欺。


    越是和善,越受委屈。


    在東境,活得最不長久的,就是大善人,要麽當麵被人打死,要麽背後被人捅刀子偏偏這位掌櫃,慫到了極致,卻安然無虞的活著。


    寧奕觀察了井寧父親一段時間,發現這位掌櫃的,看似渾無修行氣息,但侮辱他的人,卻永遠不會上升到“出格”的地步,他會吃虧,會受傷,卻從沒有登門客,是來要他性命的,這一點十分不合常理。


    但如果再往深處去想象一步,就合理了。


    神魂之術,控人心弦,潛移默化的影響一個人,從而讓一切順延自己的想法去發展。


    這位掌櫃的,是一個修行神魂術法極強的修行者,所以他能夠“卑微”且“從容”的生活在這裏,鷹會也好,赴死山也好,沒有人來找他的大麻煩,因為在這些修行者的意識之中,對於“銀月客棧”的戾氣,已經被井月抹除。


    他們宣泄了自己的情緒,然後心滿意足的離開。


    這個男人,在默默承受著痛苦,以及自己本不該受到的屈辱他選擇的生存方式很奇怪,讓寧奕覺得很費解。


    知道寧奕無意間看見了那本畫簿。


    偶然的一次機會,在綠洲城的夜市集會,一堆零零碎碎的破爛物事之中,寧奕發現了這本畫簿,就連集會擺地攤的主人,也不知道這本畫簿從何而來,所以隻花了一點碎銀,就直接買了下來。


    之所以能夠被發現是因為這本畫簿帶著極其強烈的“神魂氣息”。


    隻要是修行神魂術法的修行者,便能夠捕捉到異常。


    寧奕翻開畫簿,發現裏麵刻錄的圖畫,並不複雜寥寥幾筆,大漠黃沙,一男一女,就在畫簿之上躍然浮現,按照翻頁,時間順序,串連成線,一連串的場景在畫簿之中連綿浮現,羅刹古寺,破敗廟宇,生鏽佛像,大月小城,還有一口幹枯的老井,這一男一女的人生,在這本畫簿的翻頁之中緩緩流逝。


    隻可惜,這其中的“神魂力量”


    ,似乎被歲月腐蝕,之時產生的歲月滄桑感,也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


    如果這本畫簿,一直停留在魂念飽滿的狀態,翻開之人,應該很快就會沉浸在神海代入感之中,置身處地的感受畫簿裏的內容這樣的一種手段,在中州各境,未曾聽聞。


    似乎與“望月井”,很相似。


    東境的境外,連接東土,佛門的修行者,術法與大隋迥然不同。


    都說東土佛門的修行者,重視體魄,個個都是金剛體魄,其實不然,想要修成正道,得證果位,神魂決不能羸弱,羅漢也好,菩薩也罷,個個都是道心堅毅無比的苦道者,神海之牢固,幾乎不可撼動。


    寧奕能夠感受到這畫簿裏的“佛道香火氣息”,而讓他驚訝的是作畫人的神魂境界,以及描繪故事的完整性這本畫簿裏的那口老井,就是“望月井”,整個故事串聯起來,寧奕想要尋找的答案,似乎已經唿之欲出了。


    剩下的懸念,無非就是這畫簿中一男一女的身份。


    這就是他迴到“銀月客棧”的原因。


    畫簿很古舊,寧奕取出之後,輕輕將其擲出。


    井月伸出一隻手接過,露出了有些詫異的神色,他眯起雙眼,翻開畫簿,眼神之中有些恍惚。


    “第一次見?”


    寧奕笑道:“我還以為這是你自己畫的。”


    井月沉默著翻完畫簿,他搖了搖頭:“不是我畫的這人的神魂造詣很深,畫簿裏有很強的魂念殘存。”


    說到這裏,月魔君露出了一種很微妙的笑容,“我大概知道,畫這副畫簿的人,是誰了。”


    寧奕正襟危坐。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這是一個有些漫長的故事。”


    井月迴過頭來,望著自己的兒子,將那本畫簿輕輕甩了出去。


    風沙裏,井寧吃力地蹲著身子,撿拾著破碎的牌位碎片,他接過那本畫簿,大風吹動畫簿,他艱難地按住畫頁。


    井月輕輕道:“阿寧,這是你娘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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