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烈的霜雪在小衍山界外席卷。


    “白帝”降臨的那一刻,磅礴的威壓傾蕩開來,涅槃境界之下的修行者,直接被這股威壓,自血脈層次上碾壓,翻滾的氣浪將千手所在的小山頭直接打得支離破碎,一幹修行者被這股氣浪掀得東倒西歪,因為距離“稍遠”的緣故,也因為白帝的殺念根本就沒有向那個方向傾注,各大聖山和書院的星君修行者,馭使護體罡氣,籠罩住身後的師門眾人,不至於受到傷害,一枚枚巨大的罡氣氣球升騰而起,將諸人包裹起來。


    霜雪翻飛。


    溫韜的修行境界雖然不高,但他的探查能力卻是極強……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小衍山界的血腥氣息,那道霜雪散開之後,大地上多了一道“盤踞”的大妖身形,而之前相互依偎的一男一女,此刻已然躺在血泊之中。


    溫韜頓時怒吼一聲,雙目赤紅,怒發衝冠,想要飛掠而出,卻被一隻雪白如玉的手掌拽住,千手狠狠拽住自己的三師弟,將他一把擲在地上,然後聲音低沉,無比痛苦道:“走。”


    溫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


    他望向師姐。


    千手的掌心血肉已經被自己攥得一片模糊。


    她死死盯著寧奕的方向,但吸引所有眼神的並不是自己的寧師弟……而是那道傲立在天地之間的,雪白的身影。


    白帝。


    製霸東妖域的白帝。


    山霧破碎,霜雪倒開,寧奕和裴靈素兩人相擁的畫麵,被雪白的殺念撕碎,就像是一場易碎的夢境……上一刹那,大家還沉浸在戰鼓煌煌的勝利之中,下一刹那,那位白色皇帝降臨,鋪天蓋地的殺念席卷而來。


    千手終於明白。


    為什麽頭頂的天海樓,要如此拚命的鋪展領域了。


    為什麽這片地界的各處界口,會在同一時刻,如此巧合的被攻破了。


    這是東妖域的釜底抽薪之計。


    天海樓領域鋪展之處,便是白帝的絕對領域,領域之內,絕不會有人是白帝的對手……若是北境的將軍府不及時下令,大隋的鐵騎將在一瞬間被拉入領域之內,任人宰割。


    這場看似大隋穩勝的戰爭……東妖域還有最後一枚籌碼。


    就是那位白帝。


    一枚足夠改變敗局,逆轉乾坤的砝碼……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是東妖域的主人,所有的寶器,所有的性命,都歸他隻手執掌。


    隻要他出現,那麽東妖域低迷的士氣便不算什麽。


    隻要他出現,那麽大隋牌麵上的這幾位涅槃……也不算什麽。


    天海樓的降臨,絕不是白長燈的“莽撞”之策,相反,是經過這位大長老生死熟慮之後的“艱難選擇”……唯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擴散天海樓所需要的那股磅礴妖力。


    天海樓上空,一襲白袍,正在瘋狂燃燒自己的命元。


    這便是代價。


    這便是……白長燈的選擇。


    ……


    ……


    那道慘白身影出現的刹那,突破天海樓地界的其他大隋修行者,毫不猶豫,立即開始了撤退,一道道流光以瘋狂的速度向著天海樓地界外掠去……宗門內的大修行者,在隔著數裏地看到那道雪白皇帝身影的時候,已經感受到了那股無形的恐懼。


    他們的慶幸就是,那位白帝的力量,隻籠罩在區區一片狹窄地界。


    隻籠罩在……那兩個年輕人的身上。


    溫韜冷靜的速度極快,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認,千手師姐的抉擇是萬分正確的……因為如今的蜀山沒有任何資本,沒有任何力量,沒有任何勝算,可以去迎戰白帝。


    他如果真的衝出去了,連一刹那都無法堅持,恐怕會瞬間被消融,在白帝的殺念洪流中化為齏粉。


    千手麵無表情,催動星輝,帶著幾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穀小雨怔怔迴頭,他惘然看著那片大雪起起落落。


    蓋在寧師叔和裴姐姐的身上。


    小不點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


    他問道:“寧師叔怎麽辦。”


    千手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問題,沙啞道。


    “大隋有涅槃,這不是我們的戰場。”


    穀小雨的目光沒有轉移。


    那兩道身影,距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看到了寧師叔捧著裴姐姐嚎啕大哭的模糊影子。


    心底一慟。


    穀小雨傻傻問道。


    “那些涅槃,他們……會把寧師叔帶迴來嗎?”


    他不是真的傻子,那道慘白的身影,是穀小雨見過的氣息最強大的修行者……千手師父就像是一輪皓月,在師父麵前,大隋所有涅槃以下的修行者,都黯然失色,而師父在那頭風雪席卷的魁梧大妖麵前,卻像是一枚渺小的星辰。


    差距就是這麽的大。


    這個問題……沒有迴答。


    ……


    ……


    白帝平靜地端詳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他沒有去截殺那些四散逃離的人類,在他眼中看來……星君和初境一樣,都是螻蟻,被囚壓在天海樓地界,無從逃離,接下來有的是時間去“屠殺”。


    他更願意去觀看如今近在咫尺的這一出好戲。


    不出他所意料的,人類的喜怒哀樂,萬般情緒,總是比妖族來的強烈,這些年來,他閉關修行,慢慢接近那一步,卻也慢慢喪失了一些東西……他逐漸品嚐不到喜悅,也品嚐不到痛苦,這人世間的情緒,一點一點離他而去。


    但此刻的“觀看”,卻讓他生出一些恍惚。


    因為眼前的黑袍年輕人,實在哭得太傷心。


    大悲無聲。


    寧奕的喉嚨裏已經擠不出任何聲音,他的胸膛幹癟震顫,血洞流淌,幾近枯萎,身軀的氣態萎靡到了極點……但他渾然不在乎,所有的意念都匯聚到雙手。


    寧奕的雙手捧著一張易碎的嬌俏的麵孔,就像是捧著一團風絮,生怕風一吹就散了。


    丫頭就像是一團風絮。


    風吹,會散。


    雨落,會化。


    紫衫上開滿了雪白如冰的花朵,冰花結晶內封存著鮮紅的血絲……還有白帝的怨念。


    當年裴旻殺東妖域妖聖。


    如今他殺裴旻子嗣。


    一報還一報,一殺還一殺……這是因果,是報應,是輪迴。


    是將軍府和東妖域永世也不可能化解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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