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都老人曾經在穹殿說過。


    若是煉化“天凰翼”,在突破涅槃境界,成就妖聖。


    那麽火鳳,就是兩座天下速度最快的那個人。


    事實上……的確如此。


    火鳳如今的速度,已經抵達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妖族天下的大能之中,已無人可以與其媲美……除了那位很久沒有出麵的“白帝”,據說白帝可以做到“縮地成寸”,在東妖域之內,一念之間,抵達任何一寸土地。


    若白帝真的有這等神通。


    剛剛突破涅槃境界的火鳳,也無法與白帝比拚速度。


    東妖域的金翅大鵬鳥,天生具備極高的“金字殺念”天賦,以及“速度”天賦。


    但可惜的是,這“世間極速”,不僅僅是火鳳具備。


    東妖域的大長老白長燈,也可以說是具備世間極速的大能者,但在鳳鳴山破的那一戰之中,被“沉淵君”追著碾壓了數十裏,最終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堪堪逃掉。


    這樣的人物,不僅僅妖族有。


    大隋也有。


    當年的西海老劍仙“葉長風”,“逍遙遊”之術,一劍遠遊三萬裏,踏遍妖族山河,直抵北荒,看鯤鵬吞雲海。


    而如今……修出“世間極速”的,不僅僅是葉長風。


    一瞬千裏,從北境長城,抵達鳳鳴山。


    這是一件,幾乎無人可以完成的“壯舉”。


    沉淵君做到了。


    ……


    ……


    罡風席卷,灰之地界的雲氣繚繞。


    殘缺的劍氣與刀罡,輕微到不可察覺,兩片輕薄的赤紅鐵翼在火鳳的背後舒展,“天凰翼”的刀鋒像是具備靈智、生命一般,開闔之間,如同嬰兒一般輕輕唿吸。


    一唿一吸。


    天凰翼的鋒刃裏,殘留著沉淵君之前那一刀一劍鑿刻,留下來的“道韻”。


    火鳳成為妖聖之後,想要擊殺任何一人,憑借這極速,都是一件無比輕鬆的事情。但如今偏偏遇上了“沉淵君”……


    披著紅袍的赤足男人,神情陰沉,隻能注視著那兩匹金色戰馬,重新拉滿力度,蓄勢,迸發,破碎虛空,再次向著大隋的方向奔掠。


    火鳳眯起雙眼,他努力迴想著自己剛剛“看”到的畫麵。


    神念之中。


    他甚至沒有感受到沉淵君的掠行動作。


    這是一件何等可怕的事情?


    一個修行者,飛掠到十數裏外,連一個動作都沒有“展露”,這已經不是用“可怕”來形容,這就是一件違背了規則的事情。


    火鳳若有所思,他輕輕伸出一隻手,指尖摩挲著那片開闔唿吸的天凰翼鋒刃,似乎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兩人對立而站,一片沉默。


    不需要說話,也沒有人說話。


    沉淵君仍然是那副杵刀而立的姿態。


    他的麵前,還是那道極輕的“破空”之音,像是一滴雨水落在大海之中,火鳳瞬間消失在沉淵君的麵前。


    天凰翼施展開來。


    下一刹那,火鳳趕在了那兩匹金色戰馬之前,而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場景出現了……沉淵君杵刀而立,站在他的麵前,兩匹神駿這一次沒有停歇,咆哮著奔騰著飛掠而去。


    火鳳再度消失。


    而這一次……他不再去追擊寧奕和裴靈素。


    一襲紅袍,破開虛空,落在一座狹窄的小荒山上,灰之地界,一直作為大隋和妖族的戰場,這些年偶爾太平,大部分時間仍有戰役,北境長城的鐵騎時而與妖修衝殺,互有勝負,這片大地上滿是瘡痍,像如今火鳳落腳的這座千瘡百孔的小荒山,灰界恐怕存在著不下千座,從穹頂上空,絕對至高的角度來看,灰之地界就像是一塊棋盤。


    而這數千年來的博弈,使得這些荒山,看起來就像是一枚枚的棋子。


    火鳳落在山頭。


    他的麵前,還是如之前兩次那樣……已經有了一位披著金色大氅的男人。


    沉淵君站在他的麵前,像是一座山。


    永遠與他同行。


    或者說……永遠快他一步。


    火鳳柔柔的笑了,他印證了自己的猜想,手指不再去觸碰背後的鋒刃羽翼,輕聲道:“看來我無法對寧奕出手了。”


    是之前的那一劍。


    沉淵君看似無用的斬切,在自己的“天凰翼”之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道紋。


    “破開鳳鳴山,也是靠這一招麽?”火鳳挑了挑眉,直截了當開口詢問。


    沉淵君沒有否認。


    他抬起手掌,掌心向上,裴旻送給自己的飛劍,滴溜溜旋轉在掌心三尺之上,一股無形的氣機,隔空鎖定了眼前的紅袍男人。


    無論火鳳要去哪裏。


    他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感知,而這把飛劍鎖定了“天凰翼”……就像是破開鳳鳴山的那一日,因果風暴綻放,他已從北境長城離開。


    瞬息千裏。


    一隻手輕輕抹過額首的紫貂尾,沉淵君神情凝重,握住飛劍,緩緩道。


    “此術……名為‘破壁壘’。”


    ……


    ……


    “他不會再追來了。”


    兩道金光,如長虹一般,在虛空之中飛速穿行,一路上山川大河,這片灰界的風景,都在寧奕眼前倒流。


    寧奕的麵色有些蒼白,先前硬生生承受了火鳳的一掌,他渾身的氣血,都要被榨幹。


    如果不是“生字卷”,他早就魂魄飛離了。


    退一萬步,如果“生字卷”,不是被白帝捉來放在往生之地,被無數朝聖者頂禮膜拜,汲取了數百年的生機,願力。


    寧奕也已經被打得魂魄飛散。


    這種來自涅槃境界的掌力,根本就不是命星境界可以對抗的。


    命星再強,也隻是命星。


    這就是為什麽,徐藏要親身體驗“生死”,因為一朝不入涅槃,便一朝不能跨越那道鴻溝……再天才的劍修,隻要不成就涅槃之身,再如何跨境,都跨不過那道境界。


    雲壤之別。


    寧奕有“生字卷”庇護,情況還要稍微好一些,他背後的裴靈素,則是不同。


    丫頭的境界與寧奕相差不大,隻是踏入命星要稍早一些……火鳳的掌力滲透,侵入她的紫衫之中,此刻的丫頭,無力地伏靠在寧奕後背,雙手環住寧奕腰身,眸光迷離,神魂搖曳,麵頰時而煞白,時而緋紅。


    是火鳳的“意境”所至,這頭涅槃鳳凰,身上帶著極致剛猛的火焰意境。


    鳳凰虛炎,無物不可燃燒。


    背著劍匣的灰袍男人,麵孔隱藏在大袍之下,他默默迴頭,望向身後的方向。


    火鳳的氣息已經消失了。


    看樣子,是沉淵君徹底拖住了他,火鳳放棄了追擊,接下來的這段路程,應該也看不見那隻“鳳凰”了。


    是一件好事。


    但他並沒有放棄“警惕”,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隻是剛剛開始。


    寧奕的神情萬分焦急。


    他的後背陣陣滾燙,自己背後那具嬌弱身軀,以雙臂無力環抱自己,身上的氣機不斷溢散,即便以生字卷蘊養,也隻能勉強維係現狀。


    與丫頭朝夕相處,生活了十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這道火焰意境,逐漸蔓延,需要趕緊醫治。


    寧奕的“生字卷”,全力施展之下,不是問題。


    但……現在的情況,很難有這麽一個安穩的機會。


    “寧奕,在灰之地界,有一座山頭,名叫‘小衍山’,可以幫你療傷。”


    灰袍男人望向寧奕,他的目光落在裴丫頭的身上,眼神之中有一抹輕微的情感波動。


    說話之間,他已抬手拋出一枚竹簡,言簡意賅道:“這是灰界的地圖……你以神念掃過,便可得知。”


    寧奕接過竹簡。


    他神念一掃,整副“灰界”的圖卷,頓時印入腦海之中,如今的寧奕,得三卷天書,資質已與之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尤其是神念強度,踏入命星境界之後,寧奕的神魂魚躍龍門,如今如浩瀚大海般,深不可測。


    所謂一法精萬法通。


    入目一眼,神念烙刻,便可全部記住。


    寧奕閉上雙眼,默念三個唿吸,然後神情感激,睜眼望向這位“神秘”的灰袍男人。


    這副圖卷,幫了大忙。


    望向那灰袍男人,寧奕怔了怔。


    他在對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相當熟悉的氣息。


    他可以肯定。


    這個灰袍男人,自己從未見過麵。


    但……一定與自己身上的修行功法,有所淵源。


    那副灰界圖卷之中,清楚標注了大大小小的山川,河流,還有一些獨特的“標注”,這絕不是尋常人能夠拿到的圖卷。


    而灰袍男人口中的“小衍山”,則是在圖卷之中,被神魂烙上了兩把交疊的小劍。


    “你應該清楚……北境鐵騎出動,是為了救你迴大隋。”


    灰袍男人深深望向寧奕,道:“丫頭的傷不算嚴重,雖然不知道你身上的那樣造化是什麽,但能幫你擋住一掌,自然也可以將火鳳的殘餘意境化開……如果沒有猜錯,你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安靜的環境。”


    寧奕點了點頭。


    “妖族的人,已經在出動了。”


    “不過你放心……北境將軍府的麵子,大隋那些人還是要給的。”


    灰袍男人眯起雙眼,手指輕輕向後摸索,隔著袍布,按壓在那座“寬大劍匣”之後,他輕聲道:“無論如何,你要平安迴去,她也要。”


    寧奕一滯。


    下一刹那,頭頂便有一道劇烈的波動,蕩漾開來。


    這是一道極其凜冽的殺念。


    一道……來自灞都城的殺念。


    “轟隆隆——”


    一座雪白龍輦,劃破虛空,降臨天地之間,一位披著銀色大襖的稚嫩童子,站在龍輦之上,位高而權重,宛若天地之間的皇帝一般,舉手投足,寒氣肆虐,冰封十裏。


    他背負雙手,遙遙望向寧奕方向,漠然道。


    “灞都城古道,前來取爾等頭顱,還不跪下,乖乖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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