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之河,河水發出沉悶的轟鳴。


    東皇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麵前,水珠顆粒分明,兩人中心,天地方圓,三丈,五丈,十丈……無數水流轟隆隆席卷,徹開,形成一片真空的球形領域。


    黑袍破碎,無數“源煞”席卷而出,注入到這片真空領域之中,頃刻之間,無數黑氣撞擊這塊球形,像是一團濃墨。


    而熾烈的“神性”,從寧奕的掌心之中溢出。


    寧奕攥攏東皇的拳頭,他深吸一口氣,吸收生字卷之後,他的體魄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五根手指用力,骨骼破碎的聲音清澈響起。


    “怎麽可能?”


    東皇瞳孔收縮。


    他的體魄,縱觀兩座天下,同境之中,無人可以媲美。


    大隋謫仙也不敢與自己攖鋒!


    竟然……打不過一個人類?


    東皇狂喝一聲。


    又是一拳,重重打在寧奕的肩頭。


    這一次,寧奕沒有躲閃,這一拳如炮彈一般,狠狠錘擊在肩頭血肉之處,炸得黑袍破碎,他喉嚨發出一聲悶哼,在身形暴退之前,雙手交錯,狠狠將東皇的那條手臂卸了下來。


    那片真空領域,破碎開來。


    一條直線,撞擊在天啟之河的河內石壁之上,一路上破開水流,撞擊之處,綻放一張巨大的蛛網。


    真空領域的破碎,使得這片濃鬱的“源煞”擴散開來,墨水注入清澈的母河河水,這片漆黑便如永恆長夜來臨,以極快的速度開始蔓延。


    ……


    ……


    東皇的一條手臂,被寧奕兩隻手掌拍得彎曲交錯,不成一條直線,看起來相當淒慘。


    他咬著牙齒,牙縫之間滲著冷氣,緩慢發力,將那條骨骼被拍碎的手臂續接迴來……若是尋常的傷勢,根本無需他自己動手,但此刻他的骨骼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滲入進去。


    讓他迴想起了洛長生的那一劍。


    是光明。


    也是自己最厭惡的“神性”。


    東皇沉沉吐出一口氣,驅逐自己的傷勢之後,這副受損的體魄,重新變得如金剛琉璃一般,而當他抬起頭來,望向河水底部的遠方,他的神情變得陰沉萬分。


    自己一拳,足以錘爆一位人族命星境界修行者的肉身。


    甚至連神魂,寶器,都能夠錘得破碎。


    那個人類硬生生吃了自己一拳,這一擊對拚,應該是雙方各有盈虧,但總的來說,誰也不賺……


    但此刻,那一團濃鬱的霧氣,被劈裏啪啦的神性擊碎。


    懸浮在空中的“寧奕”,眉心一團聖潔白光,如天神一般,周身繚繞著被神性驅動的雪白水流,化為一條雪白蛟龍,龍身蔓延,纏繞手臂,腹部,胸膛,最後將狹長的龍頭,輕輕抬起放置在寧奕的肩頭。


    寧奕伸出一隻手來,觸碰著這條純粹由生字卷生機凝化而出的“蛟龍”……這算是執劍者古卷力量抵達一定程度的顯化,隨著自己的心意,可以幻化萬物。


    他寵溺地拍打著那條雪白蛟龍的額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勢,東皇的那一拳,打得他肩頭體魄就要破碎。


    那一拳的確很強。


    但生字卷的生機,在短短的幾個瞬間,就將其治愈。


    在生死廝殺之中……“生字卷”實在是一門太過於逆天的寶物,而這卷古書其實也並非是萬能,如果寧奕去抵抗超過自己當前境界太多的力量,那麽肉身連同神魂,一同湮滅,即便是“生字卷”,也無法將其救迴。


    再者,就是“生字卷”的生機,也並非是取之不竭,這世上唯一無限的,就是無限本身,如今寧奕手上的生字卷,得益於“白帝”多年來的傾心培養,妖族天下無數朝聖地的積蓄,命星境界的廝殺,即便是斷臂殘肢,也可以輕鬆治愈。


    但如果抵達涅槃境界,遭受重傷,那時候需要的生機,比起命星,要多出太多……再想要得到無窮無盡的“補給”,便有些困難了。


    “是先天靈寶麽?”


    東皇眯起雙眼,他鬆開雙拳,又重新攥攏。


    那個人類身上的氣息,與當年的“烏爾勒”極其相似,但卻又不太一樣。


    當年作為自己宿敵的“烏爾勒”,像是一片深海,難以看透深淺,但也沒有棱角。


    而現在懸浮在自己麵前的那個人類。


    就像是一把劍。


    一把鋒利的,要刺破萬物的劍。


    寧奕的聲音,在天啟之河的河底響起。


    “這是什麽?”


    寧奕一隻手觸碰著生字卷遊離在體外的生機,吸納這卷天書之河,他能夠感到唿吸都變得輕盈,微微轉頭,看清了天啟之河的河底景象,他並沒有看到“元”的身影……這位大能者沒有現身。


    是沉睡了嗎?


    還是不願意出手?


    此刻的天啟之河中,流淌著一股令寧奕骨子裏生出“厭惡”的氣息……這些氣息來源於那個“黑袍男人”的袖袍之內,無數煞氣滾滾流淌,將天啟之河的河水都玷辱,這裏是母河最重要的地帶,這些河水貫穿整片草原,是母河八大王帳所有人的水源補給。


    寧奕丹田的“白骨平原”在咆哮。


    他已經很久,沒有生出如此劇烈的“厭惡”,上一次是在東境千佛塔前,看到那團“影子”。


    而不僅僅是“白骨平原”。


    一直沉睡在寧奕神池之中的“獅心王結晶”,此刻前所未有的憤怒,整座神池都不再平靜,一幕幕的畫麵,信息,如龍卷一般,在寧奕的神池之中翻徹,然後全部灌注到寧奕的腦海之中。


    血與火的交織。


    陸地震顫。


    鐵騎轟鳴。


    來自兩千年前的記憶,還有一段“命運”,從寧奕在獅心王皇陵揭開古棺的那一刻……或許就已經注定。


    那顆神性結晶,承載了獅心王的夙願,還有殘留的意誌。


    寧奕揭開古棺。


    這段“因果”不可避免的發生了……終有一天,他將抵達烏爾勒曾經守護的草原,見證“自己的”子民,接著奔赴戰場,替古棺裏的獅心皇帝,與他當年最強大的對手決戰。


    寧奕深深吐出一口氣,他在這一瞬間,看完了神性結晶裏所有的碎片。


    然後念出了對方的名諱。


    “東皇……”


    看著那個高大黑袍男人。


    寧奕輕聲喃喃道:“竟然沒有死,重新活過來了……是與‘影子’有關麽?”


    他伸出指尖,輕輕觸碰著河水裏的“源煞”,神性與之交觸的刹那,雷霆灼目,指尖觸碰的水流,直接在兩股完全對斥的力量之下“湮滅”。


    寧奕迴想著自己在觀想圖中看見的那一副場景。


    天海撕裂,黑暗將至。


    自己在一開始看到的末日,是璀璨的金光墜落,漫天的神靈降臨……而追溯這一切的開始,就是至暗之力撕碎天幕,帶來“天海崩塌”。


    這股至暗之力。


    就是東皇身上的力量。


    寧奕若有所思,他伸出一隻手,緩緩握住細雪的劍柄。


    劍鞘之內,無數劍氣撞擊鞘殼內壁,隻要拔劍,那麽方圓一裏地內,整片天啟之河,都會被劍氣撕裂……這些“源煞”不可蔓延,但寧奕無法阻攔全部的擴散,想要終結這一切,顯然唯一的辦法,就是終結眼前男人的生命。


    東皇沙啞的聲音,在河底響起。


    “你與大隋的‘謫仙人’認識?”


    寧奕皺起眉頭,沒有開口。


    “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東皇笑了笑,道:“你的劍,似乎沒有他的劍鋒利啊。”


    寧奕冷冷道:“你與他交手了?”


    東皇置若罔聞,像是一個人在對話,他的眉心深處,顱骨之中,那一片光明仍然殘餘,而且無法被抹除,於是他總是陷入寶珠山的迴憶之中。


    他輕聲笑道:“他的劍夠快,夠狠,但唯獨多了一些‘仁慈’……所以他沒有殺掉我。”


    寧奕神情陰沉起來,心頭有一抹不祥的預感。


    “洛長生,現在在哪裏?”


    東皇低垂眉眼,略微有些自嘲,緩緩道:“他沒有殺掉我,當然就是被我殺掉了。”


    “哢嚓”一聲。


    劍器暴動的聲音。


    寧奕的額頭青筋鼓起,他壓下胸口的劍氣,不去相信東皇現在說的話,生死廝殺,心神絕不可以分散,但隱隱約約,想起了當初在蜀山,與薑玉虛大客卿的對話……洛長生一直在為“東皇”的那一戰做準備。


    在自己沉睡的時候。


    那一戰已經結束了麽?


    如果真的已經交過手了……那麽東皇所說的,就是真的了。


    因為他現在站在自己的麵前。


    寧奕長長吸了一口氣。


    不老山上,謫仙救過自己一命……


    那個衣袖飄然,不沾煙火氣的家夥,的確是這世上最配得上“謫仙”二字的人物。


    思緒全都拋開。


    靜心,歸一。


    寧奕平靜而又漠然地看著眼前的黑袍男人,道:“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今天都會死。因為我不會有絲毫的‘仁慈’。”


    東皇笑道:“是嗎……隻可惜,我今日來這片草原,不隻是為了和你分出勝負的。”


    寧奕皺起眉頭。


    他微微抬起頭來。


    沉悶的撞擊聲音。


    陸地的震顫,馬蹄的洪流,這些聲音隔著水流,隱約傳了過來。


    “我是來複仇的。”


    東皇麵無表情,道:“不僅僅是向‘烏爾勒’複仇,也是向這片草原複仇。”


    (今晚隻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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