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前,草原遇到了一場浩劫……那時候,烏爾勒還沒有從母河之中醒來,一切都是蠻荒時代的未開化樣子。”


    凜冬將去,霜草仍然飛揚。


    披著厚重大袍的年輕男人,一隻手拽緊裹住麵頰的袍麵,另外一隻手攥緊韁繩,馬背顛簸,草屑和塵埃拍打著大袍的布料呢子。


    他的身旁,十幾匹馬一字散開,一行十數人的隊伍,在草原上奔行。


    從白狼王帳出發。


    這一行人,現在正向著西方邊陲進發。


    他們從白狼王的庭帳之中得到授令,接著從小元山接過備戰的符籙和卷軸。


    去西方邊陲的“瘟疫起源地”,去探查情況。


    田諭用神念,向自己的同伴傳遞著這些“情報”。


    這一次,他以“白狼王弟子”的身份,參與到這項行動之中,隊伍裏有白狼王帳的小可汗作為領袖,其他的配置都是實力極強的修行者,而他則是作為提供情報的“輔佐”。


    他在前些日子,一直在尋找家鄉瘟疫來源的資料和卷宗,在符聖大人的幫助下,查閱到了許多珍貴的古籍……事態緊急,全部秘卷的交接,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所以這隻隊伍便帶上了他。


    這隻白狼王庭的精銳隊伍,並沒有橫穿草原,從母河前往西方邊陲的經驗,而田諭則是剛剛曆盡跋涉,所以由他率領這隻隊伍。


    “也是從西方邊陲開始,與妖族天下的交界之處。”田諭麵色凝重,以神念說道:“‘源煞’的爆發毫無預兆,來的極其兇殘。這股力量,是一種極富有侵略性的‘煞氣’,就像是大澤裏的沼氣,吸入絲絲縷縷,並不會有所察覺,除非是源煞盡頭,否則不會有濃鬱的凝結之處,而尋常修行者根本就無法感應。”


    小白狼恍然道:“所以……西方邊陲的族人,全都吸入了‘源煞’,當他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是的……”田諭的神情有些黯然,他輕聲道:“死了很多人,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母河才發現,而且一直束手無策,因為未知,所以恐懼。對於這種無形的死亡,草原當時的集權者做出了許多愚昧的對抗方法,他們認為一部分人是不祥的,將其燒死,就可以化解不祥。”


    西方邊陲的這段黑暗曆史,在八大王旗誕生之後,就被抹去。


    在偏隅的邊陲之地,是絕對看不到的。


    當時在符聖大人的小元山,田諭看到這段曆史的時候,麵色複雜,手指顫抖。


    將活人燒死。


    因為吸入了“源煞”,這股煞氣在火焰的高溫之中會溢散出來,蒸發出大量的黑霧,這更加堅定了集權者認為其是不祥的念頭。


    不幸之人,更加不幸。


    令他們痛苦的“病”,因為無知的統治者,變成了他們的“罪”。


    這段曆史,或許在母河的核心族人之中,是有所教育的,但可惜的是,那些至今堅守在西方邊陲的苦修者們,一直都不知道這段曆史……所以當“源煞”第二次來襲的時候,巨大的恐慌再一次降臨。


    小白狼的眼神有些暗淡,顯然他對此是有所了解的。


    隻不過曆史的真相,總是會被刻意隱瞞一部分,讓群眾知道群眾應該知道的那一部分。


    田諭緩緩說道:“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烏爾勒。”


    “至於古籍上記載的‘源煞’資料,都是由烏爾勒探索,且撰寫的。那時候的天神尚且年輕,他追查出了‘源煞’的真相,並且斬下了無知統治者的頭顱,讓其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贖罪,當西方邊陲的‘源煞’真正消失之後,烏爾勒獲得了草原大部分人的擁簇……而沒有過多,草原就陷入了戰亂,這就是所有人都熟知的那一段曆史了。”


    田諭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幾位騎乘在馬匹上的修行者,衣袍紛飛,他們都點了點頭。


    在烏爾勒的帶領下,草原的鐵騎對抗妖族的妖潮,最終取得了勝利。


    “事實上……我懷疑,這場‘源煞’,與妖族有關。”田諭皺起眉頭,語鋒微轉,冷冽道:“在瘟疫爆發的時候,草原還處於無形的恐慌之中,大家都不清楚這場天災該如何解決……那個時候,妖族派出了使者,與草原進行了談判。”


    “談判的內容也很簡單,妖族願意為草原驅逐‘天災’,但代價也十分昂貴。妖族需要草原俯首稱臣,當時的統治者雖然愚昧,但是又十分驕傲。”田諭笑了笑,譏諷笑道:“直接斬下了妖族使者的頭顱,也正是因此……觸怒了當時的妖族共主‘東皇’,下令以武力征服草原。”


    幾位白狼王帳的執行者,神情複雜。


    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一個借口。


    在彼時的緊張局勢之下,任何一絲對妖族的“不敬”和“冒犯”,都可能成為妖族踏入草原的理由……然而這些都是借口罷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正如前不久發生的青銅台事變。


    東妖域的進攻,絕不會打一聲招唿,當金翅大鵬鳥的殺意布滿整座天空,草原便再沒有了退路。


    道理從來隻掌握在強大者的那一方。


    對於弱小者而言……隻有兩個結局。


    接受“招降”,便可以活下來,但是要失去故鄉。


    不接受“招降”,等待你的,便是強硬的“征服”。


    絕不會有第三種結局。


    絕不會有所謂的和平。


    這行隊伍在草原上奔行。


    “這一次,白狼王大人覺得……可能與妖族有關?”


    有一人謹慎開口。


    田諭眯起雙眼,道:“有可能。而且是很有可能。”


    上一次的“源煞天災”,就是草原戰爭爆發的前奏。


    “我們去往‘西方邊陲’,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幫當地的人驅除體內的‘煞氣’。”田諭捋了捋思路,輕聲道:“然後便是探查‘源煞’的凝結地,把這場‘天災’抹平。”


    他頓了頓,道:“‘源煞’聽起來十分恐怖,‘無影無形’,一天一天在體內積累,隻要唿吸,便無法規避,而且煞氣一旦凝結便難以消散……沾染者,最終臥床痛苦不起,百病纏身,嚴重者七竅流血,生機被煞氣汲取殆盡。”


    “但當初烏爾勒清除‘煞氣根源’之後,這些病人的痛苦便很快消散……不治而愈。”田諭沉聲道:“所以請諸位放心,而且大家的身上都有符聖大人賜下的‘追煞符’,尋常肉眼看不到的煞氣,這張符籙可以感應,想必抵達西方邊陲之後,很快就可以解決這場‘瘟疫’。”


    小白狼眯起雙眼。


    “還要幾天?”


    田諭微微思忖,道:“大概三天。”


    這個速度已經極快極快。


    這個隊伍裏沒有一個“累贅”,而且胯下駿馬,還有小元山的備戰資源,幾乎用之不盡的鴻毛符籙,大約隻需要三天,就可以抵達西方邊陲地界。


    小白狼微笑點頭,道:“很好……我已經迫不及待要揪出‘源煞’了。”


    田諭神情複雜,意味難明,附和的笑了笑。


    他望向遠方,眼神裏是一片沉重。


    “源煞”這樣的災難,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什麽偉大的“救世主”。


    當愚昧和盲目遮住了雙眼,便會失明,忽略近在眼前的“答案”……西方邊陲的生活一直很艱苦,那裏的戰士,不僅僅得不到資源,也得不到情報。


    他們所得到的信息,是片麵和間缺的,這是一個很致命的問題……而起因卻隻是意味統治者要鞏固統治。


    所以將一部分真相隱瞞。


    西方邊陲最大的“災難”,不是源煞。


    而是無形的鄙視鏈與階層。


    這些人生來就被當做“犧牲品”。


    田諭的神情有些恍惚,而且苦澀。


    在不久之前……自己也是西方邊陲的“犧牲品”之一。


    如果沒有遇到“烏爾勒”,白狼王會接見自己嗎?


    雪鷲王對自己部落覲見者的態度……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


    母河的修行者出身高貴,所以高傲,小白狼躍躍欲試,可以看出來,這位白狼王帳小可汗想要在西方邊陲立功……田諭在小白狼的眼裏看到了燃燒的野望,卻沒有憐憫。


    這些人是去除災的。


    不是去救人的。


    他低下頭來,輕輕吸了一口氣。


    有溫和的聲音輕柔傳來。


    “別擔心……我們會保護好你。”小白狼的聲音平穩而冷靜,冷不丁問了一句,“就要錦衣還鄉,感覺如何?”


    田諭苦笑一聲,搖頭道:“感覺不是很好……小可汗,這幾日查閱古卷,實在有些倦了,容我休息一會。”


    小白狼笑著點頭。


    隊伍前進。


    田諭俯下身子,感受著駿馬鬃毛在麵頰上肆虐而過。


    他怔怔出神。


    錦衣還鄉……


    這個詞還真是恰當呢,現在的自己,已是今非昔比,不僅僅成為了白狼王的座下弟子,也將自己的族人都帶迴了封地。


    所有人都尊重自己。


    當有一天。


    自己成為利益的既得者,還會去埋怨階層的不公平嗎?


    ……


    ……


    ps:不知道追到這裏的讀者,有多少人曾經看了《浮滄錄》,如果你們喜歡裏麵的老繆,老段,西關白,那麽這一段不會讓你們失望……但不得不遺憾的說,第二章仍然在寫,但大家今晚可能等不到了,因為有一些細節還沒有敲定,會把“渺小和偉大”的二三四五全寫完修改完再發(如果有三四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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