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浩蕩光明。


    對準東皇的“神海”刺了下去。


    這是一柄無形之劍,隻有劍意,隻有劍勢,沒有劍身,沒有劍形。


    黑衣謫仙的這一劍,準確無誤,刺穿了東皇擋在麵頰額首上的雙手,血肉破碎,金剛體魄根本就無法阻攔這一劍的威能,在短短的一瞬之間,無形的光明,便洞穿了東皇的眉心,從前額刺入,從後顱穿出。


    寶珠山上空。


    風雲震蕩。


    無數流光,一縷又一縷,從山頂飛濺而出。


    被釘在寶珠山上的東皇,額首被大片光明洞穿,持劍刺下的黑衣洛長生,身形還凝聚在半空之中,持劍下墜的姿態極其有力而且兇悍。


    這一幕畫麵定格在所有人的眼中。


    ……


    ……


    光明乍裂。


    旋繞在寶珠山周圍的通天珠,被洶湧而來的光潮所鋪蓋,北境城頭的觀展者,眼中一片銀白炫目,此刻站在城頭,他們已經看不清寶珠山上的畫麵。


    由特定陣法加持的“通天珠”,在中州皇城,各地聖山,都在使用,是極其名貴的“另類寶器”,能夠清楚看見方圓數裏的景象。


    而此刻,在洛長生的那一劍下。


    所有人的眼中隻剩下光明。


    隻剩下光明,也就等於失去了光明。


    什麽都看不見了。


    沉淵君眯起雙眼,他的神情仍然沒有變化。


    裴靈素的背後還背著一把古劍,那是葉長風老前輩的“稚子”,從天都被帶迴,一直跟在她的身旁,如今離開紫山,便被丫頭貼身帶著,“野火”這種飛劍,可以收迴劍氣洞天,但“稚子”生性桀驁,而且需要時時擦拭,保持劍器明澈,所以便背在身後。


    丫頭望著沉淵君。


    這個男人,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場比試的結局。


    所以……洛長生的這一劍,他也猜到了麽?


    裴丫頭抿起嘴唇,雙手下意識搭在城頭的城牆石壁之上,指尖輕輕發力,摳出一小片城牆土石碎片。


    沉淵君道:“勝負分出來了。”


    裴靈素輕輕踮起腳尖……以她的目力,能夠越過北境城頭,但隻能窺見灰之地界的一角,看到寶珠山繚繞的淺淡雲氣,想要看清那裏發生了什麽,如今還做不到。


    沉淵君也做不到。


    星君境界的修行者,也無法越過如此漫長的距離,去看到那座山上的畫麵。


    而通天珠內又是一片銀白。


    所有人都在等待……無數光明持續不斷的在寶珠山頂傾瀉,伴隨著洛長生的劍勢,這一劍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口子,源源不斷的劍氣,持續磅礴的灌注而出,轟隆隆的風雲擴散,沒有人能夠看清,山頂的景象。


    ……


    ……


    這一劍的確刺穿了東皇的額首。


    一片光明,從額頭刺入,從後顱骨穿出,將東皇釘在寶珠山峭壁之上,大片大片的劍氣肆意翻滾,一縷又一縷的聖光,從東皇的額首溢出,在釘在寶珠山壁上的羌山四劍劍身上逐漸明亮,就像是點燃黑夜的一把火焰。


    劍身沸騰。


    殺力重組,匯聚。


    這是必殺的一


    劍,無論東皇的體魄有多麽強大……他的神海總不可能如金剛一般,不可戳碎,而世上哪裏還有第二個“太宗皇帝”。


    況且,東皇如今的境界,距離太宗又差得太遠。


    這一殺,洛長生從三年之前就開始準備。


    而細細看來,寶珠山上施展的手段,其實很是簡單,飛劍壓陣,浩然長氣靜觀無字四劍點破東皇的金剛體魄,接著便是這借光明為劍的最終一殺。


    但步步都大有深機。


    凝練飛劍,組成那座小劍陣,便是一個瑣碎而且浩大的工程……想要每一把飛劍都能傷到如今的東皇,需要把飛劍的品秩提升到極高的地步。


    綜上,環環相扣。


    於是就有了現在寶珠山的畫麵。


    黑袍高大男人的大袖,在光明的烈焰之中燃燒,他閉上雙眼,神情肅穆,被光明戳碎頭顱,卻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色,無悲也無喜,反而像是沐浴著聖光新生的“神靈”。


    刺出那一劍後的洛長生,微微蹙起眉頭。


    他向後飄落,站在寶珠山峭壁的十丈之外,看著這無盡的光明從天而降,將東皇淹沒。


    然後……不出自己所料的,自己的劍氣,將會把這位大妖直接湮滅。


    從神海之處瓦解。


    那裏便是死亡的“一”,終焉的起始點。


    但……接下來的畫麵,讓他失望了。


    東皇的額首,並沒有被光明直接消融,反而更加明亮,他的黑袍被聖光洗禮,大部分的破碎衣袍,在光芒之中綻放,化為飛揚的烈焰。


    洛長生的神情有些惘然,在短短的停頓之後,他瞳孔收縮,感應到了劍勢傳來的畫麵。


    那片光明刺入顱骨。


    刺入“神海”所在的位置……然而,所有修行者都具備的那一片“神海”,用來思考和啟靈的地方,凡俗智慧的醞釀與匯聚之地,他在東皇的顱骨之中,並沒有看見。


    一片空蕩。


    東皇的“神海”不在這裏。


    洛長生在這一刻,明白了這場對戰之中的一些小細節。


    東皇寧願放棄左右肩頭,腹部丹田,還要誓死保住“額首”的位置……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看穿了洛長生的飛劍劍陣。


    每一把飛劍,都是在試探他的弱點。


    這世上,所有修行者都有弱點……隻要這位修行者沒有成為不朽,那麽便可以被殺死,導致他可能會死去的那一個點,便是所謂的“弱點”。


    洛長生要試探出那個弱點。


    然後遞出絕殺的那一劍,殺死東皇。


    於是東皇……營造出了一個“弱點”。


    神海。


    那是一個合乎情理的,在洛長生意料之中的必殺之點,要麽找出“妖珠”,要麽刺穿“神海”,用這兩種方法去殺死“東皇”,直接將這位妖族第一天才湮滅。


    飛劍試探不出“妖珠”的位置。


    於是便隻剩下了“神海”……當那柄無字刺向東皇額首,被對方竭盡全力的攔截,這一幕更加堅定了洛長生要刺穿神海的念頭。


    磅礴的光芒,無盡的殺機。


    還有醞釀三年甚至更久的劍勢。


    在東皇的身軀之上綻放,這些劍勢,


    已經足以殺死任何一位與洛長生同境界的大修行者……隻可惜如今遇上的乃是這位妖孽,本該切開神海豁口的劍勢,在“欺騙”之下,失去了最好的殺死東皇的機會。


    滾滾生機,與劍勢做對抗。


    漫天的銀色妖族秘紋,在東皇的身上浮現,像是一張貫穿千年穿越而來的藏寶圖,更像是一襲為高大男人加冕皇帝的大袍。


    這是寶器還是秘術,在此刻的光潮之中,顯得有些模糊,看不真切,也難以分辨。


    不過這些都已不重要。


    洛長生好不容易營造出的無缺劍勢,在東皇的反擊之下,破開了一道口子。


    在寶珠山頂安然不動的“老龍鍾”,瞬間飛掠而來,化為一道流光,一路上摧枯拉朽擊碎所有的攔路物事,狠狠撞向鎮壓東皇的那片光明與浩蕩。


    先天靈寶的撞擊!


    “砰”的一聲。


    洛長生的麵色陡然蒼白三分,他的意念全都放在那一劍之上,雖然沒有刺穿神海,但劍氣仍然順利蔓延到了東皇的血液之中。


    他仍然有著直接打死這頭大妖的機會。


    東皇還沒有掙脫那四把劍。


    那些銀色秘紋,化為一張鋪天蓋地的符籙藏寶圖,將東皇裹了起來……從開戰至今,洛長生第一次見東皇施展防禦手段,這位妖族第一天才,絕不是一個莽夫,從他故意暴露神海的計謀,便可以看出。


    如今他施展防禦手段……


    是因為他怕了。


    被釘在寶珠山石壁上的高大男人,渾身沐浴在熾光之中,神情看起來平靜而肅穆,但他的嘴唇在不斷顫抖,內裏的牙齒,頻率極高的打顫。


    他的肌膚,血液,骨骼,都在劍勢的傳遞之中震顫……因為光芒太盛,以至於遮掩了他麵貌的蒼白。


    東皇像是被霜雪覆蓋。


    這些光並不讓他覺得溫暖。


    反而……有一股寂滅的意味。


    洛長生要找那個能殺死他的“點”……跟兩千年前的獅心王一樣,這些人類修行者,與大部分妖修不同,他們能出一刀殺死的對手,就不願出第二刀,避免體魄上的糾纏。


    大隋的天都書庫裏。


    記載了兩千年前天神高原的那一戰。


    獅心王將妖域共主“東皇”的頭顱斬下。


    這便是兩千年前殺死他的辦法……沒有人會在同一個坑裏跌倒兩次。


    他自然也不會。


    所以在大雪山的棋盤邊沿,他看到薑麟竭盡全力的一刀,劈砍向自己的頭顱,他連防禦姿態都不屑擺出。


    這是他最堅固的,最強大的地方。


    絕不可能……再被人砍下。


    但他仍然有弱點。


    那個人族謫仙的劍勢,如果蔓延覆蓋了自己的全身,那麽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弱點。


    東皇的神情一片陰沉。


    他的喉嚨裏發出憤怒的咆哮。


    聖光瀑撒,洗刷大地。


    老龍鍾狠狠撞擊著洛長生的劍氣。


    “哢嚓”一聲。


    是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寶珠山的上空,風暴之中,約戰符籙的誓言似乎有了感應。


    (隻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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