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卷都要?


    還真是一頭饕餮啊。


    獅子大開口,就不怕噎死自己?


    瞥了一眼黑袍鼓蕩的黑槿,寧奕笑著問道:“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黑槿平靜道:“斬龍台或許一下斬不死你,但繼續拖下去……你有活路嗎?”


    寧奕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一定要我死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那我能把你拉著墊背,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你真的想拉我墊背,那麽便不會說這些話。”


    寧奕沉默下來。


    黑槿隻是微微停頓,思忖之後便快開口:“我能用離字卷切割空間,但是位移的距離有限,目前的情況下,如果在白早休麵前暴露了,那麽便隻有一次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寧奕,我知道你精通大隋的‘堪輿’之術,在拿到古卷之前,我需要你找到那個‘奇點’。”


    寧奕無聲笑了笑,他看著黑槿,並不打斷對方的話語。


    黑槿盯著白早休,道:“在找到奇點之後,你我的合作就此結束。”


    “說完了?”


    黑槿皺起眉頭,點了點頭。


    “卑劣的妖族,我信不過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一個人獨吞兩卷,然後逃命。”


    很耳熟的一句話。


    因為她剛剛才說過。


    寧奕眯起雙眼,道:“按你的做法,我的命……握在你的手上,你以為我會同意?”


    黑槿沉默了起來。


    片刻之後。


    她認真開口:“我不會殺你。”


    寧奕自嘲笑了笑,滿臉的“深信不疑”,煞有其事的哦了一聲。


    黑槿皺眉道:“你的身上還有‘山字卷’,所以你大可以不必擔心……我不會現在就殺了你。”


    寧奕看著這頭“心思坦誠”的小饕餮。


    心想這妖族天下,果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養出來的都是心思純良的善男信女,如果放到大隋廟堂,估計死都不知道死的。


    ……


    ……


    黑槿在等待寧奕的迴答。


    風雪很大。


    而且有著愈猛烈的趨勢,整座“往生之地”,被磅礴的巨力從天幕穹頂開始擠壓,雪屑不再是沸騰狂舞,而是如刀一般切割著袍邊與肌膚。


    她一隻手微微抬起,遮擋麵前的風雪。


    寧奕的聲音帶著“三分猶豫”,恰到好處的在她耳邊響起。


    “巽卦,東十八,北四一。”


    黑槿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寧奕的聲音,在她耳旁掠過,神念便指向了遠方的一個方位。


    是那處“奇點”的位置麽?


    黑槿側過臉來,看著這張還算純良無害的麵容,心想眼前的這個男人,貌似也不是什麽壞人,但還是要謹慎提防。


    她深吸一口氣,道:“一起去。”


    寧奕淡淡說了一個“好”字。


    電光火石之間,兩個人已經達成了默契。


    黑槿抬起一隻手指,按在自己的眉心之中,風雪的唿嘯聲音陡然加大三分……因為“離字卷”如一柄尖刀,切斬霜雪,硬生生劈開了一片空間,這股不講道理的撕扯之力,將“往生之地”的壓迫感撕開了一個缺口。


    大量大量的雪屑,如浪潮一般湧入虛空。


    站在遠方的白早休,瞳孔收縮,她第一時間意識到了不對,向著寧奕的方向踩地奔出第一步後,那兩道原本艱難站立的身形,向著身後的莽莽大雪跌去,像是墜入了無邊的深淵……白早休猛地迴頭。


    風雪的唿嘯聲音在身後,坍塌古廟的盡頭響來。


    堆積灌入虛空的大雪,此刻紛紛揚揚再度湧出,猶如雪崩一般,衝垮沿途的樹木,半坍的廟宇。


    白重樓長嘯一聲,攥著斬龍台,逆著雪潮開始奔跑,她的麵前,懸浮著袖珍的古老寶器,此刻不要錢一般的傾瀉而出,迎風便漲,砸落在大雪潮中,一下一個“腳印”,這位白袍郡主便踩著古鼎和老鍾的邊緣,化為一縷白線,掠向寧奕和黑槿的方向。


    “人來了!”


    黑槿的後背傳來了劇烈的壓迫感。


    離字卷撕裂空間,帶著他們二人跌出風雪,她看到了無數道閃爍光華的虛無之點,在麵前往生之地的風雪盡頭搖曳……這種感覺,就像是麵對浩瀚無垠的星空,這些“奇點”,就像是星空之中的星辰。


    數之不清。


    黑槿寒聲道:“寧奕,找到沒?”


    寧奕木然道:“我需要時間。”


    黑槿挑起眉頭,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被利用了,這個貌似忠良的男人,報出了這麽一個方位之後,竟然才開始尋找“生滅二卷”!


    他難道不知道,白早休覺察異常之後,會第一時間趕來麽?


    這是拿兩個人的命做賭注!


    然而寧奕的神情卻是不慌不忙。


    他微微轉頭,餘光瞥見了那道極掠來的長線,平靜開口:“煩請你幫我攔一下她。”


    黑槿氣得肺都要炸了。


    她死死盯著寧奕,那個家夥臉上寫滿了鎮定和冷靜,看不出有絲毫羞愧,但眼神之中明顯有著三分的戲謔。


    “好,好,好。”


    她氣得說了三個“好”字。


    緊緊攥住“漆鳶”,忍住了一劍捅死這個家夥的衝動。


    黑槿雙手攥攏長劍,加向前衝出,以離字卷切割風雪,與那位飛掠而來的白郡主抵在一起,奔跑過程之中,寧奕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嚴肅的響起。


    “推演命術,極其嚴肅,過程不可受到絲毫的打擾。”


    “若是出了差錯,你我今日都要死在這裏。”


    黑槿氣得快要吐血了。


    白早休抬手便是一口古鍾籠罩而來,極近的距離,黑槿被砸得氣鬱,滿腹怨懟無處釋放,兩人糾纏在一起。


    白郡主居高臨下,看著近在咫尺的一張俏臉,她嘖嘖感慨道:“薑麟的小師妹,好像有那麽一點厲害呢……你生得好看,近近端詳倒是討人喜歡。”


    “喏,我改主意了,你要是願意喊我一聲好姐姐,我可以放你離開這裏。”


    黑槿神情陰沉。


    她在懸空城禁地的時候,哪裏受過這等屈辱?


    黑槿咬牙切齒道:“老女人,我師兄可不會喜歡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白早休的笑意陡然消失。


    她冷冷道:“我要撕了你的嘴。”


    白郡主抬手便是一個耳光,隻可惜打在了一縷劍氣之上,黑槿神情怨懟,盯著眼前的白袍女人,漆鳶的劍氣盡數釋放而出,化為數百道繚繞三尺的遊光,瞬息之間,那座古鍾便被撞得支離破碎,最終炸


    開。


    白袍鼓蕩,兩人陷入氣機角力之爭。


    白早休沒有想到,黑槿的體魄竟然如此強悍,在自己父皇的規則之下,仍然可以抗住自己的力勁,隻不過此消彼長,勝負其實早已注定。


    她按住黑槿肩頭,把距離拉得極近,二人的聲音便可清晰聽聞。


    “你要幫一個人族?”


    白早休冷冷開口,她盯住遠方的寧奕。


    黑槿道:“你要殺我,我隻能如此。”


    白早休笑了起來,“我可以不殺你。”


    黑槿也笑了,“現在說這些,有些遲了……我向來不喜歡把自己的命運,放在別人的手上。”


    白郡主漠然道:“你現在不是把命運放在了寧奕的手上?你可知他在做什麽……這裏是我父皇立下的大禁之地,若是此地出了意外,別說是你,整座灞都城都要遭殃。”


    黑槿眯起雙眼。


    ……


    ……


    寧奕站在“浩瀚星空”之下。


    不得不感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帝是一個極其“偉大”的人物。


    用“生滅”二卷,構造生死之間的平衡,賦予“朝聖者”信仰和“永生”,於是這些願力,便成為了源源不斷的香火……這種天才的想法,即便是大隋的道宗和靈山,也沒有想出來。


    最終竟然被一位妖族的大能實現了。


    風雪的盡頭,匯聚成一片屏障。


    這片星空,懸浮著無數璀璨“星辰”,就像是亙古以來流淌滾動的長河,一枚枚“奇點”,在長河之中搖曳。


    寧奕知道,這些“奇點”,意味著妖族天下其他地方的“朝聖之地”。


    這是一麵巨大的棋盤。


    而在棋盤上懸浮的“奇點”,則是白帝這些年布下的棋子。


    他要找到最重要的“那一顆”。


    生滅二卷的所在。


    但比起這些……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猜想。


    白帝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閉死關”?


    寧奕不敢貿然去嚐試觸碰。


    這位禁忌領域的妖族大帝,但凡還有一絲意識,自己今日動了他的“生滅”,那麽必然是一個死字。


    寧奕閉上眼來。


    自己在北妖域行走……所見所聞。


    朱雀城開城門,與金翅大鵬族的使者交接。


    東妖域這幾日的動蕩,以及一反常態的隱忍。


    西妖域棋盤上權力的肆意濫用。


    他的心頭浮現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那位白帝,是不是出現了什麽意外?


    寧奕抿起嘴唇。


    他迴頭去看,風雪之中,白早休與黑槿還糾纏廝殺在一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所謂的“命數推演,不容有誤”,寧奕沒有欺騙黑槿。


    隻不過那顆棋子,並不難找。


    因為白帝不需要把它藏起來。


    誰敢來?


    誰敢動?


    布下這麵棋盤的白帝,從來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修行境界不過十境的渺小人類,站在這片星空之下,摘走那顆棋子。


    寧奕伸出手來。


    他屏住唿吸,靜靜等待著“奇點”的破開。


    “生,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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