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屏住唿吸,時間變得緩慢而又凝滯,他心裏隱約有種預感……自己就要見證曆史的誕生了。


    然而。


    下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震了一下。


    天都皇城的符籙。


    那座鐵律大陣發生了震顫。


    貫穿皇帝胸口的“長線”,瞬間碎裂,擴散。


    鐵律大陣的黑光瞬間從太宗的胸口撤離。


    懸在天都皇城上空的那張符紙,劇烈震顫,似乎有某道力量將其剝離……整座鐵律大陣,瞬間歸於平寂。


    靈山和道宗的兩位涅槃境界大能,麵色變得蒼白,在他們的感知之下,那個先前被死死按在皇座之上的男人,體內湧起了不可阻擋的磅礴力量。


    兩條手臂緩慢抬起,壓也壓不住。


    瞳孔裏潰散的神識,一瞬之間,便重新凝聚迴來。


    徐清客的麵色陡然變了。


    命字卷的神魂攻擊,在此刻被皇帝盡數彈了迴來,漫天的風刃唿嘯湧來,將他的青衫割得支離破碎。


    白發謀士抬起一隻手,遮在自己麵前,掌心被風刃割出數十道鮮血淋漓的傷口,瞬息之間,那件完好的青衫,就被磅礴的威壓攆過,發出不堪重負的破碎之音。


    這是……發生了什麽?


    徐清客餘光望向蓮花閣的方向。


    鐵律被人打斷了?


    ……


    ……


    蓮花閣藏。


    鐵律大陣的發起點。


    那座圓筒形修葺而成的藏,被陣法所圍繞,即便陣法被解開,方圓數十丈內,仍然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然而此刻……霧氣全都破散。


    靠坐在藏門口的龍凰,神情蒼白,麵頰一側火辣辣的刺痛,她緩慢扭過頭來,看著擦拭麵頰遞斬而過的那一道磅礴刀氣。


    將整座藏,都砍成了兩半。


    霧氣被刀罡斬碎。


    地麵上裂開了一道巨大的溝壑。


    蓮花閣的閣樓外,躺著橫七豎八的執法司執法者,那個收刀而立的野蠻男人,站在藏外的三十丈外,霧氣的盡頭,麵容隱藏在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由北境野獸毛發紮束而起的大氅,在烈風之中搖曳。


    被他披在肩頭。


    男人的額首栓係著一條紫色貂尾,赤腳踩在溝壑的盡頭,將古刀收入鞘中,連著刀鞘一起抵在地麵。


    龍凰喃喃道:“北境……沉淵君。”


    ……


    ……


    這一刀……劈開了蓮花閣的藏。


    準確的說。


    這一刀,劈開了藏的樓閣,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那個時刻,斬開了虛無,斬在了嵌入大陣陣心之內的那把“鑰匙”之上,牢不可破的鐵律並沒有收到絲毫撼動,然而那枚鑰匙,則是被劇烈的罡風卷動,墜落下來。


    情報司大司首雲洵,雙腳懸空,原本懸在頂層,剛剛將“鑰匙”安上,重置鐵律,緊接著就被這道刀氣砸中,向著藏的另外一邊狠狠砸出,將藏鑿穿之後,身子在空中滑掠,速度逐漸降低,借著停滯刹那,重新掠迴樓閣,一把攥住下墜空中的“鑰匙”。


    雲洵神情難看至極,他擦拭唇角,看著眼前裂開一線


    洞天的。


    這一刀……他竟然沒有察覺到。


    遞刀的那人是誰?


    他眯起雙眼,看到那個披著毛皮大氅的男人之後,神情滿是凝重。


    北境長城當今的鎮守者。


    沉淵君。


    執法司大司首墨守的神情同樣難看,這位實力逼近極限星君的大修行者,抬起雙袖,漫天符籙從袖口掠出,鋪天蓋地在藏的樓側內遊掠,探查著這一刀帶來的損傷。


    符籙掠行的速度越來越快。


    墨守的麵色越來越難看。


    這裏是蓮花閣袁淳的藏書之地,大隋五百年來的國師,底蘊之豐厚,飽含三司諸多秘聞,以及高層的地底運營,這些對他而言,乃是珍貴的財富和寶藏……然而在剛剛的那一刀下,至少摧殘了兩成。


    站在溝壑盡頭,披著毛皮大氅的男人,身後躺著無數的執法司執法者,他本沒有在天都城大開殺戒,但踏入蓮花閣後,也本沒有隱匿身形,執法司的修行者想要阻攔。


    一擊彈指敲在刀鞘,震出一縷刀氣,便這些人全都擊倒。


    在北境駐守長城,終年到頭,便是與妖族天下的大修行者爭鬥,與手段狠厲的北境妖君廝殺,他的身上,全是殺人術。


    男人遞出那一刀後,站在原地,似乎是在調整體內的氣息。


    他看清了藏裏的情況,確認了“鑰匙”在那位天都情報司大司首的身上,也確認了自己此次的對手……是兩位天都的大司首。


    沉淵君的臉上,似乎本沒有什麽凝重之情。


    他看著靠坐在藏前的“龍凰”,這也是一位大司首,先前在北境似乎有過數麵之緣,這女子跟隨袁淳先生修行,乃是北境平妖司的大司首,是北境漫長戰役當中不可或缺的一大戰力。


    若是他的直覺沒有錯,那麽先前在春風茶舍府邸,聽到的那縷異常,便是來自於龍凰。


    她聽到了自己與太子的談話……


    應該隻聽到了一部分。


    袁淳托孤,把鑰匙交給了一位弟子,應該就是這個女子了。


    沉淵君低垂眉眼,自嘲笑了笑。


    她先前如此謹慎地逃離,顯然是害怕自己會出手從她的身上搶奪鑰匙。


    如今開啟鐵律的並不是她。


    而是袁淳收下的最小的那位弟子。


    情報司雲洵。


    沉淵君笑了笑。


    他拔出古刀,緩慢前行,在路過龍凰的身旁之時,手腕輕輕扭動,一縷刀氣無聲無息蔓延,震碎了女子體內的符籙束縛。


    龍凰神情惘然,聽到貂尾男人的低沉聲音在耳邊響起。


    “被騙了?”


    似乎有嘲笑的意味。


    女子咬了咬牙,並不說話。


    沉淵君淡淡道:“如果你拿著‘鑰匙’,就不要相信這世上的任何一人。”


    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靠在石壁上沒有說話。


    她到現在,都弄不明白,沉淵君的立場……


    與太子密謀要奪迴鑰匙。


    這個男人難道不是要造反?


    沉淵君踏入蓮花閣藏,在龍凰耳邊留了最後一句傳音。


    “如果實在沒有地方去,可以考慮來我的北境將軍府


    。”


    ……


    ……


    符籙翻飛,掠成一個巨大的圓弧。


    藏內的古籍,一陣翻飛,執法司大司首的符籙貼著書架飛掠,將古籍一本本安撫,歸為原處。


    袁淳的藏書極其重要,此事了結之後,執法司可以通過藏裏的卷宗,了解蓮花閣無孔不入的情報係統,還有整座蓮花閣藏在地底的潛在脈絡。


    所以這些古籍,要好好保管,不能有失。


    緩慢的腳步聲音,在藏外的一線天響起。


    一道身影緩慢撞破霧氣,來到之內。


    懸在空中的雲洵神情凝重,看著那個額首覆貂尾的高大男人,對於北境的大修行者,他一直抱著忌憚的心態……那裏是與妖族日日生死廝殺的修羅場,能走出來的修行者,對於“殺人”這件事情,十分在行。


    沉淵君,是其中的佼佼者。


    墨守看著持刀緩步而來的沉淵君,他的神情倒是平靜。


    要論一對一的生死廝殺,星君之中,他並不畏懼任何人。


    墨守木然道:“在陽平城,我曾邀請你入天都這場亂局……你當時說要考慮一二,再給出答複。現在看來,是考慮好了?”


    胤柔在陽平城的封印出現了變故。


    考慮兩人曾經在將軍府有舊,墨守特意邀請了沉淵君來到中州,去了一趟陽平洞天,順便隱約提到了接下來皇城可能會發生的變故。


    北境是一大助力。


    若有,則是錦上添花。


    若無,影響也不大。


    隻要確保這一方,不要站在自己的對立麵,那麽便可以接受。


    然而可惜的是,今日的局麵看起來並不友好……出現了最差的那種情況。


    藏內。


    沉淵君笑著舉起古刀,道:“這就是我的答複。”


    “我實在沒有想到,天都還有所謂的保皇派。”


    墨守冷冷道:“太子殿下難道希望看到他的父皇永生不朽?這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沉淵君選擇了沉默。


    “承龍殿那邊的戰鬥即將結束。如果你不出手,讓鐵律重新壓下……在大隋新皇登基之後,北境會變得更穩固,你的地位也會變得更高。”雲洵飄落在地,與墨守並肩而立,他看著眼前這個棘手的家夥,試圖遊說對方。


    沉淵君聽到某兩個可笑荒唐的字眼之後,搖了搖頭,問道:“新皇?李白麟?”


    “你們兩位,好歹也是坐鎮天都城執掌一方風雲的三司大司首,該不會認為……”沉淵君的笑意帶著一些戲謔,他眯起鳳眸,問道:“你們該不會認為,李白麟真的能夠登上長陵的真龍皇座吧?”


    墨守皺起眉頭。


    雲洵的心頭也隱約有了一些不祥。


    “三皇子李白麟,躲在西境萬裏之外,素日裏一片裝聾作啞,藏鋒做拙。”沉淵君幽幽道:“實際上,李白麟狼子野心,暗地裏,修行境界日日攀升,背負皇族血脈的緣故,他的資質相當不俗……如果放任他踏入長陵,一路攀登,那麽他或許還真的有機會,去坐上那座皇座。”


    沉淵君攥攏古刀。


    “但可惜,有人比他忍得更久,藏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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