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玉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聲音。


    他怔怔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那位白袍老人。


    早些時候,他曾止步十境,找遍大隋四境之內,找不到破境機緣,隻差一線,修行境界明明圓滿,卻困於囹圄。


    苦苦閉關亦是無用。


    那時候的薑玉虛,還不是如今大隋天下人人敬畏,就連諸位星君見了麵,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聲“大真人”的神仙居大客卿。


    那時候的薑玉虛,還隻是一介無名之輩。


    他的天賦並不驚豔,甚至不算是什麽天才,一甲子才修成十境,步步艱難,走到這一步已是殊為不易,可即便如此,放在諸多聖山的十境與天才之中,也隻是默默無名的一位。


    薑玉虛聽說,西海的蓬萊仙島上,有著極其難得的“仙丹”,若是服用了,可以衝破十境之下的任何一個大境界。


    於是薑玉虛收拾行囊,遠赴了一趟西海。


    他本意是想去西海尋求一枚蓬萊仙丹,看看那枚仙丹能否幫助自己躋身命星境界。


    在西海蓬萊島的祖師祠堂上,他看到了這位老祖宗高懸劍龕之中的命牌。


    劍龕之中,供奉的乃是西海老祖宗“葉長風”。


    當今天下最強大的劍修......沒有之一。


    那時候北境長城還沒有走出一個叫做“裴旻”的男人,神擋殺神,妖擋殺妖。


    整座西海能夠逍遙世外,不被兩座天下覬覦,全都是因為葉老劍仙的存在。


    一人一劍,萬裏辟易。


    薑玉虛恭恭敬敬在蓬萊大殿的劍龕裏插了一炷香。


    然後磕了三個頭。


    薑玉虛離開西海的時候,沒有求到那顆蓬萊仙丹。


    但是出海之時,遇到了點破他十境的那位“貴人”。


    西海老祖宗出手指點,他迴到羌山之後,立即閉關,然後順利點燃了命星,此後的大道,一路平整,波瀾不興。


    他薑玉虛不是少年天才,而是大器晚成。


    命運的中轉點,就是源自於西海老祖宗的指點。


    ......


    ......


    “葉,葉前輩。”


    薑玉虛確認了,站在自己眼前的,真是那位西海老祖宗。


    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向來縹緲無影,幾乎隻存在傳說之中的老祖宗......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山水瀑布之中。


    竹簡畫卷金光閃爍,從內跨步走出一位老祖宗,那位老祖宗牽著一頭青牛,披著金光符籙,一團模糊光影,隱約能看出輪廓:兩隻大袖垂落在地,戴著一頂寬大鬥笠,背後跟著一根巨大的煙槍。


    牽牛的長繩是一團金燦光索,隨著老祖宗踏出瀑布,一點一點繃緊,最後扯得極直。


    羌山的老祖宗緩慢走出山水瀑布,一步踏出懸在空中,有些無奈,看了一眼身後四蹄抵地,賴在瀑布畫卷內的老牛,捆妖索呈現一條長線,環環相扣,繃緊到不由自主地震顫,金光都有些不穩的跡象,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可惜那頭老牛還是不願意走出畫卷。


    這頭青牛,當年與自己在妖族天下的時候,見過葉長風出劍的景象。


    那一劍,直接劈碎了一位準妖聖的九千年妖丹,將其劈得神魂俱滅。


    就這一幕,嚇了百年了......


    羌山的老祖宗拗不過老牛,歎氣一聲,鬆開金光璀璨的繩索,恭恭敬敬揖禮,道:“見過葉前輩。”


    這一句話讓鐵劍山上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顧咎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自家的老祖宗出山了......然後恭恭敬敬揖了一禮。


    要論修行境界,這可是超脫了生死的涅槃境大能啊......


    在痛苦之中睜開雙眼的王異,看到這一幕,以為自己還沒有醒,揉了揉雙眼,怔怔看著那卷山水瀑布之中的老祖宗,還有那頭十分熟悉的青牛......絕對不會有錯,羌山的護山神獸,一尊銅像寄托神魂,就立在羌山山門之處。


    這是真的?


    蜀山這邊,穀小雨神情恍然,他看著麵露神秘微笑的寧先生,終於明白了先前那句對自己來說難以理解,甚至有些雲裏霧裏的話。


    就算羌山請出了八輩子的老祖宗,蜀山也能頂得住。


    “嗯......當初的放牛娃長大了。”葉長風笑道:“小曾,邁入涅槃多久了?”


    那位羌山姓曾的老祖宗,被葉長風直接喊做“放牛娃”,金光籠罩的模糊麵容上並沒有絲毫不快,而是輕柔道:“已有百年。”


    西海老祖宗哦了一聲,望著那頭老牛,微笑道:“妖族天下殺妖聖的那一幕被你看見了,這是在害怕我把你烤了吃了?”


    聽了老劍仙這一句話,那頭青牛眼睛瞪得像銅鈴,高高哞了一聲,扭頭就跑,山水瀑布竹簡內一陣地動天搖,整座懸空的竹簡都劈裏啪啦震響。


    老人抬起一袖,一條大袖如白龍汲水,瞬間貫穿一人一竹簡的距離,一條大袖砸入竹簡之中,山水瀑布洞天的震顫瞬間停滯。


    片刻之後,葉長風的懷中多了一頭眼神無辜的小牛崽,通體青燦如玉,隻有繈褓中的嬰兒大小,捆妖索栓在脖頸處,像是一塊長生鎖,動彈不得,老劍仙輕輕彈指叩擊了兩下牛頭,被大神通強行拘出來的青牛,一副欲哭無淚生無可戀的模樣。


    薑玉虛看著“護山神獸”,這頭大青牛的牛勁,自己有所領略......一旦施展天賦,顯現妖族本命真身戰力,如果涅槃境界大能不出手,這具蠻橫霸道的妖身,可以踩碎大隋境內的任何一座聖山山門。


    如今到了葉長風的袖中,像是一頭剛剛落地出生的小牛崽子,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對此,那位姓曾的羌山老祖宗隻當自己沒有看見,眼神與青牛交接刹那,相當無奈地傳遞了一個很簡單的意味......自求多福。


    鐵劍山頂的老人笑意盎然,神情溫和,手掌一下輕一下重的揉捏拍打著懷中的青牛崽子,看起來是溫柔的“撫摸”,但三四下後,這頭小青牛的腦門上已經多了幾個腫亮的大包。


    據說那位西海的老祖宗,靜心修行之後,遇見修行生靈,都會指點一二,這些都憑借緣分,如今在這頭羌山護門青牛腦門上做的,就不是“指點”那麽簡單。


    這是“敲打”。


    曾姓老祖宗看著自家的老牛涕淚縱橫,默默地想:“得了西海那位葉前輩的敲打,其實也不算是壞事吧?”


    葉長風的目光瞥了一眼薑玉虛,先前已經喊出了名號,此刻他故作不識,微笑問道:“這位是?”


    薑玉虛隻能彎腰躬身,姿態放到最低,恭恭敬敬道:“晚輩神仙居薑玉虛,曾在西海與前輩有過一麵之緣。”


    “不不不......你不用說,我見過你,我認識你。”


    西海老祖宗一下一下敲著羌山護山老牛的腦門,敲打地老牛滿麵流淚,他看著薑玉虛,春風滿麵道:“這位是天大地大拳頭最大的薑大真人?”


    要命啊。


    薑玉虛渾身都是汗。


    他幾乎一揖到地,衣衫垂落,身後的弟子一片嘩然,連忙跟著大客卿一同行大禮。


    羌山的一些弟子,甚至沒有聽說過西海這位極其低調的老祖宗......


    薑玉虛起身之後,神情複雜。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行過如此大禮。但剛剛的這一揖,非但沒有屈辱,反而有些釋然和解脫。


    對於西海那位老祖宗,他是發自真心的敬畏......


    薑玉虛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肅然道:“葉前輩,晚輩知錯了。”


    葉長風仍然一下一下敲擊懷中小牛崽,漫不經心道:“錯哪了?”


    敲打護山神獸。


    敲打羌山。


    薑玉虛態度誠懇,低聲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晚輩以後一定低頭看路,低調做人。”


    葉長風沒有迴答,隻是麵帶笑意看著薑玉虛,隻是手指敲打的力度更大了一些。


    一下一下又一下!


    疼疼疼......疼死老子了。


    護山神獸瞪著薑玉虛,不斷踢踏著短小四蹄,哞哞的聲音從喉嚨裏出來,不像是方才在山水瀑布畫卷裏的渾厚,而是帶著三分稚氣,還有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薑玉虛一臉愕然,難道自己說錯了......?


    他咬了咬牙,道:“願賭服輸,晚輩不應該來此地討要‘長氣’。”


    葉長風仍然沒有迴答,笑眯眯不說話。


    敲打的力度更大了。


    護山神獸的腦門上,已經沒有一片完好的地方了,這頭大妖的體魄極其強橫,一頭能撞塌一座小山,此刻腦門上生出糖葫蘆般的小山包。


    “晚輩知道了......晚輩錯在不該讓弟子挑釁蜀山。”


    “晚輩錯在教徒無方......”


    薑玉虛說到最後,葉長風的麵色笑容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很是奇怪地看著這位當年點撥之時並不愚鈍的神仙居修士。


    薑玉虛快要哭了.......他說了這麽多,還沒說對嗎?


    數十個唿吸過去,那頭護山神獸不斷蹬踏四蹄的力度,逐漸變弱。


    進的氣少,出的氣多。


    曾姓老祖宗歎了口氣。


    薑玉虛眼前一道金光閃過,根本來不及反應,麵頰上便“啪”的一聲,整個人飛了出去,脊背撞在鐵劍山大殿上,撞出一張蛛網。


    羌山老祖宗出手並沒有留情麵,打得這位大真人頭暈目眩,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耳旁仍然模糊,猶如雷音恍惚。


    大殿內,曾姓老祖宗的聲音響起,道:“薑玉虛識人無度,不識前輩您的弟子,一掌還一掌,他要打寧奕的那一耳光,我方才已是還了。”


    這句話說出來,葉長風才算是頗為認可的點了點頭,鬆開了敲打青牛的那隻手。


    護山神獸被他拋過去扔給了羌山曾姓老祖宗。


    葉長風淡淡道:“當年你觀摩我斬殺妖聖,這頭青牛守不住嘴巴,把消息傳出去了,妖族天下的大能追了我九千裏,今日敲打,算是代為教訓。”


    曾姓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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