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張尋常的符籙,不再以“星輝”作為驅動。


    而是換做“神性”。


    那麽這張符籙,會迸發出匪夷所思的威力,即便是一張隨處可見的微風符籙,在神性充足的情況下,都可能會進階成為足以掀翻屋樓的龍卷符籙。


    五雷咒,道宗雷法的精髓所在,煉製成為符籙,即便是不曾修行道宗心法的外人,也可以催動雷法,擊殺鬼修邪異之物。


    而寧奕在某種意義上,其實算是道宗入門子弟,周遊在跨越西境長城之時,曾傳授他一卷“紫玄心經”,前三境的修行功法,以道宗的心法最為紮實,底蘊深厚。


    紅山草原拿五雷咒劈散一具韓約分身。


    如今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寧奕抖散符籙。


    五雷咒熊熊燃燒,白骨平原內的神池,掠出一道道的神霞,從劍骨內剝離而出的精粹神性流淌在符籙紋痕之上,裴煩刻畫的五雷咒,仿照道宗的符籙圖紙製作,所用的材料諸多,駁雜難尋,真正做出來的“五雷咒”,肯定不如道宗正品那般講究,所以符紙能夠承擔的星輝也並不算多深厚。


    此刻神性一點即燃。


    腳踩一柄木劍的劍湖宮年輕長老蘇漆,瞳孔收縮,他掠行在大漠黃沙地,四周的空氣本來幹燥至極,此刻竟然憑空多了三分暴烈的破空聲音,他不斷壓低身子高度,發梢耳旁,忽然乍現一道金燦色的雷霆電弧,瞬間掠過,炸得一小縷發絲飛開,在空中化為焦炭。


    蘇漆貼地而行。


    他抬起頭來,盯著踩著油紙傘馭劍,不斷拋灑金燦符籙的黑袍少年。


    那個從蜀山走出來的寧姓少年,果然與自己所想一模一樣,他身上帶著大量的符籙......蘇漆知曉符籙之道,不算精通,但勉強算是半個行家。


    他腦海裏掠過數十張符籙,都是唿風喚雨引雷所用,可是從未見過如此金燦顏色的符籙,那燃燒的符籙紙張,一看就絕非凡品,看起來像是道宗的“五雷咒”,可“五雷咒”哪裏會有金燦色的?


    連招來的電弧,都是純金顏色。


    若自己是修行鬼修之術的南疆邪異修士,電弧誕生的那一刻,天地靈氣就會鎖定自己,鬼修無所遁形,如若不出意外,接下來迎接自己的,就是一場盛大無比的雷劫!


    蘇漆抬起頭來,長發飛揚。


    此地的靈氣裏,不再幹燥,而是生出了一抹雷意,穹頂壓低的黑雲,雲氣翻湧如山,是有積雨醞釀,雲層裏電弧湧現,翻滾如老龍腹部。


    砸中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那個少年不斷對著自己空中的符籙,到底是什麽?


    看樣子是超強版的雷咒......他瘋了麽!


    那個姓寧的難道不知道,在此地引雷,雷法可不會長眼,落雷無情,真的引來了雷災,誰就敢說自己一定不會被劈中?


    蘇漆對上了寧奕的眼神。


    劍湖宮大劍修,看到了那個少年瞳孔深處的平靜。


    蘇漆低聲咬牙笑道:“你在賭?賭我不敢繼續追下去?”


    這道聲音,與劍氣一同掠出,寧奕身旁的青衣姑娘,毫無預兆抬起一隻手來,掌心倏忽掠來一柄漆黑鐵劍,自上而下切割遞斬。


    虛空之中,蘇漆的劍氣與那柄漆黑鐵劍碰撞在一起。


    丫頭低聲悶哼。


    那柄鐵劍被命星境界大修行者的劍氣直接切開。


    蘇漆的聲音,在三人耳旁滾滾如雷,迴蕩開來。


    寧奕並不言語。


    細雪向上攀升。


    他站在細雪劍身上,不再去看前方,而是徹底轉過身來,兩隻大袖飄搖,麵對那位白衣鼓蕩反複不停的劍湖白衣大劍修。


    寧奕兩隻大袖按下,聲音在這方圓一裏的黃沙內掀起浪潮。


    隻有一字——


    “來!”


    蘇漆腳底猛地一踩木劍,身子下墜,隨著寧奕兩隻大袖按下的動作,漫天金燦符籙燃燒後的碎片灰燼,支離破碎,冥冥之中如有牽引,瞬間下沉,猶如箭鏃一般鑿入黃沙地內,入地之後,像是射入大海,速度減緩,但仍然往下鑽鑿。


    五雷咒!


    穹頂陰雲,不再是雷聲大雨點小。


    一息之間,穹頂傾盆大雨伴隨無數道金燦雷霆,閃耀在玉門關的大漠上空。


    這裏已經有許久未曾下雨。


    磅礴大雨之中,雷霆炸響,滾燙的沙粒被砸得爆碎飛起。


    貼地飛行的劍湖宮白衣大劍修,身子幾乎貼到了沙地地底,木劍劍尖如一騎鑿入千軍萬馬之中,無數沙粒浪潮被劍氣分開。


    白色衣袍鼓蕩而起。


    蘇漆身子如一根輕羽,左腳在前,腳尖向右,身子重心下壓,上半身前傾壓得極低,膝蓋彎曲,一隻手豎起在唇前,劍氣切斬黃沙如割草,另外一隻手背負在後,那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桃木劍”,通體煥發青芒。


    命星境界的一口劍氣,篆養磅礴的星辰光輝,此刻包裹在腳底飛劍之上。


    這道青芒包裹著蘇漆,無數金燦落雷砸落,連綿成一片海洋。


    劍湖宮大劍修,距離寧奕越來越近。


    連綿雷光之中,兩人的麵色俱是被映照成蒼白一片。


    兩人的頭頂,一道金燦雷光落下——


    “疾!”


    蘇漆麵色陰沉,抬手一指,指尖劍氣繚繞,在這一指之下,那道本該落在兩人中間的金燦雷霆,被這一縷劍氣戳得偏斜,頓阻一下,硬生生改了方向,奔著寧奕而去。


    你既然喜歡引雷,那我倒是要看看,真的引雷上身,你該如何走脫?


    那道金燦雷光疾射而去。


    寧奕的麵色仍然平靜。


    雷光不偏不倚奔著麵門而去。


    射入周身三丈的那一刹,寧奕一隻手微微發力。


    油紙傘傘尖輕墜。


    握住傘柄。


    雙腳踩入黃沙地上。


    開傘。


    “蓬”的一聲,細雪撐開傘麵,猶如孔雀開屏,少年郎雙腳踩在熾熱滾燙的黃沙地上,腳底猶如生根,倒著滑掠而出,身後堆積黃沙如山。


    瞬息之間,那道金燦雷霆便砸中撐開後的細雪傘麵。


    隔著一層“油紙”......寧奕能夠清晰地看見,被丫頭細心貼伏在傘內的各色各樣符籙,在這一刹那,齊齊綻放光芒,“鴻毛”,“泰山”,“屏氣”,“禦雷”,“不滅”,這些符籙服服帖帖在細雪的傘柄劍骨上熨燙一圈,此刻赤橙黃綠青藍紫,無數光華湧現而出。


    一人一雷,停頓刹那。


    孔雀開屏,那道雷光擊入傘麵,不斷匯聚,不斷蓄勢——


    緊接著。


    寧奕被巨大力量震得拋飛而出,身子在空中扭轉平穩,收攏傘麵,踩住細雪,以更快的速度逃離雷海。


    而那道疾射而來,本該鑿穿油紙傘以及傘後少年郎身軀的金燦雷霆,在傘麵上兜轉一圈,安然無虞,無功而返,此刻勢大力沉地調轉方向,奔著那位白衣如雪的劍湖宮大修士而去。


    蘇漆麵色蒼白。


    神性所馭使的五雷咒,召來的雷霆,去勢之快,匪夷所思。


    蘇漆根本就沒有想到還有這等馭雷手段!


    金燦雷霆結結實實砸中這位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蘇漆腳底的木劍哐當一聲,本來是如遊魚一般的切割沙地飛掠前行,不染塵埃,此刻嚴重失衡,劍尖戳進黃沙地中。


    因果接踵而來,無數雷霆奔向蘇漆——


    那顆本該高懸九天的雪白命星,在十數道雷霆的劈砸之下,被逼迫而出,劍氣貼身繚繞,黃沙地內滑出一道頎長痕跡。


    再度掠出的時候。


    白衣大劍修的一邊衣袍都被雷光鑿穿,劈得灰飛煙滅,露出半截鮮血淋漓的小臂,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恢複能力極快,星輝如遊魚一般追掠而來,蘇漆那條小臂在數個唿吸之內就完整如初,白玉般無暇,看起來比女人的肌膚還要細膩。


    這位麵容帶著三分陰柔的劍湖宮大劍修,掠出黃沙地後,極為狼狽,他腳底的木劍乃是本命法劍之一,此刻被雷霆劈得木劍劍身破損一半,受創嚴重,天地規矩,勢不可擋,再強的修行者,也難以正麵抵抗雷劫,這是基本的道理。


    蘇漆若是不起殺心,不嚐試引雷法門,把這金燦雷霆引向寧奕,隻是安安心心潛行地底,那麽這玉門黃沙陣地,方圓一裏的雷霆,再是密集一倍,都不可能劈中他的身形。


    推門送火,引火燒身。


    隻能說,一啄一飲,已由天定。


    蘇漆的本命木劍在雷劫當中經受一波洗禮,受到了不輕的損傷。


    那根束發的發髻卻毫發無損。


    他一隻手按在腦後,五指攥攏發簪。


    世人都以為,他劍湖宮蘇漆,修有兩柄本命劍器,一左一右,一柄殺人一柄趕路。


    其實不然。


    他又三柄本命劍器。


    最鋒銳的那一柄,不是懸掛在左側的“纖雨”。


    而是那根藏在發絲裏的木簪。


    在被雷霆劈中之後,二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眼見短時間內無法追上,蘇漆的心中......生出了一抹念頭。


    他要拔簪!


    隔著一裏地,遞出自己命星境界竭盡全力的一劍。


    蘇漆眸子猩紅,反複深唿吸之後,硬生生止住了這道瘋狂念頭。


    這一劍遞出,必然能重創對方,但能不能殺死寧奕和柳十一,還不好說。


    他鬆開握住發髻的那隻手。


    木劍激射而出,全身修為鼓蕩,白衣大劍修蘇漆,追著寧奕一行三人,掠入漫天激蕩的黃沙深處。


    黃沙深處再深處,陣霧之中。


    九條滔天大尾,遮天蔽月,由沙粒凝聚,緩慢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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