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的神情很是精彩。


    對於寧奕身旁這個女孩的身份,情報司內起了諸多爭執,猜測,懷疑。


    曾經有人鬥膽提出過......這位姓裴的女孩,有沒有可能,是大隋某位涅槃大能的弟子,住進天都,低調行事,所以身份來曆如此神秘,且不容探查。


    然而這個荒誕的猜想很快就被否定。


    人們往往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看到的裴煩,是西嶺的孤女,是寧奕的妹妹,是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那道劍氣無法解釋。


    於是曹燃站了出來。


    說出了“她是楚綃弟子”這樣的一句話。


    在場的所有修行者,先是皺起眉頭,仔細迴想著“楚綃”這麽一個聽起來熟悉,但其實很是久遠的名字。


    腦海之中,猛地迸出了一座雲霧飄渺,從不出世的聖山。


    紫山!


    以及紫山那位修行生死禁術的涅槃大能——


    一切都能說通了。


    站在府邸門前,寧奕身旁的裴煩,心湖內的白玉碎片,此刻緩慢凝聚出來,她順從著內心的感應,緩慢伸出手掌,虛握住一樣物事。


    白玉破碎之後,紫霞在血液裏流淌,隨著她唿吸溢散的星輝,凝聚成一塊令牌。


    紫山長令!


    那枚令牌浮現的那一刹,沙啞的神念席卷而來,瀑散籠罩整座劍行侯府。


    大隋上空的鐵律符籙,輕輕搖曳。


    紫山山主的聲音,在情報司和執法司的少司首耳邊炸開,風雲變幻,一塊塊屋脊瓦片被驟風掀起,涅槃大能的麵容,攜帶著磅礴的威壓,降臨在府邸上空,大部分修行者都睜不開雙眼。


    “楚綃......楚綃!”


    太清閣的幽林裏,雲洵抑製不住眼底的震驚,他喊出紫山山主的名諱,猛地站起身子,但旋即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立馬望向自己的老師,坐在石凳上的紫蓮花老人,此刻也是蹙起眉頭,些許錯愕。


    看樣子,連老師也不知情.......


    “我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楚綃。”袁淳先生輕聲喃喃,道:“楚綃何時來的天都,何時收的弟子......在等待曹燃說出那句話前,我沒有想到,竟然還會等來這麽一個消息。”


    恭敬站起身子,在袁淳先生身旁侍奉的蘇牧,眉頭蹙起,他忽然想到,自己派去看守劍行侯府邸的那兩位麻袍道者,貌似對自己提過一件事情......某日,二人似乎看到了一位撐著大紅油紙傘的姑娘,行蹤可疑,向著劍行侯府前來,二人還沒來得及阻攔,便困意上湧,一睡不醒,醒後渾渾噩噩,連對方的模樣都記不起來。


    是長陵山開之時。


    ......


    ......


    那塊紫山長令上湧現而出的恐怖威嚴,隻是曇花一現,掀起狂風之後,引起所有人的神情驟變,便憑空消散,無跡可尋。


    但是已經足夠。


    這已經證明了一切。


    裴煩捏著那塊長令,她能夠感應到,其上蘊含著楚綃前輩的一道神念,這枚長令並沒有其他更多的作用,自己捏碎楚綃所贈的白玉之後,紫山神霞便揉入血液裏,這像是一種獨特的星輝,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凝聚出這枚足以證明自己“身份”的紫山長令!


    “第三道身份......”裴煩喃喃開口。


    寧奕看著丫頭,與死氣廝殺,斬殺墨蛟之後,他即將失去意識,最後關頭,正是丫頭的神念進入自己心湖,這才能化險為夷。


    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麽,寧奕並不清楚,但他大概能夠猜到,自己是得到了某位真正站在修行界頂峰的大人物相助,才能如此順利的解除這次死氣侵蝕。


    世上修行生死禁術的聖山,唯有紫山。


    寧奕神情恍恍惚惚,他想到了自己登山之時,遇到了楚綃前輩。


    那一句“死氣若來,捏碎玉佩!”


    他的神情既有明悟,也有釋然,楚綃前輩原來早就在這裏等著自己......也的確是看中了丫頭,想要收入門下。


    “這是福,還是禍呢......”寧奕搖了搖頭,心底喃喃道:“至少目前來看,是好的。”


    丫頭有了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的第三道身份。


    紫山長令重新化作點點星輝,消弭此間。


    蹲在屋脊上的情報司少司首,神情尷尬,此事竟然驚動了涅槃大人物的意念,屋頂上的瓦片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他深深揖禮,滿懷歉意道:“裴姑娘......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裴煩低垂眉眼,凝視著自己掌心飛揚散開的紫色星輝。


    曹燃笑著轉過身,“嘖,你倒是搶盡了我的風頭?”


    他曹燃本來是有三句話要說。


    這三句話,應該是一句更勝一句,最後一句,石破天驚。


    如今寧奕身旁的小姑娘,真正的身份昭現天下,一時之間,風頭無二。


    搶盡了曹燃的風光。


    隻不過他並不在乎這些。


    曹燃笑了笑,道:“曾經我去紫山拜訪,楚綃前輩開山放行,與我有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以後若是遇上什麽麻煩,你可以報我曹燃的名號。”


    裴煩認真揖禮,算是謝過。


    小巷的那邊,忽然傳來了一陣轟動。


    無論是書院,還是聖山,出自北境,還是南疆,都恭恭敬敬讓開一條道路。


    情報司的修行者,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大司首,攙扶著一位紫色長袍的老人,從小巷那頭緩慢走來。


    “紫蓮花......”寧奕看著黑暗之中越行越顯的那道蒼老身影,額首上的那朵紫色蓮花烙印,散發著淡淡的熒光,他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曹燃從北境迴來......這件事情,是如何做到瞞過所有人的?


    那朵紫蓮花,象征著大隋獨一無二的公平與公正,也是篆刻在蓮花閣牌匾上最顯眼的烙印,袁淳先生修行一氣化三清,其中一具分身,帶著兩位平妖司大司首當做弟子,行走北境,斬殺大妖,身上所披的,是紫蓮花的道袍,額首所印刻的,亦是紫蓮花的道紋。


    情報司的大司首雲洵,神情淡然,肩頭籠罩雲霧,巍巍然好似天上仙人,儀態端莊,恭恭敬敬攙扶老人,位於左側。


    袁淳先生右手邊,一位高挑女子,披著黑紗鬥笠,身上一派肅殺之氣,正是平妖司大司首龍凰,細觀籠罩她麵頰的黑紗,會發現這是與曹燃頭頂鬥笠如出一轍的氣息妙法。


    地麵一陣一陣震顫。


    三人背後,一座小山緩慢推進前行。


    赤裸上半身,身上捆綁著漆黑沉重鎖鏈的魁梧男人,在黑暗之中吐出幽幽白氣,每一次踏步,小巷地麵的碎石粒都會被彈得震起。


    袁淳座下的另外一位弟子,亦是平妖司大司首的苦策。


    那位老人自然拋開不談,此時此刻,從小巷深處,圍著老人走來的三個大修行者,無論哪一位,放到大隋天下,都是跺一跺腳,能夠威震八方風雲的存在!


    龜趺山,太遊山,書院,南疆,北境......看清了小巷那端的來客之後,禦劍而行的修行者,此刻紛紛都選擇收起飛劍,落在地上,深深揖禮,以表恭敬。


    至此。


    所有人都明白了。


    為何今夜曹燃能夠悄無聲息,不引起四方聖山注意的迴到天都。


    袁淳先生的紫蓮花分身,從北境迴歸天都。


    兩人選擇同時來到天都......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


    以國師大人的意誌,要做到按住消息,實在太過容易......書院的一些弟子抬起頭來,打量著麵帶微笑的袁淳老先生,重新低下頭來,心思複雜。


    聲聲慢揖禮之後,有些想不明白......國師大人,為何而來?


    袁淳先生走過了小巷,來到了府邸門前。


    他來到這裏,隻為了一個人。


    站在原地,有些訥訥不知所措的火紅鬥笠年輕男人,摸了摸腦袋,私底下尷尬傳音道:“先生......不是說好,給我說三句話的時間嗎?隻差最後一句話了。”


    曹燃見慣了大場麵。


    但都是一些打生打死的廝殺與爭搶。


    他走過聖山,打過書院,從北境最險惡的大澤裏走過,被千人追殺,萬夫所指。


    可從未有一刻,他享受著如此多的尊重和揖禮,哪怕那些人發自內心施禮的對象不是自己,是站在自己對麵的袁淳先生。


    以曹燃的臉皮之厚,一時之間,也有些不好意思。


    袁淳的聲音像是一壇老酒,溫潤醇厚。


    “曹燃,我欲收你為徒,你說你有三願。一是在十境之內,會一會如今的星辰榜第一,看看我是否看錯了人,二是踏破這命星之下的十道境界,成就虛境。如今,這兩願,是否了結?”


    曹燃有些恍悟。


    他恭恭敬敬說道:“迴先生,此二願,已是了結。”


    袁淳伸出一隻手,掌心一抹紫韻流淌。


    他微笑說道,“那麽,第三願,是什麽?”


    不僅僅是曹燃本人看出來了,站在身後的寧奕,裴煩丫頭,以及白鹿洞書院的聲聲慢,來到此地的所有修行者,都看出來了。


    袁淳先生,在幫曹燃造勢。


    曹燃抿了抿嘴唇。


    袁淳先生認真許諾道:“不僅僅是今日來到這裏的修行者,也不僅僅是整個天都,而是整座大隋天下,甚至北境再北,我向你保證,隻要你說出來,那麽所有人,都會聽見。”


    心性暴戾,天不服地不服的曹燃,此刻緩慢點頭,整個人像是洗去了所有的火氣與戾氣。


    鬥笠隨風輕搖。


    曹燃輕聲說道:“袁淳先生,我要對一個人,喊一句話。”


    天地驟清。


    “葉紅拂,何時迴都?我曹燃,等你一戰!”


    (昨天睡得太遲,一天渾渾噩噩,所以今晚隻有這一更,調整一下生物鍾,明天調整迴來會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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