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出道口的兩人,身形在“海水”之中緩慢沉浮,逐漸下墜,最終抵達“地麵”。


    避水符已經破碎,這些封禁星輝的“海水”湧了進來,三尺空間之內,空氣傾塌,人族修行者與那些天賦異稟的大妖不同,必須要吸入空氣,除非是修為境界抵達命星以上的大修行者,可以屏息吐納,吞吐天地星輝靈氣生存,或者是一些手段獨特的奇人異士,否則斷然不可能在此地戰鬥。


    寧奕不是命星,在“避水”這一點上,也不屬於手段獨特的奇人異士。


    更不用說徐清焰。


    但是寧奕有足夠多的符籙。


    臨行之前,丫頭給他製作了極多的符籙,泰山符籙,鴻毛符籙,避水符籙,五行雷咒,諸如此類,品秩高低,大大小小,有數百張之多,而其中“避水符籙”,有將近二十張,用去一張還可以立馬補上。


    寧奕指尖光芒燃起,幽幽符籙光芒亮起,三尺空間再度有避水之力撐開,湧入這片無塵之地,即將落在徐清焰頭頂的水流,先是顆粒分明滾動震顫,再是被巨大的排斥之力擠開。


    徐清焰鬆了一口氣,她迴頭去看,身後矗立著一道龐大而又破敗的陰影,仔細去看,自己身後,佇立著坍塌的石柱,高聳的殘缺雕像,古老的鎖鏈從四麵八方垂落,拉扯在陰影的四角,隨著水流激蕩,發出嘩啦啦的沉重碰撞聲音。


    這裏想來就是紅山主人的寢宮......的確帶著一股古老而不可探知的氣息。


    而寧奕的心情並不平靜。


    他落地之時,踩在一塊不知是何材質的“玉石”之上,外力迸濺之下,這塊“玉石”立馬碎裂開來,寧奕定睛之後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一塊“玉石”,而是一顆大概千年年份的隋陽珠。


    等到他晃過神來,才發現,這裏的海水之中,四處飄掠著類似的玉石,大大小小,多如牛毛,這座寢宮的主人必然是一位人族修行者,妖修不會使用隋陽珠來破境!


    九靈元聖身處紅山,必然搜刮了極多的隋陽珠,以供這位寢宮主人來破境......寧奕看著被自己踩碎的這些玉石,心裏一股惱火之意湧了上來,這裏竟然真的有極多的資源,然而這是什麽意思?


    自己還沒吞下資源破境,就來了這麽一位年輕的巔峰妖修?


    那頭麒麟大妖,與曹燃一個級別的人物,少說是十境修行者了,連他都隻能動用體內的血脈力量,與自己硬撼,說明這裏的星輝封禁,實在厲害。


    寧奕心底默默歎了口氣,既然如此,自己破了境,在這裏也無法發揮出來。


    他倒情願如此,不然來一位十境巔峰大妖,帶著遠古血脈和頂級妖刀,這一架還真的沒法打了。


    丹田內輕微震顫的少年,默默挺直脊梁,他將那枚骨笛揉入細雪之中,然後想了片刻,一隻手緩慢在劍尖之上抹過,微微抬起......指尖似乎粘粘著一些白光,然後凝聚成為一個變幻不定的形狀。


    看起來像是半片殘缺的葉子,上下飄掠,這是寧奕一半的骨笛,另外一半沉入丹田之中,這兩者即便隔著極遠的距離,仍然可以相互感應。


    寧奕隻來得及咬牙說了一句話。


    “徐姑娘,請助我!”


    ......


    ......


    握著這枚骨笛和避水符的徐清焰,還沒有太明白寧奕的意思。


    遠方的漆黑道口,一道衝破海水的頎長影子,瞬間砸了出來。


    寢宮地底不再平靜。


    寧奕猛地前衝,在與那頭年輕大妖抵在一起的前一瞬,猛地撐開傘麵,兩者之間並沒有更多的話語,也不需要任何的話語。


    年輕大妖的麵頰被猛然撐開的傘麵掄中,整個人一瞬間的失衡,緊接著便很快調整迴來,他的身軀矯健如龍,迴身原地輕跳一下,橫臂一拳砸在傘麵之上。


    撐開細雪傘麵的寧奕,悶哼一聲,雙腳踩在地麵之上,海底迸發出一張蛛網,無數碎石被水流衝起,四周遊掠,在無形氣機之下,轟然破碎。


    那隻拳頭砸中傘麵,凹陷下去,接著被劈啪的雷光彈開,發出極其吃力不討好的蓬的一聲。


    年輕大妖眯起雙眼,隻覺得自己有力沒處使,這裏的海水帶著阻攔,傘麵不知道布置了何等的禁製,竟然無法捶碎。


    殊不知,寧奕一隻手抵在傘麵上,掌心貼著一張泰山符籙,希望借此能夠抗住對方的硬撼之勢。


    年輕大妖再是一拳。


    泰山符籙隔著一層傘麵,化為截截飛灰,被海流衝走。


    寧奕單手抵在傘麵之上,另外一隻手緊攥傘柄,以小腹作為支撐點,苦苦支撐。


    年輕大妖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


    細雪的劍身注入了一半的白骨平原,此刻變得極為堅韌,轟隆隆的震顫聲音之下,傘骨開始支離破碎,丫頭為寧奕做的傘麵,在足以壓垮大部分同階煉體者的重壓之下,裂開了一道裂縫。


    場麵看起來毫無懸念的陷入了一方被碾壓的情況。


    寧奕屏住一口氣,在等待著那頭年輕大妖的氣竭之勢,這一場海底之爭,就像是煉體者的廝殺,人族煉體者之間的拳腳之爭,招數精妙細微之處,在這片海底寢宮無法發揮,但是有一點仍然不變。


    拳腳之爭,氣機之爭,誰先氣竭,先露頹勢,便要失去上風,被對麵搶占先機。


    寧奕相撞之時猛然撐傘,就是為了搶占先機,然而萬萬沒有想到,這頭大妖的近身廝殺如此強勢,三兩拳隔著細雪傘麵,錘得自己腦海一片發懵。


    每一拳都如有萬馬奔騰,龍象咆哮,勢不可擋。


    寧奕的唇角已經溢出鮮血,巨大的力量一股一股砸來,幾乎要把自己從“地麵”上掀飛出去,他已經來不及伸手去換一張符籙,此刻自己若是扛不住油紙傘,這場拳腳之爭就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他麵色蒼白,迴頭去看那位握著自己半片骨笛葉子的女孩。


    近身廝殺,餘波之力,可以震碎土石,以寧奕如今的體魄,隔著細雪都吃不消這頭大妖的蹂躪,更不要說帶著徐清焰對敵......把骨笛分出一半,是寧奕臨時的奇思妙想,如果一半的骨笛也能夠傳遞神性,那麽徐清焰握住一半骨笛,在後方給自己源源不斷的神性加持,那麽這一場架,未必就不能打。


    同樣麵色蒼白,但是眼神堅定的徐清焰,雙手握住白色骨笛葉子,寧奕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指導的話語,她也並不懂修行者的使用法門......但是她明白,自己要做什麽。


    握攏。


    以意念驅動。


    流淌在她血液裏,那股聖潔而又純淨的物質,開始了緩慢的暴動,轟隆隆隆在她的體內沸騰起來,似乎是感應到了生死之間的危機,此刻極為服從,相當聽話地湧向了那半片骨笛葉子之中.......


    遠方的水流之中。


    年輕大妖麵色陰鷙。


    之前片刻,他一直跟隨在兩人身後,觀察著寧奕的體魄等諸多情況,無論再這麽看,這都不是一個能夠與自己匹敵的修行者,於是他決定出手,此刻倒是被這個不知名的人物拖住,竟然靠著這柄傘劍扛住了自己的拳腳。


    有些匪夷所思,他在妖族天下,體魄之強毋庸置疑,竟然有些無可奈何?


    不過也沒什麽。


    所謂一力降萬法,自己捶破這柄破傘隻不過是片刻功夫,這位人族修行者的星輝境界極其薄弱,在這片封禁之地,反倒讓他討了便宜,不然如何能夠撐到此時?


    年輕大妖再一度握拳,不斷的轟擊,讓他的拳頭都覺得有些發麻,他帶著隱約的怒意,再一次錘砸而下。


    平地起驚雷。


    這一次,破破爛爛的油紙傘,沒有再像之前那把,固執而倔強地撐開。


    寧奕陡地收傘。


    丹田內傳來了一股熟悉而又溫暖的感覺......


    密密麻麻的神性水滴,順延劍身亮起。


    這一劍,於絕境之中遞出。


    寧奕麵色平靜至極,他雙手酸麻,在連續的錘擊之中已經有些顫抖,恐怕連一張符籙都握不穩。


    但唯獨握劍,他比任何人都要穩定。


    而且準確。


    這一劍,撞擊在年輕大妖砸捶而下的拳頭之上,交界之處,海底炸出一張巨大的金黑色波紋。


    握著白色骨笛葉子的徐清焰,眼前的視線猛地模糊。


    海底古老寢宮的石柱破碎倒塌,人像被波散開來的劍氣切割,被拔出“地麵”,一張蛛網隨著節節劍氣,擴散開來。


    年輕大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這絕不是眼前人類能夠遞出來的一劍!


    遞出這一劍的寧奕,一往無前。


    細雪無堅不摧。


    神性加持,神威不可阻擋。


    海底水波寸寸炸開。


    兩道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兩個方向暴退。


    退到徐清焰身旁的那人,以細雪劍尖插入地麵,止住了退勢,退入了避水符的領域之中。


    徐清焰麵色蒼白看著寧奕。


    少年的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繚繞不絕。


    寧奕知道徐清焰在想什麽。


    他伸出一隻手擦了擦唇角,咧嘴笑道:“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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