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府邸。


    “您確定......他隻是中境?”


    整座府邸,分為陰陽兩麵,那座龍脈蘊養的溫泉處在陰麵,在上一次的襲擊當中,受到了不輕的損壞,應天府的陣法大師加固了青山府邸的防護,重新修葺。


    此刻,就在青山府邸的陽麵,九龍銜珠,即便是黑夜當中,也有著絲絲光明溢出。


    屋簷下擺著一張質地極佳,顏色青翠欲滴的八仙桌,青君的半張麵容就在黑暗當中,看起來陰晴不定。


    他說這句話,用了一個敬詞。


    您。


    坐在龍銜珠屋簷下,沐浴溫熱光芒的,是一位披著白袍的年輕男人,容貌看起來陰柔而溫和,他雙手端著一杯溫熱茶水,熱氣緩緩上升。


    桌上的地府命牌破碎開來。


    李白麟感受到了那位將性命托之自己,言之鑿鑿一定殺死寧奕的小輪轉王,此刻寄居在命牌之內全部的魂力,在短暫的數個唿吸之間灰飛煙滅。


    小雨巷的那場廝殺,產生了結果。


    李白麟微微笑道:“在那場事件徹底掀開帷幕之前,我需要積蓄力量,但凡與這場事件無關的人物......隻要影響不到最終事件的進展,那麽我即便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抹殺,也無法做到。寧奕,很巧,他就是這麽一個幸運兒,他隻要不跳到我的臉上,那麽我還真的沒有辦法放開手腳殺死他,能做到的,就隻有借刀殺人。”


    青君注意到了三皇子眼神當中的微妙變化,輕笑道:“看來小輪轉王這把刀,並不好用。”


    “一把鈍刀,隻能殺雞屠狗,斷了就斷了。殺死寧奕這件事情......我本來就沒有對他抱有希望。”李白麟輕聲微笑,道:“清客先生曾經說過,格局要放得再大一些,所以我一路走過來,忍了許多,讓了許多,然而事到如今......總不至於對於這麽一個搶我造化的西嶺孤兒,還需要處處忍讓吧?”


    青君點了點頭。


    堂堂大隋三皇子,脾性好,並不代表沒有脾氣。


    他慎重說道:“如果寧奕真的隻有中境,那麽他身上有一樁了不得的造化。”


    他想到了紅符街的那一劍。


    絕不是一位中境可以遞出的一劍。


    李白麟無所謂的笑了笑,道:“能走到這一步,誰的身上沒有兩樁造化?”


    三皇子聽說了紅符街的那一劍。


    他當時正在把玩西嶺境內那些蠅營狗苟之輩,煞費苦心搜刮送上來的獻禮,端詳著據說價值連城的藍田玉刀,本來心情不錯,得知了消息之後,攥緊玉刀刀柄,把殿內送上來的其他器皿全都砍得稀碎。


    為何?


    那柄破開紅符街,震驚整座天都的“細雪”,應當是他的!


    他做了那麽多的謀劃,做了那麽多的考慮,全都為寧奕做了嫁衣——


    他卻隻能忍!


    李白麟淡聲道:“我知道書院的規矩,入了書院,不爭世事,決不允許與皇室宗親結交,亦或者是攀附權貴。但修行路上,有些事情......還是需要爭一爭的,青君覺得呢?”


    蓮青笑了笑,他的眼神在熱霧當中,顯得有些難以捉摸。


    “殿下說得有理,世事需要爭一爭......”他頓了頓,道:“寧奕與應天府之間結下了仇怨,就算殿下您不曾來青山府邸,我也不會輕易饒過他。”


    “他的星輝境界並不高,最多隻有第六境,大概率還停滯在第五境。但能殺死小輪轉王,說明他的確有些手段,應該是位劍修,殺伐之力滿打滿算,也隻是剛剛摸到第七境的門檻。”李白麟聲音平靜,道:“他的底牌我摸得很清楚,紅符街的那一劍要耗費極大的代價,短時間內應該無法恢複,閉府在門內的那些日子,是為了掩人耳目,其實是在休養生息。”


    青君眯起雙眼。


    他的中指食指兩根手指,微微彎曲,一直在輕輕敲擊桌麵,此刻驟然停止。


    “我想問殿下一個問題。”


    青君迴想著那一日踏著萬千飛劍降臨,把陰麵龍脈溫泉鑿得粉碎的那道身影......聲音當中,帶著一絲困惑,還有隱隱的憤怒。


    “殿下可知......來我青山府邸的,究竟是誰?”


    這句話問出,李白麟的眸子微微低垂,他注視著熱氣升騰的茶水水麵,波光蕩漾當中,漆黑的瞳仁緩慢亮起一抹金燦光芒。


    這座皇城內,即便是自己的父皇,太宗皇帝,也有一些不知道的事情。


    別說是天子腳下,就算是天下眼下,天下眼中,也會忽略一些事情......身在局中自然不知,但局外人李白麟,視角不一樣。


    他並非知道的更多。


    他隻是恰巧知道......


    李白麟想起了那一張已經不具備什麽約束力的婚約,也想起了珞珈山封山前,自己前去拜訪被拒之門外的一夜。


    能夠動用萬千飛劍,這個手段的,恐怕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


    這門可以代代傳承,名叫“劍之遺藏”的劍道大殺器,當初是逼得自己父皇痛下殺手的元兇,而這世上掌握“劍之遺藏”最嫻熟的人,就是當初飽受敬仰的裴旻大將軍。


    自己與裴旻將軍素未見麵,卻與他的女兒有著一張婚約......李白麟對於這張婚約的來曆心知肚明,自己的父親想要抹殺一個人,有太多的辦法,但總歸需要一個理由。


    太宗賜婚,裴旻拒絕。


    於是就有了所謂的天都血夜。


    搖了搖頭,緩過心神,李白麟淡然說道:“無須忌憚對方的背景,他不是寧奕背後的師門,在天都,誰都護不了寧奕周全。”


    青君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有些擔心,天都當中,那些一些唿風喚雨的大人物,其中某位活了幾百年的老古董,對這位蜀山小師叔青睞有加,願意庇護,那麽先前青山府邸的出手便是一個警示。


    若是如此,那麽自己之前吃下的那些虧,便隻能算了。


    但今日三皇子的悄然拜訪,讓他心中多了一分底氣,看來不僅僅是應天府和書院,天都當中站在最上層的皇權貴族,也想要這位囂張跋扈的蜀山小師叔死在帝國最寒冷的大雪天裏。


    “有殿下的這番話,我便放心了。”


    青君輕輕吐出一口鬱氣,仰頭看天。


    身份背景修為實力都頗有些神秘的那位蜀山小師叔,隻是一個修為中境的劍修,隻看修行年月,的確也算得上天才,可要把他推下神壇,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應天府有的是登不上台麵的手段。


    隻要摸清了寧奕的底,便沒有什麽好畏懼的。


    青君眼神微眯,神情晦暗。


    他攥緊雙拳,坐在桌前,衣衫無風自動。


    他關心的根本就不是隻有中境的寧奕,明麵上,紅符街的那一劍,已經把恩怨撇清楚,但那個踏碎青山府邸的黑袍人,則是讓自己吃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個苦頭。


    他在等待著,那個黑袍人的第二次到來。


    整個應天府,都做好了萬全的打算。


    ......


    ......


    小雨巷外,擲出那顆人頭的少年,神情漠然。


    地府的小輪轉王被他斬於劍下,這其實是一個值得炫耀的戰績,但寧奕的麵容上,看不出有絲毫的得意之情。


    整座小巷外一片死寂。


    那顆人頭帶來的震撼感實在太強,巷子裏發生了一場激戰,蜀山小師叔與放言要獵殺應天府青君的小輪轉王廝殺在一起,而最後拎著人頭走出來的寧奕,身上收了一些輕傷,小巷兩壁都被血肉塗滿,如果沒有猜錯,這位地府殺手還設下了諸多的埋伏。


    譬如那座封禁星輝的陣法。


    還有隔絕外人聽聞的隔音陣法。


    看來是下了狠心要殺掉寧奕,但是沒有想過寧奕竟然如此強大,硬生生耗盡了所有的布置,最後逃也逃不掉,隻能飲恨。


    小輪轉王死在了這裏。


    白鹿洞女君子輕聲問道:“寧奕......小輪轉王,他的背後受誰致使,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皇城之內,意欲殺人!


    大隋律法何在?


    寧奕吐出濁氣,他環顧一圈,目光不留痕跡,瞥見了人群當中戴著鬥笠低頭的裴煩丫頭,心中一動,重新收迴目光,對著白鹿洞女君子咧嘴笑了笑。


    他溫和說道:“此事無關他人,私人恩怨,沒有誰致使,也算是一樁挑戰......並沒有不合律法的地方。”


    一樁挑戰?


    這句話說出來,兩座書院的弟子心中一顫,整座小巷兩邊都被劍氣鮮血塗滿了,繼承徐藏衣缽的這位蜀山小師叔,行事風格還真是狠辣。


    並沒有人懷疑不妥之處,小輪轉王的確膽大包天,這位地府殺手若是成功了,真的在皇城內殺死蜀山小師叔。不說大隋律法如何處置,在大隋境內,要生生世世麵臨蜀山的追殺,如果蜀山小山主出手,那麽就算是地府的某位大閻王出麵,恐怕也無法保住小輪轉王。


    狠下心來,將這樁恩怨撇清,實則記在心底的寧奕,在心中緩慢默念李白麟這三個字。


    這位大隋三皇子坑了自己一手,整個小巷內布置得天衣無縫。


    沒有人知道自己與李白麟曾經有過恩怨。


    自己若是說出來,對方不知道還有多少手段,多少挖好的坑,等著自己說出來。


    小巷的寂靜當中。


    一道聲音傳來。


    “大隋皇城......執法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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