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影子並沒有露出真容,他的身材很高,高的有些不像人,雙腳懸在空中,距離地麵還有不及一尺的距離,仔細去看,腳底繚繞霧氣,虛踩在空中。


    陳懿想要後退,但他的身後就是蜀山的後山,這裏被敕令所封,唯一的入口,是遠方的峽穀裂開之處,敕令布下的陣眼所在。


    退無可退。


    他努力讓聲音平穩,大聲怒斥道:“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那道影子看破了陳懿的意圖,他並不忌憚教宗的大聲宣斥,能夠躲避千手的魂海探查......就說明了他這一趟為此所來的決心。


    影子輕聲說道:“教宗大人,放棄抵抗吧。”


    他取出了懷中的一方印璽,赤金色的光芒被漆黑的霧氣所遮掩,他認真說道:“這一枚印璽......是否熟悉?”


    陳懿瞳孔收縮。


    影子誠懇說道:“整座後山連綿的數裏,這一片小天地都被鎖死了,您大可放心,那些大修行者現在還在小霜山,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裏......更不會有人來到這裏。整個過程要不了多久,痛苦會有一些......您是道宗的教宗,想要成為眾生的領袖,總不會畏懼這些吧?”


    陳懿撿起了那柄雨傘,他咬了咬牙,倔強看著那道影子,喉嚨裏發出了如獅虎一般的沙啞聲音:“你別過來——”


    聲音已經晚了,那道影子身子前傾,像是一柄利箭,毫無預兆的前衝,一瞬間砸了過來,又猛地懸停在教宗陳懿的麵前,戲謔看著年輕的教宗大人被嚇得向後一滯。


    陳懿舉起雨傘,刺了過來,影子漠然而又無情地揮手,將那柄雨傘拍得彈開。


    巨大的力道,震得陳懿向後跌去,他沒有握住傘器,那柄雨傘脫手飛出,自己的虎口崩裂,流淌鮮血,整個人向後跌倒,砸在後山的山石上,巨大的影子籠罩而下,整個世界一片漆黑。


    那道影子平靜說道:“放輕鬆......別害怕,別抵抗,很快的......”


    這樣的聲音,在陳懿的心頭,聽起來一陣厭惡,他抓起一把碎裂的山石,攥在手中,撒了出去,劈裏啪啦砸在影子護體的霧氣之上,那道懸停緩慢飛來的影子,渾不在意,他已經將教宗逼到了絕境,接下來的結局毫無懸念。


    影子來到了教宗的麵前,他高出了陳懿許多,居高臨下望著背抵山石的少年,動作柔和,一隻手緩慢搭在了陳懿的頭頂。


    指掌間的霧氣溢散開來。


    他的五指抓住陳懿的頭顱,徐徐上提。


    陳懿的瞳孔變得惘然而又模糊。


    他的意識一瞬之間就被衝散。


    巨大的痛苦襲來,讓這位年輕的教宗麵色蒼白,整個人都要被拎起。


    下一瞬間,影子發出的憤怒的吼聲。


    “是誰!”


    陳懿哐當跌在地上,他瞬間恢複了清明,看到影子的背後,一道極快的聲音破開風聲。


    一柄傘收攏傘麵,刺破長空。


    那柄傘劍的速度極快——


    影子來不及轉身,護體霧氣便被刺破,轟然一聲,整個人被傘劍上的巨大力量砸中,砸在山崖之上。


    寧奕鬆開劍柄,任其插在影子後背,來不及去看那道影子究竟是何方神聖,一把拽起麵色蒼白的年輕教宗,聲音低沉道:“走。”


    緊隨而後的裴煩一腳踩在影子背後,她拔出細雪,借著反作用力跳出一段距離,被突襲得手的那道影子,體魄出奇的強大,一劍砍中,整個人隻是一滯,極快的轉身。


    三道身影在前,那道影子在後。


    “這片天地被凝固了,千手大人的魂念感知不到!”裴煩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她望向教宗陳懿,問道:“這人是誰?”


    陳懿聲音虛弱道:“我,我......不知道。”


    身後傳來了劇烈的破風聲音。


    裴煩忽然停住身子,她猛地撐開細雪,傘麵“蓬”得一聲打開,那道影子追了上來,抬起一隻手掌,猛地拍下,砸在了傘麵之上,裴煩的麵色刹那蒼白,傘麵傳來了巨大的衝擊,隻是一個唿吸,持傘的丫頭,像是被驟烈的狂風吹動,傘骨震顫,像是一隻風雨飄搖的蝴蝶,整個人倒飛出去。


    寧奕看到這一幕,連忙鬆開陳懿,掠身去接住倒飛的裴煩,丫頭的身子砸在寧奕胸前,意識已經有了一些潰散,兩個人連續踩了十多步才穩住倒跌勢頭。


    寧奕麵色蒼白,低下頭來,感受到那柄細雪上傳來了一股蝕骨的意味,寧奕雙手攥住傘柄,所握之處升起陣陣白煙。


    竟是無比的滾燙。


    骨笛在胸前不斷的震顫。


    那道影子的一隻手,霧氣消散,露出了些許真容,拍在裴煩傘麵的那一刻,天地間炸開了一陣灼目的金芒......帶著一絲聖潔的氣息,看起來像是佛門的手段。


    那一掌拍在細雪上,傘麵隻是一陣震顫,並沒有碎裂,影子的那隻手失去了霧氣的包裹......顯現出來的,就隻是一截枯骨,指節分明。


    這更像是地府的修行法門?


    寧奕眯起雙眼,盯著那道影子,懸在地麵的雙足不沾塵埃,天宮風闕有這些講究,籠罩在霧氣裏的行事風格......更像是南疆鬼修。


    這樣駁雜的一個人,是塵世間的矛盾體,寧奕在小霜山讀了許多道藏,抄了百家所長,他能夠分辨出修行者的宗門和所學......可是隱藏在霧氣裏的那道影子,他很難辨別出,這究竟是何方勢力。


    何方勢力膽敢來到蜀山刺殺道宗的教宗大人?


    護道的麻袍道者已經死了,如果教宗今天真的死在了蜀山的後山,那麽這場葬禮......就不是徐藏的葬禮,而是教宗的葬禮,整個修行界會產生前所未有的動蕩,道宗的三清閣會爆發出怎樣的憤怒?


    這個影子什麽都會......寧奕絲毫不懷疑,他可以使用蜀山的手法,殺死這位教宗大人,把一切的根源,都嫁禍給蜀山。


    他隻是有一點想不清楚,這道神秘影子的修為不俗,但憑借剛剛的一次出手......寧奕摸到了大概的實力,還沒有踏入後境,隻是在中境巔峰,這樣的一個修行者,憑什麽可以瞞過千手大人的感知?


    緊接著他就明白了。


    影子的那隻枯骨之手,原本懸在一側,緩慢提起,深入懷中,取出了一方金燦印璽......這片天地的壓製之力,從寧奕頭頂傳來,一切的感知都被隔絕。


    寧奕望向麵色難看的陳懿,道:“看來教宗大人的屁股並不幹淨。”


    這是道宗的小聖人印,理論上來說......的確可以瞞住千手大人的感知,但僅僅隻能輻射到個人,若是擴散開來,很快就會破碎。


    那枚小聖人印,已經綻現了許多裂紋,寧奕甚至可以肉眼看到小聖人印的崩壞,過不了多久,這枚印璽就會徹底的碎裂。


    陳懿知道這個影子有備而來......他也想不明白,這道影子,是從哪弄來的道宗小聖人印......這枚印璽隻有道宗內部的人物才有機會獲取,杜絕外傳,那麽原因便很明顯了。


    他胸口一陣鬱結,無奈說道:“道宗的規矩向來很爛......為了保護我,安排了極多的人手。結果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教宗,想殺我的甚至不需要花精力去找,他們甚至可以混在麻袍道者的隊伍當中。”


    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道影子取出了“小聖人印”,那枚印璽便開始以更快的速度崩碎。


    寧奕心頭忽然浮現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那道影子注視著教宗,沙啞道:“教宗大人......時間好像不夠了呢。”


    他的氣息開始上漲。


    寧奕確定了這道影子,之前隻有第六境巔峰的實力,但隨著話語的落下......那道影子一瞬間破開了第七境,抵達了後境!


    天壤之別!


    他一直在壓抑著破境的衝動,防止“小聖人印”更快的崩碎。


    看來已經有人覺察到了異常,將會趕到這裏。


    破境之後的那一擊......才是他的底牌!


    那道影子高高升起,然後俯衝下來。


    寧奕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攥緊細雪,“砰”得撐開傘麵,空中的大風驟然落下,那道影子的目標是自己!


    意識反應過來的那一刹,影子重重砸在細雪的傘麵之上,寧奕一隻手摟抱著裴煩,被砸得幾乎要離開地麵,腳底的碎石不斷迸濺,他一直退到了後山的禁製之後,幾乎要貼上那枚敕令。


    他忽然明白了影子要做什麽。


    先殺死自己,再殺死教宗......為了確保能夠陷害蜀山,他必須要這麽做,不能讓自己和裴煩活下來。


    寧奕雙目通紅,他深吸一口氣,丫頭的體魄並不強勢,硬接了一擊,意識模糊。


    退無可退。


    寧奕背部貼靠在敕令之上,陸聖老祖宗的鐵律不講人情,符籙光芒大作,將他後背的肌膚燙得皮開肉綻。


    胸膛的骨笛忽然開始震顫。


    寧奕的背部,原本如貼火池,忽然之間一片清涼,身後不再是千尺赤壁,而是萬丈懸崖,他忽然就這麽穿透了敕令。


    鎖死了數百年的後山禁製,在這一刻短暫的打開——


    連帶著那個抵在傘麵衝鋒的影子,一同跌入了後山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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