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漫天。


    劍湖宮洪來城。


    這是一座湖中城,西境聖山劍湖宮坐落在此,一整座巨大聖山,巍峨入雲,山體被無數玄妙的細碎陣法托起,懸浮在洪來大湖的上空,劍湖宮的核心弟子,在聖山山上修行,一整座洪來湖靈氣氤氳,弟子的靜室被陣法隔開,手握令牌,隨時可以抵達湖底開辟的懸空洞府。


    燈籠懸掛,夜風拂過,微光飄搖。


    山底下的洪來城子民,忽然聽到一聲巨大的聲響。


    整座聖山都搖晃一下。


    “久聞劍湖宮大名,蜀山徐藏前來拜訪!”


    聲音朗若洪鍾,伴隨著聲音的落下,一道模糊的身影狠狠摔出,砸在夜色山門之上,那人被徐藏一腳一腳踢著上山,最後毫不客氣拎起後領砸在青銅殿門,將兩扇重門砸得粉碎,整個人生死不知。


    正在閉關的劍湖宮宮主皺起眉頭,魂湖第一時間波蕩開來,看到了夜幕當中,此刻站在自己山門外的兩道身影。


    蜀山的徐藏。


    還有......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六歲模樣的少年。


    幾位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已經破關而出,第一時間落在了山門門前。


    “徐藏......你要怎樣?”一位剛剛點燃命星的大修行者,盯著徐藏,冷聲道:“當年殺了劍湖宮十一條人命,如今打上山門,這是要把蜀山和劍湖宮的臉皮全都撕破?”


    “劍湖宮還有臉皮可言?”


    徐藏笑了笑,漫不經心問道:“趙蕤死了以後,你們派了多少人殺我?天都皇城的那一夜,你們又是如何圍攻裴旻的?”


    剛剛點燃命星的大修行者,麵色難看,他一字一句道:“這是十年前的舊賬,你非要現在來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徐藏歎了口氣,搖頭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這句話?當然......過了十年也沒關係,我可不是君子,我要報仇,不會在乎過了多少年。”


    “這十年來,你們劍湖宮,從西境追著我到東境,一撥又一撥。不算趙蕤和裴旻,單單是我頭上的賬,你們準備如何來還?”


    男人笑了笑,他輕聲調侃道:“要不把你們劍湖宮的老宮主喊出來,讓我瞧瞧那條老狗當初被裴旻打成什麽模樣了,還能不能與我過上兩招?”


    “放肆!”


    “無禮!”


    兩道流光飛掠而來,徐藏麵色平靜,並沒有動用細雪,隻是一左一右抵肩,兩道以迅猛之姿衝來的大修行者身影,先後不一的撞上徐藏肩頭,在下一刹那以更快的速度砸迴山門。


    “轟”“轟”兩道悶響。


    寧奕看得麵色發白,心想原來徐藏兇殘起來,哪怕不用劍器,也是個體魄極其變態的人形暴龍。


    寧奕看到煙塵當中,那兩個做了數次深唿吸,硬是嵌在石壁當中無法動彈的命星大修行者,同情的搖了搖頭,心底默哀一遍,再一次感慨。


    這也太強了些......


    寧奕總覺得這廝今天生猛的有些匪夷所思。


    徐藏的修為,在一劍劈碎金甲巨人之後,此刻再一次緩慢的下跌,這一次他沒有動劍,修為緩緩跌下第五境,跌到了第四境的巔峰,星輝溢散,本該消逝在煙石與塵埃當中的那些星輝,在肉眼不可見的挪動當中,紛紛湧向了寧奕胸口的骨笛。


    陸陸續續有弟子趕到了山門,看到了兩位師叔被徐藏打得嵌入石壁,一副淒慘模樣,驚訝到不敢置信。


    沒過多久,便有一道湛藍光芒,比起先前的幾道光芒的氣勢,加在一起還要磅礴,這股氣勢並不肅殺,反而帶著一股溫和,墜在山門之處,道袍男人豎起兩根手指,一圈藍色符籙繚繞周身,幽幽燃起,猶如一圈擴散鬼火,將靠得近的弟子溫柔排開。


    劍湖宮的山門,以湛藍色道袍男人為中心,讓出了一大塊空闊的場地。


    “先師已經逝世......上一輩的恩怨,已經塵埃落定,參與天都圍殺裴旻前輩的,劍湖宮隻有先師一人,他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道袍男人麵色誠懇,望著徐藏,道:“在下是現任劍湖宮宮主柳十,當年您血洗聖山之時,劍湖宮自問沒有阻攔,更沒有得罪,這十年來遭遇的伏殺......我並不知情,定是有人作祟。”


    徐藏木然注視著眼前的道袍男人。


    他說道:“蘇苦死了,我殺的,他承認了劍湖宮的所作所為。”


    這句話引起了軒然大波。


    幾位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胸膛起伏,他們並不關注徐藏後麵的那些內容,他們隻知道蘇苦是劍湖宮新晉的大修行者,執法殿未來的希望,如此便死了?


    “我懂了。”


    劍湖宮宮主語氣真摯說道:“我來替劍湖宮把這筆賬還清。”


    他轉過身子,挑起眉頭,一根手指點在虛空當中,頓時蕩開一道巨大的藍色法印,整座劍湖宮的禁製盡皆收在眼底。


    模糊的影像在劍湖宮宮主的眼底繚繞,他平靜掠過一道又一道場景,將蘇苦靜室內的禁製抽離而出,進進出出的修行者,來來往往的交易與話語,仇恨的蔓延,憤怒的起因......一切的經過,盡收眼底,了然無比。


    柳十麵無表情一揮大袖,法印驟然散開,他神情漠然地走到一位執法殿大修行者麵前,看著後者驚恐的目光,一指點下,落在眉心。


    一具癱軟的屍體就此倒地。


    劍湖宮宮主的神情並沒有絲毫的憐憫,他走到了嵌在石壁裏的一位大修行者麵前,手掌覆麵,輕輕抹過,原本瞪大的瞳孔,在手掌挪開之後,便失去了生機。


    “如何?”


    劍湖宮宮主柳十重新走到了徐藏的麵前,他的聲音仍然溫和,語調平靜道:“我劍湖宮比不上小無量山家大業大,一共就隻有九位大修行者,蘇苦死了,當年追殺你的兩個主使者也我抹除了。”


    “小無量山?”徐藏笑了笑,道:“你放心,它隻會比你更慘。”


    劍湖宮宮主沉默了,他認真問道:“這樣還不夠?”


    徐藏搖了搖頭,道:“當然不夠。”


    柳十注視著黑袍男人,想到了傳聞當中這個蜀山殺胚的性子......他歎了口氣,道:“眾生如芥子,沒有人能把所有參與的謀劃者都揪出來。更何況,當初那些想要殺你的,都已經被你殺掉了。”


    徐藏微笑不語。


    劍湖宮宮主看到了徐藏刻意帶來的少年,如今隻是第二境的修為,徐藏的目光當中,毫不掩蓋著自己需要資源的意味。


    他斟酌說道:“十顆千年隋陽珠。”


    聽到這句話的寧奕瞪大雙眼。


    十顆?


    自己拚了命劫掉三皇子的一批貨,裏麵最貴重的物品就隻是一顆千年隋陽珠,徐藏隻是帶著自己上山來討要公道,就輕輕鬆鬆要到了十顆千年隋陽珠?


    寧奕望著徐藏,有些口幹舌燥。


    徐藏卻搖了搖頭,道:“不夠。”


    劍湖宮宮主麵色難看:“一顆千年隋陽珠,足夠破中境了,十顆能夠送他到第十境了,這還不夠?”


    徐藏沉默地拔出了細雪,旋出劍鋒,以劍尖抵在地麵,目光環顧一圈。


    劍湖宮宮主咬牙道:“再加上一顆三千年的妖君胎珠,我劍湖宮已經送上了一份足夠點燃命星的資源。”


    徐藏這才旋迴細雪的劍鋒,他忽然問道:“聽說劍湖宮有能夠安魂養神的蓬萊神丹?”


    向來好脾氣的劍湖宮宮主聽到蓬萊神丹四個字,輕輕吸了一口氣,認真道:“姓徐的,不要得寸進尺。”


    “你們與我的賬,剛剛的那些已經可以算清了,現在算的是蘇苦和寧奕的賬。”徐藏挑了挑眉,絲毫沒有退步的意思:“我知道蘇苦一定有蓬萊神丹,把蘇苦在劍湖宮的積蓄全都給他,這筆賬就此兩清。”


    劍湖宮宮主盯著寧奕,道:“寧奕......是你的徒弟?”


    “當然......不是。他是趙蕤的徒弟,接過我小師叔位置的人。”徐藏笑道:“我要是收了徒弟,怎麽會狠心帶著他來劍湖宮這種地方打劫,等我死了,他豈不是要被你們追到天涯海角,千刀萬剮?”


    寧奕原本樂嗬嗬在心底盤算蘇苦這個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究竟有多少積蓄,聽到徐藏的這番話,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麵色開始變化。


    寧奕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到男人清了清嗓子,有些追悔莫及的想要跳起來捂住那張破嘴。


    但是已經晚了......


    徐藏環顧一圈,冷笑一聲,對著劍湖宮的弟子大聲道:“你們聽好了——”


    “為什麽我徐藏十年前可以打上劍湖宮,打得你們抱頭鼠竄,十年後仍然可以?”


    “為什麽今天你們劍湖宮的臉被我打的啪啪響?”


    “因為老子徐藏,以前是蜀山小師叔!”


    他頓了頓,一隻手掌“啪”地按在寧奕腦袋上,聲音洪鍾道。


    “蜀山小師叔天下第一!”


    “今天我就是要讓你們記住這個名字——”


    “寧奕!”


    “他就是蜀山現在的小師叔!”


    “蜀山小師叔天下第一!”這句霸道無比的話,由徐藏說出口,就這麽砸在劍湖宮聖山的山門門前,再加上兩具躺在地上的大修行者屍體,無比應景。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寧奕能夠感受到四麵八方撲來實質性的殺氣,如果目光能夠殺人,寧奕覺得自己一定在那些劍湖宮弟子殺死自己之前,就已經把徐藏千刀萬剮。


    他在心底痛罵了徐藏一萬遍狗日的。


    寧奕表麵上坦然平靜,心底其實慌得不行,環視一圈,麵對著一道一道敬畏和憤怒盡皆有之的目光,挺直脊梁,報以高深莫測的笑容。


    徐藏的境界隻有第五境,照樣能砍死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


    他的境界隻有第二境又如何?


    寧奕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感到了一道深邃的目光。


    少年有些心虛的抬起頭來,注意到了劍湖宮的宮主正在凝視自己。


    “寧奕......蜀山新一任的小師叔,很好,我記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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