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液得到了自家主君的消息以後,立刻就開始去攔截戴言一行人了。


    騎馬的速度確實快。他第二天一早就出發,在當天晚上黃昏時候,他就趕到了平陸,見到了大張旗鼓的宋國質齊使團。


    當仇液找到了宋國使團以後,說起有生死悠關之事相告時,他很快就見到了戴言。


    仇液將他和他的主君在臨淄女閭所得到的消息,完整無誤的告訴了戴言。當戴言聽到田嬰想要殺他時,眼中滿是震驚之色。


    戴言拿出重金重謝了仇液,待送走仇液以後,當天夜裏,戴言就開始召集起了自己的家臣開始商議此事。


    “公子,既然這田嬰想要殺你,齊國如此無信,我們幹脆就直接迴到宋國去算了!”這卻是唐鞅勸說戴言折返。


    “公子,不可!若是我們現在就折返迴宋國,那麽質齊一事我們就無法完成了。無法完成質齊之事,齊國必然又要發兵攻打我國。公子設想一下,我宋國如何能夠抵擋齊國呢?一旦齊國兵臨城下,我想必然有人會提出拿公子性命去平息齊國的怒火。我等切不可折返啊!”田不禮直接就否決了唐鞅的意見。


    “那麽我們逃往他國去,如何?”蕭相又發問道。


    “逃往他國,齊國確實是拿公子沒辦法了。然而如此一來,公子此後就將成為宋國和齊國的逃犯。公子留在豐邑的基業也將徹底毀去,這對公子的損失也太大了!”田不禮同樣否決了蕭相的意見。


    “迴國也不成,逃亡也不成,難道你是想要公子就在這齊國等死嗎?”一個後來仰慕戴言之名而前來投奔戴言的士人說道。此人名叫韓烈,乃是睢陽本地人。


    “在下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田不禮斷然否決道。


    待田不禮還待細說時,突然門外的侍衛來報,他們所停留的驛館外麵多出了許多齊國士兵,這些士兵已經將驛館團團包圍了!


    很快,外麵就有平陸大夫派來的使者向戴言一行人宣告,說齊國已經查出他們這一行人中有魏國和趙國的間諜,齊國要派人進來搜查!


    然而提前得知了消息的戴言又怎麽可能相信外麵人的話,他命令隨行的人都做好準備,準備禦敵。


    在使者多次宣告要進來搜查未果以後,於是平陸大夫就在齊貌辯的唆使下開始派兵強攻驛館了。


    跟隨戴言來到齊國的士人雖然十分勇猛善戰,然而他們卻無法抵擋外麵齊國大軍的進攻,很快,跟隨戴言的百餘名士人就傷亡過半了!


    隨著外麵的攻勢越來越猛,戴言已經完全確認了田嬰對自己的殺意!他心中念頭急轉,然而也始終想不到一個解決當下困境的辦法!


    正當戴言越來越沮喪的時候,田不禮鼓勵戴言道:“公子,我等現在還未到窮途末路,萬萬不可沮喪啊!”


    現在還不算窮途末路?戴言心中苦笑不已。


    他來到了這個時代以後,作為貴族,他的日子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相比,算是不錯的。他同時也上過戰場,見過屍橫遍野的場景。他本來以為,這個時代美好和陰暗的地方他都算是見過了。


    然而第一次麵對如此令人絕望的形勢,使得他真正了解了自己所處的是一個怎樣的時代!這個時代是真正殘酷的戰國時代!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向自己效忠的士人們一個一個倒下,死在齊人的手中,他的內心就悲痛不已!


    終於,他不打算忍受這樣的場麵了,他對身邊的人說道:“齊國人是想要我的性命,你們都是無辜的。如今這樣的局麵,隻有我出去自殺謝罪,齊國人方才會放過你們。待我死以後,你們就安心的迴到宋國去吧。讓巨子和許子把我剩餘的財產都分給你們,這就是我最後的命令。”


    在戴言看來,以自己一人的生命,換來自己這麽多屬下的性命,也總還是值的。


    然而當他交代完以後,他發現他手下的士人們除了還在外麵抵抗的,大家都齊齊的盯著他,全都沒有說話。


    戴言也不和這些人廢話了,他順手拔出了自己隨身的佩劍,就要直接自殺!


    然而就在他的劍將要挨到他的脖子時,他的腦後突然被人重重一擊,隨後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出手打暈戴言的人是唐鞅。和田不禮交往多時,在收到了田不禮的暗示以後,他也顧不上日後會受到戴言的責罰,直接將戴言敲暈了。


    隨後田不禮對著這些士人說道:“如今齊國圍攻我等甚急,我等想要讓齊人退去,就必須有人來效仿公子方才的做法,自殺謝罪,將頭顱交給齊人,如此齊人方能退去。待到齊人退去以後,我自然有辦法能夠確保公子安全。現在正是最危險的時刻,可有人來代替公子死去,為公子盡忠?”


    聽到田不禮如此問,唐鞅首先就不耐煩了:“我等既然已經向公子效忠了,那麽這條命就已經賣給公子了!為公子盡忠,就在此時!怎會有人不同意?”餘下的人也紛紛附從唐鞅的話,大家都表示可以代替公子去死!


    田不禮仔細的觀察了剩餘的人,隨後他對那個睢陽人韓烈說道:“在小子看來,我們剩餘的人裏麵,隻有韓烈先生長得最像公子了,先生可否為公子盡忠?”


    韓烈聽到田不禮的話,二話不說,就將戴言身上的衣服扒下來,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對著場中剩餘的士人說道:“各位,我韓烈乃是睢陽一名普通的遊俠,我最初投奔公子,隻是聽說公子賢明,想找到一個能吃飽飯的地方。


    然而當我來到公子身邊,有幸結識了諸位兄弟。而公子也絲毫不嫌棄我出身卑微,和對待貴族們一樣的態度對待我,我那時就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夠報效公子,就是死也值了!


    今日,我就要走在諸位兄弟前麵了!希望各位一定要確保公子無事,日後好好的輔佐公子!我相信,未來公子一定能夠重新迴到宋國,帶領我們宋國走向天下!而各位在未來,也必定能夠成為像趙衰、狐偃、先軫一樣成為名留後世的賢臣!


    各位,公子就拜托大家了!”


    說完,他就對著這些人深深的施了一禮。


    隨後他就邁著堅定的步伐向著驛館大門走去!


    大門口處,到處都堆滿了屍體,有齊國人的,也有宋國人的。韓烈見到這麽一副場景,直接向著廝殺的人大喊道“都停下,大家都別打了!”


    接連喊了三聲,廝殺得激烈的齊人和宋人這才停了下來。


    韓烈邁著堅定的步伐,一直走到驛館門外,對著外麵的齊國人大喊道:“我乃宋國公子偃!我知道,你們得到了靖郭君的命令,要將我子偃殺死在齊國境內!以前我在宋國,靖郭君拿我沒有辦法;現在我到了齊國境內,靖郭君總算是能夠如願了!你們想要我的人頭,直接衝我來就是!然而我的這些屬下,他們都是無辜的!子偃但願以自己一死,換來你們能夠放過他們,讓他們能夠安然的迴到自己的故鄉!”


    說完以後,韓烈就拔劍而出,在眾人麵前自刎而死!


    “主君!”“公子!”數聲哀嚎同時想起,那些之前和齊人廝殺身上帶傷的宋國士人顧不上自己的傷口,飛撲著奔跑到韓烈的屍體前,對著屍體痛哭不已!


    因為此時正是晚上,而韓烈和子偃的相貌確實也有些像。這些人看不清楚,以為自己的主君為了讓他們活命,真的在齊國人麵前自殺了!


    而跟隨著這些人一起的,也還有那些之前留在戴言身邊的士人,他們跟著韓烈跑出了大門,一個個都是哀嚎痛哭不已!


    很快,哭聲在這驛館附近接連想起,巨大的哀嚎聲在夜色中傳揚開去,整個平陸城的人都被這驚天動地的哀嚎聲給驚醒了!


    平陸大夫見到如此場景,也是感慨不已。他對站在他身邊的齊貌辯說道:“先生,你看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齊貌辯走到韓烈的屍體前麵,仔細的看了看倒下的屍體。這屍體的主人很年輕,相貌英俊,麵有神光。雖然自己沒有見過子偃,然而他聽過自家主君描繪過子偃的外貌,外加上這些宋國士人悲哀的樣子,齊貌辯也就相信了子偃已經自殺謝罪了。


    他也不禁有些惋惜。多麽剛烈的一位公子啊,竟然就這樣隕落在這裏了!


    這個惋惜的念頭不過在他的心裏停留了一瞬,很快也就從他的心中消失了!在齊貌辯看來,任何敢於和他的主君田嬰為敵的人,都得死!而他齊貌辯,這條忠犬就是負責將他主君的敵人一個一個咬死!


    他將這些趴在韓烈屍體上的宋國士人們一一趕開,撿起屍體上的寶劍,親自將韓烈的人頭該砍了下來!拿起韓烈的首級和帶血的劍,他就帶著平陸大夫,領著這些齊國士兵離開了。


    而那些最初在外麵和齊國士兵廝殺的宋國遊士想要阻攔時,卻都被唐鞅給擋了下來。唐鞅當著齊國人的麵,也是一臉悲痛外加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等現在不可白白送死,將公子的屍體帶迴豐邑安葬才是我等應該做的事!”


    隨後,他就領著這些士人們迴到驛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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