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鷹展翅,滑向一僧。


    大鷹收翅,輕落於一僧掌上。


    猶如看一個老友一樣,一僧柔和的目光與大鷹犀利的目光相交,沒有窺探,沒有威懾,隻是淡淡的看著。


    許久,沒動。


    我納悶,聽說過熬鷹的故事,他們不會在這時候較勁兒吧?


    “你知道這隻鷹多少歲了嗎?”突然,一僧問我,眼睛卻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大鷹,大鷹也是一眨不眨的看著一僧,好像,他們都不會眨眼一樣。


    “我……”


    “你當然不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一僧不待我說話,又接著說。他知道我不知道這很正常,但是,他也不知道,那又何必要問?


    “但是,你應該知道。”一僧又說,沒頭沒腦的說。


    “我為什麽應該知道?這又不是我喂的。”我已有些厭了這老頭兒的莫名其妙的話。


    “哈哈……看來,你真不知道。”一僧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繼續沒頭沒腦的說。


    “的確,我真不知道。”


    我也學著他的語氣說起話來,你不說,我也不問,反正有的是時間。如果你要說,我不問你也會說,如果你不想說,我問你你也不會說。


    “你應該知道的,可能是時候還沒到吧。世雄會告訴你的。”一僧語重心長的說。


    “那就等爺爺告訴我吧。”我平靜的說,習慣了老頭兒的不知所以的怪話。


    “去吧,翱翔去吧。”


    一僧手一抬,大鷹雙翅一展,衝天而起,以極快的速度飛走了,眨眼不見。


    “這鍾你可識得?”一僧抬著的手還沒收迴,食指又指了指吊在溪上空的大鍾,問我道,依然沒有迴頭看我。


    “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萬鳴鍾吧?”我胡亂猜道。


    “沒錯,這就是萬鳴鍾。”一僧收迴手指,雙手自然的垂於體側,依然平靜的說。


    “怪不得外間隻剩傳說,原來被你藏這兒了。”我繼續隨口說道。


    萬鳴鍾,據說是紅岩寺鎮寺之寶,寺在的時候鍾就在了。相傳,如果有人能敲鍾萬響,便有菩薩顯靈,有求必應。也有人說,由於這口鍾的守護,才使二龍莊成了一片境土,一個樂園。不過,後來鍾失蹤了,好像是在我爺爺小時候的時候就已失蹤。有人說見著有仙人來帶著鍾飛走了;有人說鍾已化為無形永鎮二龍莊;我覺得靠譜點的說法是:反封建反四舊的時候被毀掉。沒想到,今天在這兒見到了它的真麵目,真乃三生有幸啊。


    “它的確是萬鳴鍾,但不是傳說中的萬鳴鍾。”一僧突然嚴肅起來,畢恭畢敬的對著大鍾接著說道:


    “它是傳說中的……晨鍾!”


    “晨鍾?晨鍾暮鼓的晨鍾?”我不禁驚唿出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一僧的表情絕不是在開玩笑。


    “沒錯,就是晨鍾暮鼓的晨鍾。”一僧肯定的說道,表情莊重嚴肅。


    麵前這口除了大之外並無其它特別之處的鍾就是晨鍾?就是百年之前縱橫江湖的兩大絕頂高手:南晨鍾北暮鼓中的晨鍾?不對呀……


    “晨鍾暮鼓難到就是一口鍾跟一麵鼓?不是指兩個人麽?”我強壓心中的驚訝,不解的問。


    “晨鍾暮鼓是兩個人,也是兩樣樂器,更是兩件絕世武器。”一僧說著,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我,眼中射出兩道精光,讓我不敢直視。


    “五十年前的一個冬夜……”一僧的唿吸變得有些不均勻,好像也是有些心潮起伏。他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的講出了一個我從未聽過,但和我,和二龍莊,都有重大關係的故事。


    五十年前的一個冬夜,長江中遊西陵峽口。一江寒流拍打著岸邊的岩石,滾滾東逝。潔白的月光灑下,在江麵碎成了粼粼的波光。高低起伏的群山蓋著厚厚的白雪,隻有山腳小路上的雪被行人踩開,猶如一根黑線順著山勢彎彎曲曲的通向遠方……。


    就在這黑線般的山路上,有一壯漢,身著夜行衣,拖著疲勞的身體疾行。他很累,但他不敢,也不能停下來休息。因為,得在明天正午之前趕到遠在百裏之外的江南白蓮會總舵:紅岩寺,給時任總舵主的“晨鍾”一傑送一封特別重要的密信。以壯漢的腳力,雖百裏亦能朝發夕至。但此時,他已身受重傷,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健步如飛。支撐著他不倒下的是那個任務,一定得完成的任務:信,一定得送到。


    壯漢又行片刻,山路左轉鑽入江邊的群山。


    在山口稍停,望望黑漆漆,陰森森的山穀。幾間低矮的瓦房散落在穀口的空地上,這地方叫聚漁坊,江邊一個小碼頭,魚龍混雜,是非之地。壯漢深吸一口氣,腳下突然加力準備快速通過。


    “嘿嘿……朋友莫急,玩兒玩兒再走吧。”


    突然,一陣陰陰的冷笑,兩句說出來絲毫不帶任何表情的話在前方響起。


    “何方妖孽,出來。”


    壯漢雙目一瞪,盯死空地邊一塊巨石,吼道。到底不是一般人,聽聲辨位,他能肯定,敵人就埋伏在前方路邊的一塊巨石後。


    “哈哈……不愧是白蓮二使之一的左使‘烈火神君’關山月。老二老三,咱們出去吧,藏不住啦。”一個蒼老的聲音也自巨石後傳出。


    “不錯,正是關某。”壯漢穩住身形,沉聲道。


    原來,壯漢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烈火神君”,白蓮會左使:關山月。關山月乃hb夷陵人氏,幼時家逢巨變,父母雙亡,落為乞兒。七歲時有幸偶遇剛遊完天山歸來的江南白蓮會總舵主,江湖第一高手,“晨鍾”一傑,並被收為弟子帶在身邊。乞兒根本記不得自己的名字,晨鍾一傑突然想起李白的詩: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便為其取名為:關山月。


    小關山月慢慢長大,跟一傑學會很多東西。更可貴的是,他為人正真,性烈如火,這很對一傑的味口。因此便傳給他高深的內功心法“烈火真經”以及以剛猛見長的“烈火掌”。


    在關山月二十八歲時便出任白蓮會左使,幫一傑管理會內大小事務。高深的武功,雷厲風行,賞罰分明的處事風格,使他在會內有著很高的威信。同時,在江湖上也闖出了“烈火神君”的名號。黑白兩道提起關山月,無不豎起大母指。


    現在關山月已經三十有六,正是如日中天,意氣風發的時候。無耐族大有乞兒,樹大有枯枝。他得探子密報,最近教中有變,而且極有可影響到白蓮會的存亡。他已派出三撥人送信給總舵主一傑,但都信音全無,恐是被人半路害了。身為左使,義不容辭,隻有親自出馬,把這個消息傳給一舵主。


    一路上果然兇險不斷,今天是出發後的第七天,就已經曆了大小戰鬥三十五場,斬殺敵方殺手八十一人。但是,他還沒修到其師一舵主那種至高境界。自己也拚得一身傷,已是強弩之末。


    關山月話音剛落,三條高瘦的黑影從石後飄出,擋住了去路。也隻能說是三條黑影了,要不是剛才搭過話,跟本看不出三條黑影是三個人。至於三人的長相,更是沒法看清。所以,見多識廣的白蓮會左使,久闖江湖的“烈火神君”關山月也認不出是那路人馬擋住了自已。


    “三位即知關某,還請行個方便。”關山月沉聲說。


    “關左使,這恐怕有些為難。咱明人不說暗話,我兄弟三人忍饑挨餓受凍,就是為了要留住你。”居中一個黑影說道,語聲中不帶絲毫人氣,不帶絲毫表情。隻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冷,徹骨的冷。


    “如此,請吧。”關山月淡淡的說完,便緩步前行。不再囉嗦,他,耗不起。


    對麵三條黑影立馬品字分開,合圍過來。四人緩緩靠近,都沒出聲,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嗨……”


    關山月一聲斷喝,蓄滿真氣的雙掌一翻,平推而出,他身上的衣服無風而動。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招正是烈火掌法中的殺招:怒火摧碑。此招以心中的怒氣催動體內純陽真氣,由丹田起,經身體正中上升,於胸中熾烈,後沿雙臂內側手三陰經急行,最後由掌心勞宮穴噴出,掌勁奇熱,勁風所及,皆為灰盡。


    此招極兇狠,但也極耗真氣。而且,身受重傷的他這時用上這招,顯然是想突下殺手,盡快解決。


    對麵三條黑影也是早有準備,立即停步躬身,各自打出一道寒冷的勁氣,一冷一熱,正好相克。


    “嘭。”


    一聲悶響在這死一般沉寂的山穀響起,一條人影倒飛而出,遠遠的,重重的砸在身後冰冷的山路上,落地便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而且,空氣中傳來一股肉燒糊了的味道。


    這條人影正是對麵三人正中的那個,雖然以三打一,雖然早有準備,雖然寒熱相克,但,他們還是低估了烈火神君關山月的實力,才一個照麵便損失一人。


    還有兩人也是左右飄退丈餘才拿樁站穩,剛才攻出的右手不自然的縮了縮,有些顫抖,雖沒正麵迎上那股奇熱的掌勁,但仍是被震得氣血翻騰,手臂怪疼。可是,他們仍然沒有退意。甚至,他們沒有迴頭去看倒飛出去的那人。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


    留下關山月。


    二人又慢慢向關山月圍去,雙掌於身前抱球狀的緩緩揉動。雙手之間白光閃動,全身衣服鼓起,仿佛四周的空氣也一下子結了冰,變得奇寒無比。顯然,二人也是拚了全力,準備行至命一擊。


    眼見二人又合圍過來,關山月推出的雙掌緩緩收迴,身體右轉,左掌在上右掌在下兩掌心相對,掌心之間隱隱透出絲絲紅光……


    “血氣化火。”


    這是烈火掌最後一招,也是最厲害的一招。以自身熱血化為烈火攻向敵人,血火攻出,任你鋼筋鐵骨也會挨著死,碰著亡,聞著也會見閻王。放眼當今武林,能接下此招的不會超過三人。晨鍾暮鼓之外還有就是白蓮會右使“冷麵煞星”獨孤鴻。不過,此招發出後不論成敗,自身都將油盡燈枯而亡。所以,隻有在山窮水盡,萬不得已的時候才用。


    若不是黑夜,對方此時肯定也會發覺,關山月的嘴角也掛著一絲血跡……


    聚漁坊口,三人緩緩靠近,生死之戰馬上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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