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聖駕還沒到太原呢,新任山西左布政使黃福已經帶著山西布政使司五品以上的官員在城外候著了,包括朱允炆此行特地要見的莫成等匠師。


    他算是政壇後起的新官僚,曆任工部郎中、侍郎、國有資源部右侍郎等職,此番空降山西接左布政使,為的也是山西煤業,順便整肅一下山西的官場。


    煤是黑的,這裏的官再不管管,也快要熏黑了。


    因為履職經曆的原因,黃福太了解當今對於工部神秘的蒸汽研發司有多麽重視,國有資源部這邊也是對蒸汽司大開方便之門,一應所需全部以最快的速度提供。


    所以對於朱允炆為了一個蒸汽機能不遠千裏跑來,黃福一點都不吃驚。


    “臣山西左布政使黃福偕山西部分布政使司同僚,參見吾皇,聖躬金安。”


    駕輅之外,幾十號人齊齊躬身見禮。


    從最早的武勳廢跪禮,再到閣部大臣廢跪禮,直到今日大明的跪禮就算是廢除了,連老百姓也一樣,朱允炆從未要求過老百姓向他跪拜,隻是幾千年形成的習慣,讓百姓見到至高無上的君王時,總會手足無措。


    也沒啥好送給皇帝的,那就給皇帝磕一個吧。


    大致就是這種思想根結。


    現在基本上也就隻有新年第一天,在京的文武大臣上朝給朱允炆拜年的時候會行拜禮,也隻是一拜一叩首而已。


    還不如當年朱允炆做太孫那日子呢,那時候好歹還是四拜禮。


    外間的廂門開了一扇,出來的隻有朱允炆的聲音:“不用多禮了,莫成上來,其他人直接入城迴衙便行。”


    未能得窺天顏,山西的文武官員心裏都哆嗦一下,還在想是不是皇帝這一路上碰到什麽刁民了。


    不可能啊,這一個多月一直嚴防死守,哭屈報冤的能擺平的問題都擺平了,不能擺平的,人也是派專員守著家門看住,沒道理把什麽風言風語傳進皇帝耳朵裏啊。


    他們心裏惴惴,莫成可就沒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聽到聲音便興衝衝的走上車輅,剛跨進廂門就被攔下搜身。


    確定安全後才得進內間見到朱允炆。


    而後者在看到莫成的時候,便直接伸手一引:“別客套,坐,抓緊跟朕說說,進展怎麽樣了。”


    莫成本就不是喜歡虛禮的性格,再說幹了那麽多年科研,性格多少有些木訥,聞言便自覺正襟危坐下來:“迴陛下的話,一個多月前我們到山西之後,就做了實地的測量,按照煤井的深度和積水來計算,需要的蒸汽機規格大小已經大致有了估量,眼下已經開始手工打造氣缸和鍋爐,預計快的話,十天後氣缸造好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除了一個精密的氣缸需要精心打造浪費時間外,其他的配件對莫成等人來說已經完全不算什麽難題。


    加上山西當地臨時抽調的幾百名匠戶幫助,大小煉鋼爐、熔爐隨意支使,工作效率自然飛快。


    對於蒸汽機的原理和構造朱允炆並不想跟莫成談論太多,這種態度不僅僅是體現在蒸汽機一項,在他穿越來的這十幾年中,大明就沒有一項發明是在朱允炆這個皇帝通過知識傳授的方式下誕生的。


    朱允炆的物理學科成績確實很差,但畢竟是大學畢業,沒道理連基礎知識都忘的一幹二淨。


    這是一種對先民的尊敬和信任。


    是在拿自己當做一個純正的‘土著’民,而不是穿越戶。


    上有政策支持,中有生產環境,下有資源提供。


    先民們可以創造的東西太多太多了,火藥的創造領先兩千年,指南針和造紙術的創造領先一千多年,這些大家耳熟能詳。


    哪怕是已經趨近現代的光學領域,大明孫雲球創造的‘千裏鏡’那都是遠遠領先西方的。


    這些給了朱允炆信心,也給了他一種狂妄的自負。


    旨在用思想改變大明,而不是用外力改變大明。


    大明今天的強大不是躍遷式的強大,穿越的優越感和前瞻性曾經使朱允炆想過用外力改變大明,得到的反饋是可能會讓這個時代產生不穩定性和混亂性,在這種情況下,他開始著手改變引領大明這個時期的思想。


    是整個大明社會漸變的思想改變了大明,讓大明有了今日穩定的社會體係,這是一種穩定的強大。


    不因某一個領導者的更替而紊亂這個係統。


    內閣富有狼性,信奉朱允炆提出的‘金鐵主義’。


    朝廷高效運轉,這是朱允炆多次批示下形成的常態化政治反應。


    地方通力合作,這是五年計劃下養成的全國一盤棋。


    後補的學生、地方的讀書人看的是《建文大典》,領會的是建文皇帝精神。


    即使換上來的新皇帝想要把大明搬正迴到原時空那個軌道上,重新建立士農工商階級壁壘,重新舉起傳統儒學至高無上的大旗,恢複晉宋士閥體係都已經不現實也不可能實現了。


    朱允炆最想的,是希望後世的史書留筆,能稱唿他一句‘一位思想上偉大的巨人’。


    一位值得尊敬的政治家、思想家。


    這遠比誇讚他是一位銳意進取的改革家更值得開心。


    “蒸汽機的工作你全權負責,朕不懂也不會置喙插手,隻是朕有這麽一個想法。”


    朱允炆看著莫成沉吟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把蒸汽機裝到朕屁股下這座馬車上,你也看到了,朕這架車輅需要十二匹非常優良的戰馬才能拉動。。”


    把蒸汽機裝到馬車裏?


    莫成的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臣直言,這一點上臣還沒有想過。純以現在蒸汽機的推力來說,不現實。”


    “推力?”


    朱允炆有些不解這個新詞匯。


    “即一分鍾之內將一百斤貨物推動或提高二十丈的做功,臣稱之為推力。”


    這不就是馬力嗎?


    這個解釋讓朱允炆心中頓時恍然,也是一陣好笑。


    在當初統一度量衡之後的單位中,質量的一斤是六百克,一丈相當於三米。


    不用擔心將來科技發達後,什麽毫米級、納米級技術怎麽實現。


    大明的長度單位中有丈、尺、寸、分、厘、毫、絲,這些單位中間也是十進製,將來要是再小,大不了在絲以下再創造幾個單位。


    千萬別有一米除以一丈這種除不盡的不適應感。


    那是因為我們習慣了現代用法才感覺別扭,實際上,如果朱允炆現在更換千米、米、分米、厘米的單位,全大明都會有我們這種不適應感了。


    “陛下的駕輅需要十二匹馬來拉動,而這種阿拉伯來的良駒臣計算過,即使是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兵騎乘上去,兩百斤的重量下,瞬間爆發的衝刺,一個時辰在坦途上可以馳騁將近六十裏也就是一萬丈。


    換算下來,一分鍾便是拖著兩百斤跑八十丈,推力達到了八,陛下的駕輅需要十二匹此等良駒同時拉動,但一個時辰若是全速行進的話也不過才三十裏地,即五千四百丈。如此計算下來,想要推動陛下的駕輅所需的推力高達一百九十二。”


    說到這裏,莫成蹙緊了眉頭:“眼下我們能創造出來的蒸汽機,想要達到一百九十二的推力,三個氣缸同時運動,一個的大小都可能要達到一丈見方。”


    朱允炆心裏開始瘋狂計算起來。


    先從推力來看,一百九十二的推力?要是記憶沒錯的話,自己前世開的車發動機馬力好像也才一百八,也就是說,一輛二十一世紀現代汽車的發動機裝到自己這輛天子駕輅上,也最多隻能保持一個時辰四五十裏的速度,一個時辰倆小時,時速才十公裏多一點?


    那不比自行車還慢。


    再看需求的氣缸體積,一丈見方,也就是長寬高各一丈,體積為一立方丈,那就是二十七立方米。


    一個氣缸就如此的大,三個氣缸,那豈不是快頂上半個駕輅的大小了。


    還要考慮鍋爐、軸承以及傳動部件的體積。


    氣缸大,軸承和傳動部件就都得大。


    而一旦用上鍋爐,純木質的駕輅肯定不行,就需要外包一層隔熱放火的合金,即使隻是包一層,那重量估計還得加三成以上。


    一時半會來看,蒸汽的單人馬車或許可以實現,但由蒸汽來推動自己的天子輅是不現實了。


    畢竟這東西太大。


    而實際上,莫成剛才給出的計算方式有錯誤。


    因為他在計算阿拉伯馬的力時,用的是一個時辰時間跑動的距離來計算作用力,而不是用一分鍾這個單位來計算,但他卻用一分鍾來作為蒸汽機提供的推力。


    用恆定數據來計算和套用續航數據,等到實驗階段一定出錯。


    一百九十二的推力根本不可能推動朱允炆這駕滿載可以容納幾十人,集休息、辦公、甚至是看場三到五個美女進行小型歌舞表演的天子駕輅。


    畢竟,阿拉伯馬的續航能力是很差的,但爆發力極其驚人,尤其適合冷兵器時代短時間的騎兵會戰。


    想到自己三年五年之內無法坐上蒸汽馬車,朱允炆的情緒雖有些低落,但對於接下來觀摩蒸汽機的熱忱仍舊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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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需要為此在付出十天的等待時間。


    聖駕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了太原,沿途沒有任何狗血橋段出現,朱允炆透過車窗看到的太原,也算是一片欣欣向榮。


    無數百姓幾乎都被隔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之外遠遠眺望著,還有不少的破小子爬到屋頂上看,但無一例外的都在歡唿拍手,嘴裏喊著‘皇上萬歲’之類的祝語。


    “太原城內的店鋪有不少,各式各樣的買賣都存在,說明這城裏的百姓生活殷實豐富,百姓無有麵帶菜色者,衣著多鮮亮,可見太原之富。”


    莫成早朱允炆一個多月來到山西,他也沒有善於撒謊的能力,便是原原本本的說著實話,證實著朱允炆眼前看到的一切並不是一場由山西官員臨時組織起來的表演秀。


    看著、聽著,朱允炆點頭:“看來山西布政衙門還是出了成績的。”


    此番來山西,主要目的當然是為了蒸汽機,不過順道看看山西的情況也是應有的事。


    山西這幾年的經濟發展是沒的說,畢竟大量的煤礦開采為山西提供了有力的財政支持,朝廷的財政法案這些年一直秉持著中央國庫和地方七三分賬的態度。


    地方留三成用來搞發展、搞建設和給付地方各級衙門官員的額外津貼。


    當然這個補貼的數字是按著品軼和職務有一個區間浮動的定數,不能說一個七品的縣令,你伸手就劃過去幾百幾千兩補貼銀,用這種方法來變相腐敗,那是把腦袋伸進鬼頭刀下。


    等到隊伍直抵布政使司衙門落蹕,朱允炆才走下車廂,在一眾山西文武官員兩列隊伍的恭候下,邁步走進寬敞大氣的山西布政。


    黃福守在朱允炆的側後,亦步亦趨的跟隨並作著幹練利落的匯報:“截止去年,山西有戶一百五十三萬七千餘,口五百四十二萬人。


    稅收上,山西推行了以工減賦政策,每戶如有一丁參與除耕種外的其他生產任務,則本家三十稅一的田賦免除,虧額由布政使司承擔,鼓勵百姓逐步習慣脫離傳統生產和生產多樣化。”


    以工減賦政策是上一任布政使丁景福的政績,不過前者早早就提拔進了中樞,倒算是讓黃福這位後來者撿了個桃子。


    朱允炆不時頷首,但走進府衙的正堂後還是抬手:“具體的數據成績,你們山西跟內閣匯報就好了,朕此來不是聽這些的,朕來,還是想看看學堂方麵關於教育這一塊的建設。”


    問及教育,黃福也是準備妥當,字字句句,條理清晰的進行匯報。


    關於教育這一塊,在前兩年頒行的重要國策指示中,就有一條是關於大力推廣教育、建設學堂的。


    當時初步議定的即五年內完成一千所學堂,這其中涵蓋了童學、少學和青學。


    並且要求每個省盡力能夠在省城建造一所對標翰林院的大學。


    如果師資力量不夠就暫緩,等待中央撥配,幾年過去,除了南京建了一所南京大學之外,就隻有江西南昌的江西大學、杭州的浙江大學、濟南的山東大學三所地方大學。


    其他地方都無力承建獨立的大學。


    教材倒是不缺,主要缺教師。


    內閣已經開始著手從翰林院選拔一批年輕的翰林郎來進行培訓,好下派各省進行支教。


    盡管這對於這些翰林郎來說有些殘忍。


    能進入翰林院的都是各省省考的頭十名,然後參加國考通過的精英,是中央儲備的梯隊人才,眼下沒辦法,隻能拿來充教資。


    吏部給的政策就是幹五年,等在地方帶出一批合格的教師後就調迴南京,優先安排崗位和每年吏察後優先考慮提拔。


    山西有錢不假,但是教育力量那就更落後了,這年頭的山西實在是出不來在學術這一領域頂級的大牛。


    早些年是邊塞忙著打仗,好容易穩定下來忙發展,有那功夫讀書,還不如挖兩鍬煤呢。


    “不搞教育不行啊,不僅要大力發展,還要紮下心,踏踏實實的辦。”


    朱允炆給黃福出了一個主意:“你看你們山西又不窮,朕在南京都聽過這麽一句話,叫做金山銀山比不上一座煤山。


    既然有錢就別護著,招商引資是把熱錢引進來搞建設,招攬人才也是搞建設。眼下我大明各省出了不少的技工名匠,你們又是煤業大省,完全可以引進來培養一批技術人才,將來可以為你們在開井打井、增加效率等方麵出力。


    到時候朕給莫成說,讓他把這個蒸汽機的理論也留下來,你們可以多造點,為下井的工人提供幫助,以免他們久在深井,這腿腳被積水泡壞了。”


    “陛下聖訓,為臣和山西的教育指明了道路,臣即刻貫徹。”


    黃福應和著,末了腆著臉說道:“那等將來籌備起來,還望陛下能賜個名。”


    “既然是以物理和工藝為主,就叫太原理工大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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