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邁著勢不可擋的步伐堅定的走進建文十年,當轉年關時那洪亮的鍾聲響起,整個大明君臣上下都迎來了最至關重要的一年。


    “當今陛下禦極十年,又適逢一五收官,從中樞到地方,都要拿出心意和賀禮來。”


    別的不說,光地方上報祥瑞的奏本,通政司就收了將近一百道!


    更別說什麽萬民傘、萬民書之類的東西了,畢竟隻要是需要老百姓簽名的,那都是最廉價、最不值錢的。


    有多少是真心實意自發組織的?


    這玩意跟街訪幸福度一個道理,迴答的好送袋大米,迴答的不好直接剪掉。


    “地方糧長組織的,每戶送十斤糙米。”


    錦衣衛的一封信報,就讓朱允炆突然覺得眼前的所謂萬民傘失去了價值。


    跟這些比起來,反而是那些報祥瑞顯得有些誠意了。


    畢竟投資可不菲。


    泉州報有漁民見了‘龍’,打撈上來還真是一條體積巨大,頭尾近三尺長,周身橙紅鋥亮的龍魚,便連夜派人送進南京,為了保證送到的時候還是活的,泉州府還打造一輛水車,每隔三個時辰換一次水。


    奏本上寫的是,漁民親眼看著那條所謂的‘龍’落水時化的魚形。


    事實上,這是泉州海商花了幾萬兩銀子從南洋買迴來的,為了整迴這麽一條魚,他們在南洋雇傭了幾百個有經驗、水性好的漁民下海捕撈。


    “這條魚好漂亮啊。”


    實事求是的說,這是朱允炆兩世為人第一次見到這種所謂的紅龍魚,連他自己都看的目不轉睛,也就怪不得小文圻大為讚歎了。


    “漂亮,當然漂亮,幾十條人命染紅的魚,能不漂亮嗎?”


    為了下海抓這條魚,泉州海商開出了一筆天文數字般的懸紅,有的是不怕死的南洋漁民鋌而走險。


    “魚送到尚膳局殺掉,試試看能吃否,順便走內帑出五萬兩,給泉州海商送過去。”


    要提醒一下地方,別拿皇帝當傻子。


    雙喜應了下來,心裏便明白,雖然皇帝沒有挑明這件事,但這筆銀子一到泉州,寫這封祥瑞奏表的官員,就得畏罪自殺!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朕若是拿這‘祥瑞’當寶,地方必爭先恐後的派人去深山挖掘那些天材地寶,現在死的是南洋人,將來就會死地方的山民獵戶。”


    五萬兩的魚就這麽殺掉吃,朱允炆那個心疼,動了兩筷子之後,整張臉都糾結到了一起。


    “奴婢迴頭差人給泉州海運司打聲招唿,加那群海商一筆稅。”


    看出朱允炆心疼的雙喜提出了一個建議,卻換迴一聲喝斥。


    “胡說八道。”


    朱允炆大為不滿的說道:“這事到此為止,不許擅作主張。”


    人家也是好心給他這個皇帝上賀禮,朱允炆把銀子退迴去本身就足夠那群商人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轉過頭加稅,反倒顯得皇帝心胸狹隘了。


    “天下哪有那麽多的祥瑞,都是一群溜須拍馬之輩亂彈琴。”


    作為天子第一號的馬屁精,吏部尚書許不忌在家裏吃飯的時候,對此事可謂是嗤之以鼻。


    “咱們這位當今,那可是從不信牛鬼蛇神一說的,倒不是不喜讒臣諂媚,但你得投其所好,皇帝喜歡的是什麽,是地方聽話,認真辦事,在思想上跟中央保持一致。


    而不是像泉州這般,就屬於典型的瞎搞,這下倒好,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吧。”


    論拍馬屁,許不忌那是相當有發言權的。


    無論是上朝還是到署衙公幹,走哪都得拿著那本《建文皇帝語錄合集》,用他的話說,那就是時刻都要學習,用皇帝的精神武裝自己,提醒自己不能空怠國事。


    一副鞠躬盡瘁與國事的態度,讓人大倒胃口。


    “不過今年的事也不少倒是真的。”


    雖說是靠拍馬屁才混到一個身居廟堂之高,但許不忌這些年在這個位置上鍛煉的也已是頗為成熟,在文華殿裏說起國事來亦是井井有條。


    “吏部今年有一次大查,清理全國各省府縣官吏冗沉的情況,還要評測各省的省考機製是否能夠與省府衙門的對接,保證每年錄取的官吏能夠足額補充那些年齡超線退下來的位置。”


    文華殿是內閣並朝堂十部尚書討論國事的地方,沒有大朝會的日子,每天這裏的議事就相當於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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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吏部的一把手,許不忌正向內閣匯報著自己這的一攤子工作。


    “吏部計劃向各省派遣一個督察組,希望內閣批個條子,讓地方布政使司全力配合,順便,批十萬兩經費。”


    夏元吉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甚至頭的沒抬,就直接迴了一個字。


    “批。”


    吏部的工作還好處理,多的是彈性空間,隻要確保《朝廷官員胥吏致仕、丁憂、停職、開除適用條例》全麵貫徹落實就成,甚至就算某些地方有瑕疵,也可以遮蓋的住,不像其他幾個部門,全是硬性指標。


    “今年戶部要召集一下各省的戶房主簿,讓他們帶著各省的勘合、簿籍冊來匯總,還要向各省派出度支郎,清查各省的官倉,清點銀、糧的實際入庫數。”


    夏元吉著重的強調了一番戶部的工作,對新任的戶部尚書祁著下了指示。


    後者早前就是戶部的左侍郎,但是一直都是一個性格憊懶的主,屬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類型,這種官員好處不多,但壞處也相對較少。


    兢兢業業工作,老老實實做人,不貪不枉,幹上幾年榮譽致仕倒是恰當其份。


    “工部呢?”


    魏均挺起胸膛,傲然的起身邀功:“當初內閣為工部製定的計劃,工部在去年底就全麵落實,今年,工部上下都在配合火器局,全力攻克火藥彈的延時引爆技術,順便,還能附贈一段大運河北平段的沿岸大堤修築工作。”


    說完話,魏均一臉的洋洋自得,等著內閣的嘉獎。


    但是,換迴的卻是內閣幾人帶著怒火的瞪視。


    你把計劃完成也就罷了,還搶著修大堤?


    一五計劃是完成了不假,誰敢保證沒有二五計劃?


    現在皇帝一看,好家夥,你們內閣那麽能幹啊,正好,二五的時候加加工作量。


    還活不活了!


    “工部,工部真是一幫能臣幹吏啊。”


    解縉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看魏部堂不應該在工部,屈才了,該去戶部挑大梁,說不準幹個十年,咱們大明的丁口就能破一萬萬了。”


    這話說的魏均摸不著頭腦,還當是解縉打算提拔他,忙擺手。


    “閣老謬讚了,下官在厲害,十年也生不出幾千萬個孩子來,下官這身體,吃不消的。”


    好家夥,他倒是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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