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五軍府的武勳們就以李景隆為首,開始齊聚午門外,上了本子進大內等候召見。


    魏國公徐輝祖沒到,他這會正忙著全國各地的軍衛所轉悠調研呢。


    朱允炆給徐輝祖交代了一個任務,去蕪存菁,著手將地方軍衛所改製,將這些個軍戶統計個總數,一家出一丁組建新的地方軍衛,負責地方保境安民、打黑除惡的任務即可,不在承擔種地任務。


    就跟眼下大明的京營、邊軍一樣,屬於正兒八經的募兵、職業軍人。


    不打仗、沒任務的時候就專司訓練、備戰。


    而且也不再是打白工,徐輝祖這邊統計出一個整數出來,迴頭就能跟朱允炆談談這支新部隊餉銀。


    至於被裁汰的統編民籍,原有國屬軍田改民田,按人口數均分。


    享受與民田一樣的稅收政策,而不再是如以往那般,留存口糧,餘下的全部上繳國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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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國設軍戶、成立羈縻衛所算是洪武祖製,也是為了大明萬世基業成立的,但終究是一條注定會被淘汰的製度,軍戶代代相傳,三代四代之後,不僅戰鬥力消亡殆盡,就連最基本的種田交糧任務都完成的不盡人意。


    洪武年的統計,全國的羈縻衛所能交糧一千三百餘萬石,到了正統年間,竟然才交了四百多萬。


    空頭太大,早被地方瓜分的一幹二淨。


    與其讓這條製度腐朽消亡,朱允炆幹脆現在就給他砍掉,改製無非是花錢,國家不缺錢那就沒必要畏手畏腳。


    即使是改製,也不全然一刀切,朱允炆定了個調子,貴州、兩廣和遼東的軍衛所不在此次改製之內,仍實行與地方合處生活的羈縻衛所製,用以加深和鞏固中樞與地方的紐帶聯係。


    徐輝祖不在京,五軍府武勳們的領頭羊自然是李景隆這麽位‘大明戰神’,這個二代這些年雖然在大明軍方的存在感極低,但腦袋上頂著的那塊國公金子招牌可不是假的。


    大明慣例,非宗親,活著的不授王爵。


    國公的含金量,可不比宗人府那一票親王來的差。


    “曹國公,陛下今日龍體不適,不便召見諸位勳臣。”


    求見的大部隊在午門撞了牆,一個小宦官帶著口諭就將大家夥給擋了下來。


    “陛下說了,勳臣們有什麽事,就上奏本即可。”


    就這麽,一摞摞彈劾西南一係眾將的奏本輸送進了暖閣,看得朱允炆雙目噴火。


    他當然不是氣西南係有多少不守規矩的粗蠻漢子,以馬大軍為首的,原山地軍骨幹現在都是雲南都司裏的重將,這群人平素裏的作風問題他這個皇帝是心知肚明的,朱允炆氣的是五軍府這麽些個勳二代。


    一個個整天在南京城裏飛馬溜狗,軍略兵法不見得學出什麽門道,倒是這文官集團聞風奏事、彈劾攻訐的本領學了一個十成十。


    “朕一直想著要出台一項關於軍隊作風整頓的條款,正好可以借著這五軍府勳臣們這一次的彈劾,順水推舟了。”


    搪住了勳臣,朱允炆緊跟著就等到了另一個求見的人:


    燕王朱棣。


    “朕這個四叔看來真的是動了惜才惻隱之心,為了這馬大軍如此不遺餘力的來找朕說情。”


    “這燕王如此行徑,是不是打算拉攏人心,換取那馬大軍的感激之情?”


    “恰恰相反。”


    朱允炆哈哈一笑。


    朱棣的反應是在朱允炆的預料之內的。


    “在這件事情上,朕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四叔現在能否擺正自己的位置,他到底是把自己當成大明的總參謀長,還是那個仍然有機會卻而代之的大明燕王。


    前者為人臣一心係國朝,為公就會為馬大軍開脫求情,為私,那就明哲保身,甚至是落井下石。


    所謂上惡者,下甚惡之。


    朕擺出來的姿態可謂是對這馬大軍恨的牙癢癢,四叔能在這個節骨眼,硬著頭皮,冒著被朕猜忌的風險來求情,說明其現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不是一個身懷野心之輩,更不會行韜光養晦之舉,無私者無畏矣。”


    懸著馬大軍的事不解決,朱允炆等的就是朱棣和五軍府的反應。


    他的目的達到了。


    “跟四叔說一聲,朕就不見他了。”


    朱允炆擺手:“朕還要等一個人。”


    等完了勳臣等朱棣,還有一個人朱允炆沒有等到。


    那就是自己的大兒子:朱文奎!


    十三歲的孩子了,該懂事了,朱允炆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懂事。


    朱允炆在等朱文奎,而此時的朱文奎也正麵臨著這個抉擇。


    湖畔學堂內,在閑暇休息的時間,於謙已經找到了後者說起這件事。


    “定南侯下了詔獄,風聞是因其平素裏多有僭越之舉,然此事多空穴來風,殿下應速速尋陛下求情,網開一麵,許定南侯戴罪立功。”


    “本宮何嚐不想。”


    在乾清宮、在朱允炆的麵前,朱文奎是個謹慎維諾的孩子,但是在這湖畔學堂,小家夥負手一站,倒也有了幾分氣度。


    居移氣、養移體,身板雖小,倒也能讓一眼看出幾絲尊貴。


    “但馬大軍乃是西南武將之首,僭越之事,你等隻聽風聞,本宮可是看的真著。


    板上釘釘,此番勢必死路一條了。


    本宮若是這個時候忤逆父皇,為這逆賊求情,連僭越都可以寬恕,那本宮豈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十三歲的朱文奎、十一歲的於謙,兩個半大小子就這麽為了求不求情的事展開了爭論。


    “殿下是嫡長子,眼下更獲陛下批準,可以坐宮文華,旁聽國政。


    將來這東宮之位,非殿下莫屬,還望殿下以國事為基,找陛下求情。”


    於謙的話並不足以打動朱文奎,後者斷然拒絕。


    “軍隊係統內的事,連內閣都無權過問插手,這是父皇的禁忌所在,於謙,你雖然聰穎,但政治的事你不懂。


    為什麽軍權與君權同音,就是因為誰手握強軍,誰就是君。


    眼下本宮歲數漸長,更不能貿貿然開口不該開口的事,本宮此番求情,倘若父皇真寬赦了馬大軍,西南係勢必對本宮生感激之情,這還得了?”


    這番話說的於謙無言以對。


    聖心難測,也難為朱文奎小小的歲數瞻前顧後。


    但於謙還是覺得要爭取一下。


    “馬大軍可是剛立了大功,這個節骨眼殺了他,會寒了西南係的軍心,與國無利,殿下三思啊。”


    “夠了!”


    朱文奎很是氣惱,卻不知氣的是於謙還是他自己。


    “本宮有什麽資格置喙父皇的決議,父皇之功,遠邁漢唐,威壓四海。


    怎麽處理自有考量,這事就此揭過吧。”


    說罷,頭也不迴的直奔學堂而去。


    新的一節課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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