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暗隨冰筍滴,新春偷向柳梢歸。


    入了陽春三月,常熟縣這塊風水寶地頓時溫暖起來。


    雖然此時常熟的氣氛早已火爆起來。


    自打那許不忌搞出幾次‘移動演講’的活動之後,一大批方孝孺的反方擁躉一度嚇得不敢出門,更遑論走出家門高聲說話了,整個常熟的輿論徹底被許不忌這般擁帝黨所統治。


    許不忌的名聲也隨著連續四次刊文求是報而風傳天下,讓前者現在走路都仿佛踩在棉花上。


    隻差一期了啊。


    他隻要再在求是報上刊上一篇文章,就可以免科舉入翰林!


    光耀門楣、青雲直上就差最後那一哆嗦了。


    所以這段時間的許不忌除了日常在縣衙跟著王雨森這個縣令辦公理政之外,閑暇下來的時間全部用來看書寫文章上。


    當年他要有今日這般苦功,早都中了進士。


    “文暹啊,又有人發文駁斥你了。”


    許不忌正沉浸心神與文章,聞言便揚起脖子,頂著兩個重重的黑眼圈“啊?”了一聲。


    看著許不忌嘴唇四周的墨漬,王雨森頓時啞然失笑,將手中最新一期的報紙遞過去。


    “誰啊?”


    語氣不屑的接過,許不忌還混不在意的說道:“這天底下還有這般不長眼的東西敢跟我許文暹做對?”


    看看他許不忌最近的戰績吧,噴便蘇州府無一敵手,連當朝大學士方孝孺在求是報這個戰場上,都被他許不忌打得招架不住,連續兩期沉默不言。


    還有不怕死的敢噴他許不忌?


    “先漢武伐匈奴靡費國力,致使天下破敗,民間貧苦之極,屢有易子相食之人倫慘劇,晚年更兼昏聵作為,以致作亂不計其數,幸有丞相田千秋。禦史大夫桑弘羊秉持國事,頤養國力,這才穩定局麵......”


    通篇看下來,許不忌也是歎為觀止:“有理有據,有章有程,寫得確實不錯,隻可惜就這個水平也不是我許不忌的對手啊。”


    再往下一看落款,許不忌可就瞪大了眼睛。


    “曲阜縣縣令,孔氏希範。”


    當代曲阜令孔希範寫的?


    看到許不忌一臉的悚然,王雨森便輕笑起來:“沒曾想,倒還有讓文暹兄動容之人呢。”


    許不忌捏著報紙,臉上神色開始頻繁的變幻起來。


    看到許不忌這幅神情,王雨森的眉頭便微蹙,眼神中掠過一絲不為人查的殺意。


    這許不忌可是皇帝欽定的槍手,而且還是重點培養對象,許下了錦繡前程。難不成連他也被孔家的名頭嚇住了?


    要真如此的話,那可就別怪錦衣衛的繡春刀不認人!天堂還是地獄,就看他許不忌接下來自己的選擇了。


    王雨森已經開始逐漸流露殺機,隻等許不忌退意一露便喚人殺之,而那邊的許不忌沉默良久都然咬牙切齒的喝罵道。


    “此真乃無恥奸賊也!”


    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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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喝罵登時閃了王雨森一下,還沒等他開口詢問,眼前的許不忌已經開始跳著腳的破口大罵起來。


    “無恥奸賊!叛臣逆子!禍國亂黨!漢奸敗類!他簡直就不是人!犬豚畜生爾!”


    這許不忌瘋了?


    至於罵的那麽難聽嗎?


    王雨森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有心出言寬慰兩句,卻見許不忌又開始陷入自嗨之中,嘴裏罵的話越來越難聽,語調也越來越高,嚇得王雨森也不敢再勸,生怕被噴了一臉口水,連退好幾步老老實實的守在一旁等許不忌的情緒發泄完。


    許不忌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還不是利益兩字鬧得。


    你們孔家是什麽人?那是天下士子的精神領袖,是儒學這門學說真正的正統,你們根正苗紅那一支的嫡係打一落生,這一輩子就注定是吃福食的。


    都生在終點線了,還搶底層士子的糧食?


    大家都想升遷的啊。


    不是每個人都能過科舉中進當官,好不容易現在有了這麽一條康莊大道,大家夥都興致勃勃的準備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你們倒好,現在連這條路都想給大家夥堵死?


    這不是你自己吃飽飯之後把鍋給砸了嗎?


    以前天下的官員、儒林士子為什麽把孔家捧上神壇,未必見得大家夥心裏都看得起老孔家。主要還是為了利益兩個字,首先的先決條件就是老孔家不會侵犯他們的政治紅利,老孔家的宗族子弟不會入朝為官啊。他們給外界和普通老百姓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們隻待在曲阜安心搞學問,一副世外高人的德行。


    孔家的影響力和權利很大一部分是通過聯姻、師承紐帶等帶來的。


    而且天下的官員、儒林士子科舉考的本來就是儒學,大家從小學得書本知識也都是儒學,從根上就是儒黨,他們總得給自己的行業找個祖師爺,拜個老祖宗吧。


    那儒學的老祖宗除了孔子還有誰配得上?


    老祖宗有了,那後代子孫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老祖宗捧起來,把儒學捧起來,隻有他們的老祖宗越偉大,他們學的儒學學說越偉大,他們這些後代兒孫、儒學學術的繼承人不就自然而然的披上一層光鮮亮麗的外皮了嗎?


    這暗地裏的蠅營狗苟不提,隻說表麵上那自然是一團和氣,天下的官員、儒林士子都願意奉老孔家為領袖,沒人會說一個不字,也沒人想跟儒黨這個光芒萬丈的大派係分割開。


    但是前提是,你得給我好處!


    加入了你們,還沒等享福呢,到要我們先把吃穿用度奉送上去?那你們儒家跟邪教還有什麽區別?乞兒跪在地上可以不用勞作而獲得吃食,他付出的是尊嚴,而我們跪在你們麵前的時候,犧牲了尊嚴反倒還要把吃食給你們。


    傻子才願意幹呢!


    而且孔家人親自下場有一個天然優勢,那就是自帶輿論導向力和擁躉基礎。


    孔家點名批評哪個人,那個人的名聲在這個年代可就徹底臭了。


    他許不忌剛剛才在求是報上四次刊文,眼瞅著距離大功告成就差那麽一步,你孔家這個時候出麵要斷了許不忌的前途,還要砸了他許不忌的飯碗,許不忌但凡手裏有刀,他都恨不得殺奔山東,親手刨了孔家的祖墳。


    “老子要打倒這群賣國賊!”


    許不忌咬牙切齒道:“既然你不讓我吃飯,那大家都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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