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兵部之後,禮部和刑部這兩個清水衙門也都陸續報了數。


    禮部的開支大頭主要在於祭和祀兩件事上,雖然老話常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但這話是哪一年的事,現在又是哪一年?


    “太祖皇帝一生勤儉,便是入殮都不許金銀伴葬,若是知道後世兒孫為了祭祀他而年年靡費國力,也是會不高興的。”


    這句話早在朱允炆登基之後就送給了禮部,所以這些年,祭祀方麵的開支,禮部還真的沒辦過什麽大的排場,除了那次庚辰科開科前的祭孔。


    一朝僅祭一次,洪武朝,當年太祖皇帝倒孟運動之後,沒有順利打倒孔丘,也在洪武二十六年舉行了一次盛大的祭孔典儀,也是明詔天下的通祀。


    至於每年孔家自己舉行的年祭,朝廷也會派官員過去,那種祭奠又不用朝廷花錢,吃喝宴請一條龍自有孔家人安排。


    刑部的話,主要開支還是印製大明律和大誥,並且派專人到各省、府等城搞類似後世法治宣傳的活動,其實就是到地方召集讀書人,把這兩樣派發下去,希望他們能在地方多學,順道教誨百姓。


    兩部加起來也沒到一百萬兩,夏元吉自然是很痛快的都應了下來,然後就是嚴震直這個最後的大頭:工部!


    “我還是先說說陛下交代下來的差事開支吧。”


    嚴震直清了清嗓子,如實的奏報道:“龍江、福州、泉州三大船廠都在加工加點的生產戰船,僅這一項,明年一年的開支就在五百萬兩。


    再說說朝廷的公開和地方要花錢的地方。


    太祖高皇帝的孝陵是固額,一年兩百萬兩。


    南京通往北平的路還在修,也要兩百萬兩。


    廣西通交趾的諒山小道,陛下的意思也是要修一條通途出來的,交趾境內的那一段,由交趾布政使司自費,咱們這邊要拓寬的路段花費,大概在一百萬兩。


    山東築堤,一百五十萬兩。


    湖廣、河南段,今年地方的反映比較強烈,沿河的河堤有些不穩要加固,又是一百萬兩。


    工部明年的開支,合計是一千兩百五十萬兩。”


    又是一筆千萬級的大開支!


    慢說夏元吉差點死在當場,連朱允炆都下意識抬起了腦袋。


    還以為今年收入創下新高,朝廷可以省下不少的錢,結果現在林林總總的算下來,這就預計支出五千萬兩了!


    不是預計支出低於收入就算好事,要知道,朝廷起碼要有儲備銀吧,萬一明年哪裏鬧了旱澇,蝗蟲之類的天災,朝廷賑災的錢哪裏來?


    萬一明年北邊打仗怎麽辦?


    這麽算下來,留個四百來萬的家底子夠做什麽的?碰到個馬高鐙短的時候,朝廷明年又要報赤字!


    “陛下。”


    夏元吉必須站出來了:“這兩年國庫一直都是在入不敷出的搞赤字經濟,國庫裏洪武朝的家底子還剩下不到兩千五百萬兩,就算加上中樞的糧庫儲備,朝廷的家底子也快差不多見底了,今年這份開支計劃,能不能擠兌些緩氣的餘地?”


    他是戶部尚書啊,就給他留四百萬兩的喘氣空間?還不把他活活給勒死。


    擠兌些緩氣的餘地,他朱允炆從哪裏給夏元吉擠兌出來?


    軍費是毫無疑問的大頭開支,但也是絕對不能省的地方,但是禮部、刑部和兵部現在都壓根沒了開支,那還能從哪裏擠?


    隻剩下吏部和工部了。


    吏部加俸和致仕金是朱允炆自己定下來的,這才多久就翻臉不認賬肯定是不行的,工部事關地方民眾的安危生存,也不可能停。


    “擠不出來。”


    朱允炆眼皮微垂,拒絕道:“各府、部院衙門都有自己的正事,也都是合理開支,朕還是那句話,該花的錢朝廷一分都不能省。”


    開源節流,既然節流沒有路子,那就隻能開源唄。


    朱允炆閉著眼睛想了想,陡然來了主意:“朕前幾個月讓薛恪、鄭和兩人南下先探了探海外的虛實,等他倆迴來,工部督造的戰船花銷是用來開海的,那他們將來出海後的收入,會優先償還戶部,如何?”


    皇帝的意思是我戶部貸銀給閩浙水師出去打仗?他們擄掠迴來的戰利再拿來還賬?


    夏元吉聽著都新鮮,軍隊也好朝堂也罷,大家都是為了大明奮鬥,都是大明朝廷的一份子,用得著分的那麽仔細?


    曆朝曆代都沒有出過這種事啊。


    而朱允炆卻顯然對他自己這個提議來了興趣,因為他好像找到了引導朝堂這群官僚的一個途徑。


    “至於戶部擔心明年出現突發事件和赤字,朕還是那個態度。要麽戶部吃庫存,要麽自皇商那邊貸銀。”


    朱允炆掰著手指頭來算賬:“就好比朝廷每年軍費上千萬兩的開支,但是咱們大明健兒在外作戰所取得的戰利、通過犧牲換取的周邊這些國家的朝貢,不也都補進了國庫嗎?


    工部修路,有利於行商的效率,刺激了我大明的商業繁榮,商人交易就會產生商稅,稅銀不也都衝進國庫了嗎?


    同理,戶部既然可以‘投資’總參謀府和工部,也可以投資閩浙水師,而戶部沒錢的時候,也可以打皇商那裏暫借,等有了錢再還迴去便是。”


    朝廷的賬自然是公賬、總賬,大家都吃著同一碗飯,然後掙的錢再迴到這個碗裏麵。這是古人潛意識裏的認知。


    不過朱允炆打算稍微引導一下,讓他們更加的富有侵略性!


    假設大明是一家私企大集團,這總參六部就是子公司,他們都要朱允炆來前期注血,但是後期的發展卻還是要他們之間自行通力合作。


    讓戶部為了錢去支持閩浙水師開海!


    讓戶部為了錢去支持工部修路築堤!


    讓戶部為了錢去支持總參謀府打仗!


    別總想著如何在這一碗飯裏多吃幾口,有那功夫,多想想怎麽在外麵多打些野味帶迴來,食物一多,自然大家都能吃飽了。


    夏元吉的麵色就有點難看。


    他是不會支持皇帝這種幺蛾子的想法和提議,當然,這也是因為這些年戶部開支的軍費和獲得的迴報壓根不成正比。


    朱允炆也不急,夏元吉現在還能願意硬著頭皮吃老本,等將來利益推到他麵前的時候,都不用他這個皇帝勸說,夏元吉自己就會上趕著湊過去了。


    而提到貸銀這個詞,朱允炆先前心裏一直苦苦思考的那個記賬法也終於迴憶了起來。


    借貸平衡法啊。


    借貸平衡法又叫借貸記賬法,起源於13世紀的意大利,要到19世紀末才會從日本傳入中國。在各種複式記賬法中,借貸記賬法是產生最早,並在當今世界各國應用最廣泛、最科學的記賬方法。


    而‘借’和‘貸’隻是抽象的記賬符號,不能隻從字麵上來理解這個意思,而朱允炆本身正好打算來引導內閣和六部轉型思想形態,那這個時候推行這個辦法,恰當其時。


    想到做到,也不管夏元吉還沉浸在恍如被搶劫之後的無助之中,朱允炆已經把目光對準了鬱新,並且將他記憶中關於借貸平衡法的一些支零破碎片段說了出來。


    他實在是記不全了。


    好在鬱新躬耕戶部多年,哪怕朱允炆說的亂七八糟,但大概的核心思想還是能明白的,跟他的生平所學一串聯,他自己就推演出了一個大概,當下也是眼睛一亮。


    “好辦法。”


    戶部年年清賬是最讓他頭疼的事,幾十個專門的度支主事往往都要從臘月初忙到年底才能整明白,有時候賬多了,某一個環節疏忽記錯,一切又要重頭再來,委實是麻煩的緊。


    “陛下還對這方麵有所涉獵?”


    刮目相看,真的是刮目相看,鬱新覺得眼前這個皇帝出了會出幺蛾子之外,度支這方麵的水平也是很不錯的嘛。


    “朕哪裏懂得。”


    本來是想攬功勞與己身的,但是朱允炆卻突然改了口:“一個西域商人自極西之地看到的見聞寫了本書,水師收複琉球的時候給朕帶了迴來,朕恰好看到,也不知道合理不合理就提了出來,看鬱閣老這神情,應該是不錯。”


    頓了頓,也不等鬱新刨根問底,朱允炆搶先開口道:“行了,今日的事就這般定了吧。內閣留一下,其他諸卿各自去忙吧。”


    皇帝下了逐客令,大家便誰也不敢多逗留,都紛紛起身躬禮告退,而齊泰則和禮部尚書王謙兩人扶起哆裏哆嗦的夏元吉,攙著後者離開了這西暖閣。


    五千萬兩的開支,這筆天文數字真的是讓夏元吉差點猝死當場。


    “這維喆,還是這般會過日子啊。”


    鬱新見狀嗬嗬一笑,替自己的老部下說著好話:“陛下勿要見怪,當年這夏元吉跟著臣在戶部,都是臣教的他,那時候朝廷富裕的時候花錢的地方多,而趕上了天災人禍又難免寅吃卯糧,日子一長,這夏元吉過日子就精打細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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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事,好事。”


    會過日子是好事,朱允炆哪裏會怪罪,富裕的時候多想想貧賤時的困窘這是應該的,不然奢侈揮霍,金山銀山也不夠吃的。


    “朕哪裏會怪罪下去,他夏元吉也是一心為朝廷,為朕省錢不是。”


    岔開話題,朱允炆又把話題帶到了另一件事上。


    “朕留諸位卿家,是為明年求是報開刊一事。”


    求是報是朱允炆現在極其重視的一件事,而現在各省、府的報局基本上框架都搭了起來,隨時可以開刊發報,朱允炆心裏定的日子,就是轉罷年的元旦。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嘛。


    而求是報,就是大明眼下最要緊的一件更新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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