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二年十二月,山東左布政使盛任入京匯報運河事宜,同他一道入京的還有齊王朱榑一家。


    後者入京倒不是因為運河的事情,臨近年關,山東距離南京又近,朱榑是去給朱允炆拜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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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當年定皇明祖訓,藩王無大事不得入京,這條家法在這兩年逐漸失去了約束力,主要是這兩年朱允炆前後削掉了六藩,其他的藩王也算看出了朱允炆的本心,一些離南京近的太平藩王就開始有意識的往朱允炆這邊靠。


    趁著還沒削藩國,先給皇帝表表忠心,沒事多在皇帝眼前賣賣好,將來清算的時候,也能給留個好差事。


    倒是沒人想過反抗,燕王都跑南京享福去了,誰還有本事反朱允炆?


    有時候這些小兄弟都打心裏羨慕朱棣,以燕王尊領宗人府宗正,又身兼總參謀長和武英殿大學士,一人領三個正一品銜,宗親、軍隊、國政,人家都到了頂,做臣子做到這一步的,幾千年也就這一個了。


    “參見吾皇聖躬安。”


    朱榑隻在南京的齊王府裏歇了一晚,就在第二天一大早跑到皇宮覲見問安。


    “七叔來了,快坐。”


    朱允炆看了朱榑一眼,又低下頭。


    “七叔先坐一會,朕批完這幾份奏本。”


    雙喜給朱榑奉上茶水,激動的朱榑忙抬起屁股接過。


    “謝皇上,臣不急,國事為重陛下先忙。”


    不急,那你就等著吧。


    朱允炆這一批起來可就沒了時間,臨近年關,各省歲入開支的統計陸續都出了數,內閣還要擬定明年的幾塊支出,朱允炆現在忙得連找朱棣、朱植打牌的功夫都沒有。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朱允炆才放下筆,伸了一下懶腰,自責的一拍額頭。


    “你看朕這,一忙起來都忘了七叔還在呢。”


    我信你個鬼!


    你就是單純想給我個下馬威。


    自打給太祖服喪之後,這還是朱榑第一次入南京,對朱允炆的話,心裏腹誹不已。


    “臣此番進京隻是來看一下皇上聖躬金安否,並沒有什麽正事。


    見陛下如此心係社稷國事,實在是臣等的典範,臣有幸近觀陛下批政,哪裏還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呢?”


    朱榑裝作一副猛然迴神的樣子,陪笑道。


    朱允炆端茶的手一頓,好懸沒被這突如其來的低級馬屁逗樂,忙輕咳一聲繃住臉。


    “七叔過獎了,爺爺多次教誨朕不能怠慢朝政,論勤政,朕又哪裏比得上爺爺萬一,真要說勤勞,諸位叔叔哪個不比朕辛苦。


    四叔既要操心軍國重事,還要去講武堂授課,各地的王叔更是保土一方,日夜不怠。便是七叔,這幾年在山東不也操了不少心,朕這算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朱榑這心裏就猛地一跳,打皇帝嘴裏說出山東兩個字,聽到朱榑耳朵裏就跟一把利刃紮在心窩上一樣。


    大著膽子抬頭看了朱允炆一眼,朱榑勉強擠出三分笑容。


    “此皆臣分內之事,哪裏敢當得起皇上掛懷,臣感激不盡。”


    “昨兒盛任入朝同報運河的事宜,說一切順遂,分流已經疏通,等明年開始,山東半省之地就不會在受到旱災的威脅了。”


    朱允炆舒心一笑,“為了給山東通運河,朝廷前後撥款四百餘萬兩,加上南直隸、江南供糧,不容易啊。”


    皇上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不可能!山東有任何事,曆來都是大家先坐一起商量好,才會報道南京,可謂捂的滴水不漏,不可能傳到皇帝耳朵裏。


    朱榑心裏安慰自己,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都是托皇上的洪福庇佑,這大半年來才能風調雨順,不然哪裏會如此順利的竣工。”


    “甭管如何,完工就好啊。”


    朱允炆交代道,“有了這條支流,可以極大程度上減少旱災的危險,山東的子民將來就會好過很多,朕這心裏就很開心。


    不過朕也告訴了盛任,讓他迴去後,要加強沿岸的堤防,別讓水利變成了水災,反倒不美。”


    朱榑忙拜伏頌讚,“陛下愛民如子,心係百姓,實乃我大明之福,父皇在天有靈,見陛下如此,一定會很開心的。”


    “行了,七叔去忙吧。”


    朱允炆擺擺手,“正好馬上過年了,臨近南京的叔叔都陸續進了京,朕此前以命遼王叔任右宗正,此番好好招待諸位叔叔。”


    “謝陛下隆恩,臣告退。”


    朱榑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一記響頭,起身一路退行著離開乾清宮。


    諾大的寢宮,再一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雙喜擺擺手,殿內侍候的宮女宦官紛紛低頭退下,便有一人自偏側暖閣中走出,默默跪倒在朱允炆不遠處,以額貼地。


    “朕方才給了他機會。”


    朱允炆閉著眼睛靠在龍椅中。


    “他不說,朕不能問。”


    那人身子一直在顫抖,聽到朱允炆的話便顫的更加厲害。


    “陛下仁義。”


    “幾百條人命,上百萬兩工銀,若是爺爺在天有靈看到了,恐怕心裏會很難過吧。”


    朱允炆捏的指節發白,咬牙切齒道。


    “朕本隻想賜他一杯鴆酒讓他體麵些,他卻偏要挑戰朕的底線,他是覺得,朕不會剝宗親的皮,抽宗親的筋嗎?”


    唿唿~


    幾次深唿吸後,朱允炆的聲音又一次平靜下來,衝那人的方向一揮手。


    “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虐殺百姓、貪墨工銀!


    朱榑啊朱榑,你把太祖皇帝的臉丟完了!


    朱允炆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世上的人,明明都已經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明明已經高高在上了,還要貪婪的吸食朝廷的血,還要通過蹂躪百姓來獲得快樂?


    人性這東西,朱允炆活了兩輩子都摸不懂。


    “陛下,現在要拿人嗎?”


    雙喜低著腦袋,語氣淡然的仿佛接下來要殺得不是大明的親王,而是一隻雞一般。


    按了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朱允炆輕輕搖了搖頭。


    “不能打草驚蛇,讓他,在活幾年吧,不然以後,可就不好收集罪證了。”


    說到這,朱允炆突然一揮手。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雙喜啊,靜妃,快要生了吧。”


    雙喜便笑開了顏。


    “給陛下賀喜,太醫之前號了脈,估計,最多半個月之內就要臨盆了。”


    “朕這些日子天天為了名字的事想的頭疼,不想了,朕要去看看靜妃,你迴頭差人給楊士奇、解縉捎個話,他倆比朕有學問,讓他們想幾個字送進宮來。”


    朱允炆站起身往後宮走。


    叫什麽名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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