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內閣上下總算鬆了口氣。


    建文二年庚辰科的殿試終於要開始了。


    殿試,又稱禦前對試,考策文,考題由皇帝親擬或會同內閣六部擬定,時間上一般是在會試結束放榜後召開,即三月下旬與四月上旬期間。


    庚辰科殿試本來初定的時間就是四月初,考題也都已經擬好:“古今禮議”。


    結果好死不死的趕在這個時候,堂堂禮部尚書鄭沂謀逆案發,這個禮議的考題就成了一個笑話,內閣不得不抓緊重擬,好容易等到反詩案蓋棺定論,朱允炆又要大婚納妃,朝廷上下隻好捏著鼻子操辦皇帝的婚事。


    朱允炆不拿殿試當迴事,那就有的拖了,結果就是作為考學最高層級的殿試,在建文二年生生拖過了中秋節。


    這一次內閣學聰明了,他們擬定了一個皇帝無法拒絕的考題:


    “議西南諸國是。”


    解縉拿著參試的貢生名單走進乾清宮,連著殿試考題一起呈到了朱允炆的禦前,直接把朱允炆看懵了。


    說實話,當朱允炆看到這個考題之後,直接就樂了出來。這個考題,內閣和六部算是拉下臉皮,號召全天下的士子來拍他這個皇帝的馬屁了。


    為什麽說這個考題是在拍朱允炆的馬屁?


    因為考題中寫的“國是”而非“國事”。


    這可不是錯別字,‘是’和‘事’為兩個概念。


    ‘事’為事情。‘國事’即國家的事情,可大可小,可以是已經發生的也可以是尚未發生的,大概意思就是皇帝心裏對處理西南還沒有譜,大家夥一起來出出主意,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是’為是非。‘國是’即已經定下的國家大事、政策,議論的主要內容是對正在發生和進行的政策評論是非對錯。


    宋神宗年間,王安石變法,觸及文人階級利益,宋神宗問大家夥:“變法之事,天下洶洶,昔楚王問叔敖,叔敖所謂‘國之有是,眾之所惡也’,司馬光答:‘然。陛下當察其是非,然後守之。今條例司所為,獨安石、韓絳、呂惠卿以為是,天下皆以為非也。陛下豈能獨與三人共為天下耶?’”


    這裏麵宋神宗嘴裏提到的叔敖,即孫叔敖,孫叔敖的原話說的是‘國之有是,眾非之所惡也’。王安石的變法宋神宗是很支持的,所以他把非字給去掉了,就是在發脾氣,意思就是這件國事,為什麽你們都不喜歡呢?


    司馬光直接懟了迴去,他的迴答是什麽意思呢?


    意思就是這變法的事,除了王安石、韓絳、呂惠卿三人以為是對的,全天下都覺得是錯的,難道你皇帝加上這三個人就能代表天下了?


    西南的事情如何處理,朱允炆已經定下了調子,所以不需要大家來替皇帝出主意了,大家就變成了‘共商國是’。


    你們的任務就是討論皇帝的做法是對還是錯就行了。


    大明不是大宋,皇帝就是天地至尊,所以皇帝的做法他也一定是對的,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既然一定是對的,那所謂的共商就是一個笑話。


    做為科舉最高層麵的一次考試,為什麽要出這麽一個沒有意義的考題?


    這裏麵的水深著呢。


    皇帝是對的,大家議論的基調就已經定下了,參加殿試的考生,你首先要把自己做題的立場定好,基於皇帝是對的這個情況下來進行二次肯定,


    這不就成了純粹的拍馬屁嗎?


    但是拍馬屁是分等級的,雖然大家都是在拍馬屁,但是你不能拍的那麽直白肉麻,不能直接在考卷上寫‘皇帝老子萬歲’、‘皇帝的一切都是對的’之類的話。


    你一定要延伸你的思路,引經據典,然後辭藻還要華麗,通過旁征博引,舉出很多的相關事例來證明皇帝在西南的事情上處理的真好,太棒了,讓全天下的臣民學子都有一種‘哦~原來如此’般醍醐灌頂的感覺,然後由衷的喊出‘皇帝老子666’。


    這樣的話,既顯示出了你的才學,又不會給外界留下唯上諂媚的壞印象。


    這個考題不好做,因為這既考驗到了一個考生的智商才學,又考驗到了一個考生的情商臉皮,隻有這兩樣全部兼備的人,才能錄進三甲,能把這兩點都發揮到極點的,那點狀元就沒問題了,做官,可不就要具備這兩點基本要素嘛。


    所以朱允炆才會在拿到考題之後,由衷的佩服朝堂上的大明官僚。


    鄭沂案之後,這算是朝堂官僚階級再向他這個皇帝示好,但除了示好之外,還要兼顧為國家朝廷選材,他們也不容易,能想到這麽一個麵麵俱到的考題,既拍了皇帝的馬屁,又能考驗出這一批參加殿試的貢生的政治水平。


    如果朱允炆是個土著皇帝,那真的是君臣相宜,以後的日子裏,大家互相給麵子,將來曆史上一定給建文朝留下一個非常好的名聲。


    “既然內閣議定了,那就這麽辦吧。”


    朱允炆心情頓時大好,衝著禦階下的解縉說道,“九月初一大朝會之後,就在奉天殿設辦吧。”


    解縉微微一躬身,“謹遵陛下聖諭,敢問陛下,屆時是陛下親臨還是降恩?”


    洪武朝時的殿試一般都是太祖皇帝親臨監考,吏部尚書作陪,但是殿試的時間太長了,兩三個時辰的功夫,皇帝為了維持尊嚴,要端坐在龍椅上像個蠟像,坐累了也不能動,太祖皇帝能吃這個苦,朱允炆憊懶大家都知道,所以解縉才刻意提了這一嘴。


    朱允炆哪裏想的到這一點,他活那麽大參加過的考試倒是不少,還從來沒有當過監考官呢,出於獵奇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


    “殿試乃為朝廷選材,事關天下大計,朕當親往,不過殿試著數百人,朕一個人也看不過來,就著卿和楊士奇、吏部尚書毛泰一並監考吧。”


    你不嫌累,你去不完事了?再喊上吏部尚書標配啊,為什麽還要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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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縉心裏那個別扭。


    監考還不如參考,參考起碼還能坐著,監考除了皇帝之外,他們可都得站著,太受罪了。


    心裏歎了口氣,但還是趕緊應了下來。


    “遵聖諭,謝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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