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西平侯、征虜將軍沐春忠君守國,百戰死節,為國朝武勳之表率,追封滇國公,諡惠襄,其弟晟襲爵,京師、雲南設祭儀,著三閣代君吊唁,欽此。”


    明朝聖旨,一般分為詔、製、敕三種,詔書是明發天下,邸報要發往十三省,要讓老百姓都知道。


    製書是隻通知官員,皇帝要做哪些事,敕書便是針對某個官員,告訴你升貶之事。


    還有一種叫做申飭,申飭是斥責,一般不用聖旨,多是口諭,如果帶上聖旨,那就是你錯大了,皇帝要罷官。


    沐春戰死麓川,朱允炆在禮部擬定好諡號之後發詔書,這便是對沐春功績的肯定,是要天下皆知的。


    順天府。


    朱棣剛從軍營迴家,一身的雪花還沒抖落幹淨,一黑袍光頭便迎了上來,“王爺,給您道喜。”


    朱棣先拱禮,“姚先生。”隨後才笑道,“孤有何喜。”


    說完,以手拉住姚廣孝,邁步便走進府邸,直奔後院,朱高燧朱高煦兩兄弟看到兩人,還行禮,“見過父王、姚先生。”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這個場景,怕是要大吃一驚,什麽人能讓心比天高的朱棣主動施禮,但燕王府上下小吏卻是司空見慣,隻因這個黑袍光頭,是姚廣孝。


    順天風傳這個姚廣孝,前知一千年,後知五百;通天文星象,五行八卦,隻要是玄學有關的,人家排第一,堪比太祖朝劉伯溫,是朱棣的座上賓,燕王師。


    自從興宗大行,太祖立建文為太孫之後,姚廣孝就尋來了順天,見到當時的朱棣送上了一份白帽子,朱棣不解,心說老子府裏不缺孝帽子啊,姚廣孝便寫下了一個王字,王頂戴白,那就是皇啊。


    朱棣嚇得心膽俱裂,這個老和尚怎麽知道老子不服想造反的?趕緊喝道,“妖僧狂悖!左右殺之。”


    這事要傳到南京還得了,那時候太祖皇帝尚是春秋鼎盛,給朱棣八百個虎膽他也不敢僭越,說句不客氣的,造太祖的反,還沒等起事,別說那些外臣,就連他自己的兒子妻子都得反了他。


    姚廣孝倒是成竹在胸,“帝星漸暗,有皇氣起於北地,貧僧推測天象,天象應於殿下,十年後,汝可為主宰。”


    那一年是洪武二十五年,十年後,也就是建文四年,朱棣克南京,登基禦極。


    朱棣將姚廣孝打進死牢,但偷摸的將另一個死囚把姚廣孝替換下來,接進燕王府奉為上賓,日日請教,姚廣孝也是真牛,精準的推測出了太祖賓天,朱棣自此對姚廣孝言聽計從。


    據傳太祖大行之日,燕王府遭雷擊,朱門屋簷起火焚毀,就連房舍上麵的瓦片也都全部被震碎了,這在古時候是最不吉利的兇兆了,破家滅門嘛。朱棣惶恐,“此去京師吊孝,恐一去不歸,新帝以齊黃二人為師,此二人恨孤甚深,莫非,孤死期將至矣?”


    姚廣孝竟然大笑,“大吉之兆,為殿下賀喜。”


    “喜從何來?”


    “此為上天賀喜,殿下即將承運之兆,王府瓦礫皆碎,這是要燕王您將王府紅瓦換成宮宇琉璃瓦之意,朱門焚燒燕王府匾額被毀,這是要殿下搬到乾清宮去住啊,此番前去京師貧僧料定必然無禍。”


    因此,朱棣從京師安全迴來之後,更是心悅誠服。


    現在又聽到姚廣孝來道喜,朱棣頓時開心起來,這個和尚哪次道喜都是好事,從來沒有失言過。


    “西平侯沐春戰死西南,新帝初登,便折國朝重將,這難道不是天意嗎?”


    姚廣孝搖頭晃腦的說道,“年號還沒改,西南大廈便傾,此上天降怒矣。”


    “沐春死了?”


    朱棣大吃一驚,這可是當年名震天下的猛將啊,十七歲便隨其父沐英戰西南,多累功勳,太祖實授後軍都督府僉事職,後沐英薨,春襲爵鎮雲南,洪武二十七年,平定越蠻,洪武三十年,麓川刀甘孟反,沐春以萬騎破麓川二十萬大軍,俘虜七萬,天下皆驚。


    刀甘孟祈降,為太祖拒,沐春遂引軍追擊,怎麽風雲突變,如此絕世名將,折戟西南?


    朱棣仰天長歎,“孤與沐春,雖無交情,心神向往以多年,長思若沐春在北地,我二人聯手,蒙古可平矣,沐春罹難,國朝之殤,此不足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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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廣孝看朱棣一副心傷神情,勸道,“此天意,殿下何須因此哀痛,大將折身,乃新帝無德而居至尊,惹怒乾坤所致,殿下應順天意,整兵備戰,早日南下。”


    朱棣引著姚廣孝進了書房,備上茶水,“孤欲興兵,然師出無名,且如今漠南山東南北包抄順天,更有宋晟、楊文二人指揮,此二人都是名將,宋晟雖與孤有舊,然此番就職漠南,孤兩次邀宴,均遭拒之,恐已是心向南朝,楊文此人,是我父皇之死忠,他的眼裏,從未有孤,倉促起事,勝算了無。”


    姚廣孝摸著自己的胡子,開口大笑,“此番便是良機,西南有變,殿下何不密令朝中近臣,上書新帝,以報西平侯折身之恥為由,發兵麓川?新帝年幼,正是好大喜功之際,若大軍移師西南,殿下機會便來了。”


    朱棣盯著姚廣孝,歎氣,“先生不知,新帝雖年幼,但行事舉止之間,頗有心機城府,京師百日,孤處處被其轄製,沐春雖折,恐怕皇帝未必就會發兵西南。”


    姚廣孝冷笑,“大將折身,乃是國恥,新帝忍而不發,豈不是自汙其麵?殿下密令朝中近臣,結伴上書,製造輿論,皇帝若敢再三拒絕,則軍心盡失,諸地武勳,皆為宿將,眼看西平侯罹難而新帝無動於衷,兔死狐悲哪裏還會愚忠下去,屆時殿下在順天設祭,就說新帝之所以不願意興兵報仇,是有奸臣在旁進讒言,西平侯大功於朝,如此結局,甚憐之,當興義軍,靖國恥,清君側!”


    好嘛,姚廣孝上下嘴皮一碰,曆史上的靖難變成了靖恥。


    朱棣眼都亮了,複又問道,“那如果,皇帝發兵了呢?”


    “何人可為將?”


    姚廣孝不屑的哼了一聲,“徐輝祖、李景隆等人,庸碌之徒,何堪西南大用?此時天下,堪稱名將者,唯殿下一人,新帝哪敢啟用殿下,彼時西南平複,報了西平侯之仇,豈不是給殿下平增無數威望。


    小皇帝能用之將,無非宋晟、楊文二人,不過我看新帝行徑,小人心腹甚是狹隘,防範殿下甚深,必然不敢將此二人調離,所以到時候,還是要用徐、李,西南之地,沐春大將軍一年都平定不得,用這二人,那這仗可就有得打了,三年五年也未必不可。


    殿下,機會來啦。”


    朱棣仰天大笑,“孤得先生,天眷之,他日天下萬物,先生自取。”


    洪武三十一年冬月十五,朱棣的造反,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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