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矛者銳說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阿瑤和阿鈺也看不透他目前的狀態。


    他的狀態,可能就是不生不滅,不死不活。


    他看不見有生命的人。


    也看不見無生命的魂。


    他被父親和哥哥遺棄了,他找不到他們的靈魂。他也被外麵的世界遺棄了。確切地說,戰爭結束,地宮建成。是他自己遺棄了外麵的世界。他是為戰爭而生的。沒有像父親和哥哥那樣戰死,他的生命失去了方向。


    他非常孤獨。沒有一個接納自己的群體。如果不是過去的自己帶著晶體前來,他可能會和鈺瑤擦肩而過。


    他的處境非常微妙。


    穿越來的執矛者忍受不了這些讓自己心酸頭痛的一切。有些事情也確實不在他的理解力之內。執矛者央求阿鈺,把他送迴了兩千年前的軍營裏。


    ”哥呀,你至少應該知道,你把父親葬在哪裏?“阿瑤說。


    ”妹妹!你帶那熏豬頭肉和牛肉幹兒了嗎?帶酒了嗎?“


    阿鈺非常乖巧地把酒和食物找來,鋪在石桌上。


    ”父親的地宮主體,就是這裏了呀!但他和哥哥們的英魂,就在這石桌之下!“執矛者邊吞咽著肉,邊大口喝酒。”哈呀!快兩千年沒有這麽爽快過了!“


    持矛者看帶來的酒不是很多,竟沒有讓阿瑤陪她一起喝。


    阿瑤和阿鈺看他吃得這樣陶醉,再不說話。微笑看著他大快朵頤。


    持矛者吃喝中間,阿鈺又穿越了一迴城市,為他買了些上等酒菜。銳統統都收在自己的肚子裏。


    持矛者打了個悠長的飽嗝。


    然後充滿深情地看著兩個妹妹。


    他的每一個眼神,都是幾千年的血緣情,戰友情,兄妹情。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一個漫長的心靈故事外化的凝重時刻。


    融合在這個巨大身軀裏的,是神性,戰爭,歲月,曆史,和穿透時光障礙的深厚人類感情!


    ”姐呀,大哥不對勁兒啊!“


    ”大哥,你怎麽拉?妹妹們都陪著你,你還不開心嗎?“


    持矛者沒有迴答。


    ”哥哥!你別嚇唬妹妹們!你跟妹妹說話呀,你不是對很多事情好奇嗎,妹妹繼續給你講故事吧。“


    持矛者從地上站起。木木然的,好像下了個很大的決心。他的眼神讓鈺瑤姐妹感到陌生和害怕。


    ”阿瑤,阿朱!你們知道父王為什麽把我留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嗎?“


    ”不知道!“阿瑤姐妹異口同聲地說。


    ”看見你們之前,我也不知道!看見了你們,我才突然醒悟了!大妹,殺了我!”


    “哥啊,你喝多了。躺下休息吧。你要是不開心呢。妹妹們帶你去外麵世界去看看吧!”阿瑤竭力想把執矛者按在地上。


    執矛者拉下了臉。


    “妹妹,外麵的世界有什麽呢?哥哥斷不想去!莫非你以為,哥哥在這裏等這麽多年頭,就為了這個?!”


    “哥呀!”阿鈺給執矛者一個討好的笑臉。“肯定不是呀!哥,哥是為父親和哥哥們守墓,也在盼望著和我兩個妹妹相遇呢!”


    “妹妹,哥做什麽,你們萬不可傷心。相信哥哥,我們很快會相見!”執矛者這樣一說,便用極快的速度拿起地上的長矛,刺入自己的胸口。


    雖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執矛者銳體內的血依然純潔火熱。


    來自創始者血脈的寶貴神血,噴湧而出,立刻在執矛者周圍結晶,成簇。形成一個巨大的血色晶體。


    那晶體雖然是血色,光潔透亮,不是凡俗的寶物可以相比!


    “父啊!我來了!”執矛者雙目圓睜,一聲大吼。


    執矛者的行為舉動幾乎瞬間讓鈺瑤姐妹下了地獄!


    姐妹倆抱住執矛者的身體,突如其來的生死離別讓她們身心倍受打擊。


    “大哥,你,你何苦這樣!你何苦這樣!”阿瑤悲痛地說。


    阿鈺已經開始嚎啕大哭:“哥哥呀!我的哥哥!你想喝酒吃肉,妹妹天天供你,你不能忍受這一個人的寂寞,我們可以天天來看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呢,我的哥哥啊!”阿瑤捧著執矛者的一隻大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這執矛者去的也痛快。他已經完全沒有生氣。


    阿瑤看著執矛者風霜刀劍的臉,想起他在這裏進兩千年的孤單悲苦。突然失控,爬在執矛者的身體上,身體一起一伏,無聲地哭起來。


    姐妹倆哭得傷心,阿瑤看著執矛者生命逝去,無力挽迴。就把他的屍體抬在那大石桌上。她又摟著妹妹,安慰起來。


    這幾天的經曆,大喜,大悲。穿越,趕路。已經讓阿瑤身心俱乏。她摟著阿鈺。竟沉沉睡去。


    四周的景物逐漸模糊起來。


    一陣陌生的低語在阿瑤的耳畔響起。


    阿朱睜開眼,不遠處,在晶體柱和熒光植物的映照下,有朦朦朧朧的三個身影。接著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一個一身白衣的黑皮膚林地精靈,一個兩鬢隻稀疏掛著幾根頭發,眼冒綠光,青麵獠牙的厲鬼。和頭上頂著金黃鳳羽的彩衣女子站在不遠處。他們故意壓低了聲音,不停低竊竊私語,好像怕吵到了鈺瑤姐妹。


    阿瑤趕緊看了一眼自己懷裏沉睡的阿鈺。


    “這個怪物和兩個異形生靈,他們從哪冒出來的?!”阿瑤摸了一下噬魂劍的劍柄。


    ”女主人法力無邊,神劍橫掃一切!隻是她們凡人的情感,熾熱如火!這種屬於人類普通不過的親情,往往讓人類迷惑困苦!阿要和阿鈺兩位主人,心地極善!她們暫時陷入哥哥身體滅亡的悲痛裏,卻看不到他靈魂的去向。在巨大的悲痛裏,她們竟然忘記了,執矛者銳隻是信王身上的一團血氣。如果主人能這樣想,自然也就能超脫目前的心靈困境!”那黑精靈說。


    黑精靈的形象對於阿瑤非常陌生,但說出來的話,倒讓阿瑤倍感溫暖。心頭的苦楚也頓時消失了大半!


    “豆羹大哥,這執矛者銳的英魂,從那大石桌的下方,直直地墜下去了。這可是我親眼看到的呀!兩位女主人生命鮮活,肉身生氣勃勃,永遠也看不透石桌下方的秘密啊!”頭頂金黃鳳羽的美貌女子說。


    “鳳女,你拿起主人的劍,把我殺了。如果我的靈魂能潛入方桌下的世界,就去央求那些下麵靈魂,說服他們網開一麵,為主人開啟靈界的大門!”黑精靈說著,就向阿瑤走來。


    “那厲鬼是豆羹,黑精靈難不成是奶糖?!奶糖要冒死進入石桌下麵的靈界?”阿瑤這樣想著,就死死按住噬魂劍的劍柄。


    “哎哎哎!奶糖兄弟,你不要衝動!”那厲鬼竟把黑精靈攔腰抱住。“哎,哎哎。奶糖兄弟,你不能死!你死了主人就沒有坐騎了!這事叫給我辦就行了!哎,哎哎!”


    阿瑤環顧四周,不但沒有了兩匹馬和狗的蹤影,連執矛者銳被擺放在石桌上的屍體也不見了。


    黑精靈和厲鬼糾纏拉扯在一起,黑精靈要過來取阿瑤的劍,厲鬼從後麵抱住他,死不放手。


    阿瑤想站起身來,身上似乎壓著整個世界。想說話,卻發不出一點點聲音。原來,她是在夢中!


    ”奶糖兄弟,你不用再跟我爭執了。我以前罪孽深重著呢,我是該下地獄的呀!哎!哎!我是這世上最厭世的!我早就不想活了。哎!奶糖,你看,你看我呀!“


    那厲鬼的口中突然冒出黑血。“撲!”厲鬼從口中吐出一條鮮紅的舌頭。那舌頭至少有兩尺長,落在地上,還在來迴扭動!


    厲鬼抱著黑精靈的胳膊漸漸無力,冒著黑血的嘴像個黑洞洞的血之泉眼。他眼中的綠光漸漸黯淡了。


    厲鬼撲通一聲倒地,腳還蹬了幾下。


    厲鬼把他前世的罪孽,連同烏黑的血,一起吐出。


    一些紫黑的魂氣鑽進阿瑤的劍中。


    一些青煙似的魂氣向深井井口的方向飄去。


    “豆羹大哥,見了靈界的人,不管是誰,好好央求他們,為主人開門啊!”鳳女竟似對厲鬼之死毫不憐惜,抓緊時間交代任務呢!


    “豆羹這廝,曾經吞吃了不少靈魂呢!難道這次他的業障全能消除?”黑精靈望著那些飄散而去的青煙說。


    “難道你不希望他超脫嗎?雖然他形體令人作嘔,可是主人的忠犬呢!”鳳女從頭上拔下兩隻金黃的鳳羽,插在厲鬼的嘴裏。“豆羹大哥,希望我的鳳羽能為你的靈魂插上翅膀,快快去尋得打開靈界大門的法子。”鳳女雙掌合十,祈禱起來。


    “你這幾根頭發,能幫到他什麽呢?”黑精靈盯著鳳女說。


    “奶糖,你不知道,我是惹空祖師涅槃時刻,心念裏生出的鳳凰!後又陪著惹空祖師在俄幾的幻境裏,幻化成一隻啄食蜈蚣的雞,看護幻境的大門!不過,我性屬佛。這石桌下的靈界,是個巨大的聖人靈墟!他們有著不同的信仰!比如信王和他的六個兒子,是創世者的血脈。他們的靈性屬血!這靈墟內,全是偉大神聖的靈魂,自然也會有不買佛帳的!但願那看守大門的聖靈,有些佛緣,認得我這金黃鳳羽!”


    “鳳女,你看一看我們在熒光中的身影!”


    微光之下,阿瑤下意識低看了一下黑精靈的影子。


    “這黑精靈弄什麽玄虛!那不就是他的影子嗎!”阿瑤暗自思忖。


    黑精靈和鳳女開心地笑著。


    阿瑤再仔細看看,原來黑精靈和鳳女微光下的影子,是有微妙的玄機。


    黑精靈的尖耳朵,在地上的影子是妥妥的人耳!


    鳳女的頭頂金黃鳳羽的頭顱,在地上的影子是個長發飄飄的女子剪影。


    他們就因這個發笑,像兩個頑童!笑聲越來越大,也不再怕吵到主人了。


    阿瑤和阿鈺聽到兩匹戰馬高亢的嘶鳴聲,從睡夢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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