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


    這也許是人體中最無奈的設計了,畢竟隻要閉上眼就可以不看,不張嘴就可以不說,但是即使人們把耳朵塞住,聲音卻依舊會從各種縫隙,甚至穿過骨骼進入到我們腦子裏。


    人,總是要聽的。


    不過從另一個方麵來講,人也是無比叛逆的,任何我們不具備的能力,都會對我們產生難以抑製的誘惑力。所以我們才能飛上天空,潛入海底,同樣的,經過數萬年的進化,人類也變得可以隻聽到想聽的,隻接受想接受的。就像是幾天前在貧民區的那場大爆炸,人們都聽到了自己想聽到的解釋,那麽就自然會對其深信不疑。


    於是,當這個堵在門口的作弊者說出“我說話,你們得聽”的時候,所有人心裏都泛起了一陣很“膈應”的感覺。


    為什麽還要出來解釋,難道科塞曼公司還會冤枉你不成。


    不過,也正是因為許白焰的這種近乎於不講道理的行為,才讓會廳裏的人注意到了,哦,原來這個作弊者想要說些什麽。


    站在許白焰麵前的工作人員無比的鬱悶,他很不想去理睬這個犯了偏執症的人,但是他肯定也不會眼看著這麽一個人就將整個考核的流程打亂,所以,他再次清了清嗓子。


    “那你要說什麽?”


    “我沒有作弊!”許白焰第三次說出了這句話,說的無比認真“如果你們說我作弊了,那必須拿出證據來,如果拿不出來,我就站在這裏不走。”


    “”那名工作人員微微楞了一下,什麽啊,他想站在這裏不走這算是哪門子威脅,難道他要堵在門口,像條瘋狗一樣誰過去就咬誰麽?


    工作人員想著,不禁有些想笑,但是猛然的,他看到了許白焰那沉默,但卻明顯壓抑著什麽的目光,下意識的把笑容憋了迴去。


    “我們既然指明作弊,自然是有證據的。”他挺著身子說著,試圖讓自己顯得更加高大威嚴一些“我們查了你的操作流程,你沒有對修理台做出任何的校準,修理時也沒有產生任何的數據,最重要的是,你的修理程序記錄是一片空白。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從某些渠道得到了這次考核的題目,並且事先模擬好了所有的操作流程,在測試時用數據盤或者其他的辦法傳輸了進去。”


    說著,他還心有餘悸的擺弄了一下手中的一個儀器,之後,一段維修數據出現在了大屏幕上,在操作記錄的欄目中,果然一片空白。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一些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那名工作人側著頭,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操作記錄沒有放錯,這才稍稍的鬆了一口氣,他很不理解這種人為什麽非要掙紮一下,畢竟這隻會讓自己顯得更加的狼狽些,但是他可不太想去揣測這種人的想法,反正證據已經在這裏了,難道這小子接下來還想躺在地上打滾不成。


    然而


    “不!這是因為我沒用修理係統,我將它關了,所有的修複都我是自己操作的!”許白焰一字一句的說著,身體緊繃著,看起來比那些煩人的風標還要筆直。


    笑話分兩種,一種是所有人都覺得好笑的,另一種是隻有自己覺得好笑的。而許白焰的笑話顯然兩者都不屬於,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笑,甚至說完這句話後,他的氣息被壓得更加深沉了,那名工作人員幾乎能聽到厚重的喘息聲從這小子的鼻孔裏彌漫出來。


    當然,他也不可能知道,這個即將變成憤怒公牛的少年,要的隻是一個合理的解釋,雖然他自己給出的解釋似乎一點都不合理。


    有一種憤怒是不需要理由的,那就是你說出了真相,但是卻沒有人相信。


    時間凝固了一瞬,整個會場隻能聽到那粗重的唿吸聲。


    關閉了自動維修係統,自己來操作這是什麽意思?這個人是想說,他憑借自己的能力,去操作那些機械臂麽?就像是曆史書上寫的那樣?然後在這次考核中,得到了c+?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笑話,但是卻沒有人覺得好笑,隻是覺得很別扭,很荒唐。


    所以那名工作人員的五官很糾結的擰在了一起,他突然覺得麵前的這個臭小子完不可理喻,他很無奈的咽下了嘴裏剛剛忘記咽下的唾沫,也不再顧及這一幕會不會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的宣揚出去,他隻是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於是,他一言不發,在手中的光屏上唿叫了保安。


    敢於在科賽曼公司鬧事的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但是這裏依舊配備著整個舊城區第一流的保安人員,每一個都是退伍後的軍人,或者是東穀公司編製下的士兵。


    所以,在那名工作人員唿叫保安之後的兩分鍾,會廳的門便從外側被拉開。兩名看上去雖然不是那麽健壯的保安站在門外,卻給人一種如鋼槍般堅硬的感覺。


    “先生,請你離開。”


    其中一位保安說道,無比的簡潔,也沒說離開哪?到哪去。但隻要在這種情況下,被警告的人肯定都會很識相的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去了。


    許白焰轉過頭,看著兩個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保安人員,沉默了一會。


    “我還不能走”他淡淡的說道,隨後竟然就這麽又將身子轉了迴去。


    兩名保安皺了皺眉,這種刺頭他們不是沒有見過,而往往這些人都是抱著一種僥幸心理,隻要稍稍的強硬一點就會變得無比的老實。所以,他們向那名工作人員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工作人員十分苦惱的歎了口氣,心想隻是來公布一下成績,怎麽會碰到這種討人厭的家夥,所以,很惱火的揮了揮手,示意趕緊將這小子帶走。


    而下一秒,一隻無比有力的手就掐住了許白焰的肩膀。


    “先生,請你離開。”


    還是同樣的話,但是語氣明顯變了,那個“請”字也變成了一種命令,再加上那幾根微微掐進關節的手指,似乎是在陳述最後的警告。


    然而許白焰依舊沒有動,他的表情很平靜,但是眼睛卻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那名工作人員,其實他知道,這個人隻是一個按照指示辦事的人,他並沒有任何的過錯,這也是許白焰一直很安靜的原因,雖然他的指甲早就嵌入了發白的手掌之中,但是他依舊隻是盯著,看著,直到對方想聽取自己的解釋。


    許白焰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剔著很短的頭發,因為這樣很方便,他從事修理的每一刻都十分的專注,因為有人付他工錢,他會幫鄰居搬沉重的家具,隨後露出真誠的微笑,他會幫附近的孩子修理玩具,同時也抱怨他們為什麽這麽不小心。雖然他沒有什麽興趣愛好,但是他卻對生活充滿了熱情。並且相信,這個世界總是美好的。


    所以,這也就造成了他很不討人喜歡的一麵。


    他太過於理想化了,用好聽的話來說是堅持天真,用不好聽的話來說,就是不懂事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一個人太去計較公平,那他肯定會被社會拋棄,若是不願意屈服,那肯定會寸步難行。


    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道理,因為資源總是有限的,有些人就是帶著更好的基因,經受著更好的教育,他們有著更寬闊的視野和更加高端的圈子,那麽如果隻有一塊肉,為什麽不分給他們。


    階級的固化總是不可避免的,公平永遠隻是相對而言。


    許白焰雖然沒有辦法說出這些大道理,但是他的心裏卻早已經有了差不多的概念,他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改變的,所以,他在麵對那名禿頂主任時,一直保持著很誠懇的尊敬,在此時此刻,也沒有對任何人咆哮或者大打出手。


    但是,他尊敬著別人的同時,也在期待的受到別人的尊敬,就算是沒有受到尊敬,也不能隨意冤枉。


    他沒有作弊,所以他不能離開,就算是身後站著兩名保安,就算是肩膀處的疼痛愈發的劇烈,但是他還是執拗的一動不動。


    “我要申請第二次測試。”


    他咬著牙說道,然後猛的甩動肩膀,將肩頭的手掙開,


    所有人都愣了,他們驚訝的看向這名少年,震驚於他竟然會提出這種將自己扔進墳墓的要求。


    隻有身後的那名保安,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已經掐的發白,卻還是被一瞬間就掙脫了的手指,目瞪口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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