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


    青燈拂在古書泛黃的書頁上。


    李思遠靜靜地看了古道子半晌,最終說道:“你真應該是個書生!”


    古道子坐在椅子上,身形坐的挺直。


    翻開書籍,淡墨描繪的黑字映入目中。


    夜幕星河垂下光輝,透過敞開的木窗灑在古道子的身上,看上去是如此的清冷、寧靜。


    古道子視線從書籍上移開,環顧四周林立的書閣,淡然一笑,說道:“或許,我也算是一個書生。”


    讀書破萬卷,若為書生。


    古道子便是書生中的書生。


    李思遠搖了搖頭,說道:“書生,太弱。”


    書生求道,是以文成道。


    古往今來,以文成道者莫不是那幾人,道路太過艱難。


    所以,多數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以書經辭海之言常伴左右,給人的印象有所迂腐。


    書生腐道,便由此而來。


    古道子看了他一眼,平靜的說道:“我若是書生,自然不是普通的書生。”


    李思遠不可置否,想了想,說道:“那你求的也不是以文成道。”


    “以文成道...”


    古道子搖了搖頭,誰說書生一定要以文成道,或許,說這話的人忽略了一種修士。


    那修士名為,符師。


    ......


    ......


    夜幕星河,蟬鳴入耳。


    古道子看向窗外夜空,說道:“夜深了!”


    李思遠捋了捋散下來的亂發,望向夜空,問道:“幾更了?”


    古道子說道:“三更剛過半。”


    李思遠撓了撓頭發,略有遲疑的說道:“那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


    古道子靜靜地看著李思遠。


    李思遠望著夜空,咳嗽一聲,掩飾住自己尷尬的神情,說道:“我遊曆青陽城,雖知道了很多人,但認識的人隻有兩個。”


    李思遠看向古道子,說道:“你便是其中一個。”


    古道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那,另一個人便是玉漱夫人。”


    李思遠神情停滯一下,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古道子繼續說道:“所以,你今天是來找我訴苦的。”


    聞言,李思遠的神色不易察覺的一僵,隨即看著古道子仿佛能夠穿透他內心的目光,神情感到荒謬至極的說道:“怎麽可能?”


    古道子說道:“你今天提到玉漱夫人的次數太多了!”


    李思遠啞然,隨即搖了搖頭,說道:“那是因為她很強!”


    古道子說道:“再強,也是人!”


    人,終究不是無法戰勝的。


    李思遠沉默了一會兒,感慨道:“玉漱夫人這次出來走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會迴去。”


    玉漱夫人是懶人,青陽城中的很多人都知道。


    玉漱夫人出來走走,也隻不過是出來走走,終究還是會迴去的。


    重新懶下去...


    古道子說道:“書店離紅袖春鴦樓很遠。”


    他說的不是書店和紅袖春鴦樓,而是自己與玉漱夫人。


    玉漱夫人走到哪,都和他無關。


    因為他會避開。


    古道子本就不是一個高調的人,如今修行出了大問題,他會更加低調。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說道:“書店離紅袖春鴦樓很遠,但也很近。”


    書店和紅袖春鴦樓同在青衣坊,古道子所說的很遠並不見得,反而很近。


    就猶如深潭與岸畔。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古道子環視四周書閣,說道:“我會在這裏看很久的書。”


    修行才是修士最重要的事情。


    玉漱夫人,在古道子看來,反而是其次。


    李思遠沉默了很久,然後搖了搖頭。


    古道子灑脫平淡的心態,簡直讓他無法理解。


    這樣的一個人,如何修的是魔。


    修道、修仙,也不過如此。


    或許,隻有避居世外的人能和他有所共鳴。


    古道子想了想,然後說道:“等我看完書,我會去見見玉漱夫人。”


    難得遇見如此有趣,如此懶惰的人,古道子心存幾分好奇,想去見一下。


    李思遠扶住茶桌,抬頭看向古道子,臉上露出荒謬至極的神色,說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別人避都唯恐不及的事情,他居然還要主動往上湊,簡直就是瘋了!


    古道子說道:“知道。”


    李思遠臉上荒謬的神色更濃,搖頭說道:“你真是瘋了!”


    古道子笑了笑,也不說話。


    看完書,若是能將修行的問題解決,古道子即便麵對玉漱夫人,也有幾分自保的把握。


    李思遠聽著古道子的話,臉上荒謬的神色持續了很久,才漸漸淡了下去。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身前放置的古書,忽然好奇的問道:“你怎麽會想起來看書?”


    即便是書生,也不會純粹的看書。


    看書,或是求道,或是求解。


    人,即便是修士。


    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需要和想法。


    不會無緣無故。


    古道子說道:“不懂,所以看書。”


    蠻荒大陸,他不知,也不懂。


    境界陷入桎梏,需要解開。


    看書,自然是想找到其中的媒介。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很認真的說道:“我相信你說的,你是書生了。”


    修士不懂,會遊曆山河,希望從中尋找到頓悟的契機。


    或是探訪修行界的前輩,亦或者與人論道。


    極少人會在不懂的時候,選擇看書。


    古道子笑了笑,向他問道:“你知道哪裏有好書麽?”


    李思遠說道:“好書?”


    古道子環視過書店的四周書閣,望著琳琅滿屋的各色書籍,略有幾分不滿意,說道:“書,太少了......”


    李思遠循著他的視線望去,說道:“這些書,你都讀過了?”


    古道子搖了搖頭,說道:“一本還沒讀。”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為之無語,然後問道:“這裏有多少書。”


    古道子說道:“書卷三千本。”


    “這還少?”李思遠瞠目結舌的看著他,自己活了這麽久,貌似看過的書也不到三千本書卷吧!


    古道子的神色極為認真,說道:“少。”


    李思遠沉默了好久,然後對古道子問道:“你說的好書是指?”


    古道子說道:“書,都是好書。”


    每本書,就像是人一樣,都是一個色彩鮮明的個體。


    好與壞。


    不能一概而論。


    李思遠搖了搖頭,他對書這方麵根本不了解,隻能給出一些中肯的話。


    李思遠想了想,說道:“如果說修行方麵的書籍、稀有的書籍這方麵,比較昂貴且難收集的,莫屬是藏寶閣了。”


    “其次,應該便是紅袖春鴦樓了,聽聞玉漱夫人懶的時候比較喜歡看書喝茶,珍藏的書籍也是大量,且能入玉漱夫人法眼的書籍也不會是普通的書。”


    “再而,就是城主府、林家、劉家三大勢力,傳承久遠的家族,又是青陽城的頂級勢力,珍藏的書籍自然很多。”


    “同為青陽城頂級勢力,趙家在書藏上便顯得稀少且單一了,但應該對你有很大的作用,因為趙家的藏書都是有關於劍修方麵的。”


    話落。


    古道子想了想,然後對李思遠說道:“謝謝。”


    “這些事情在青陽城中一打聽,便會知道,也不算什麽隱秘。”


    李思遠搖了搖頭,然後望向夜空,說道:“站在快要四更了吧!”


    夜空。


    幕雲遮掩住月輝,在皎潔的明月銀盤上形成絲縷盤旋,有如層雲,縹緲而清冷。


    蟬鳴也逐漸歇下,萬籟俱寂。


    李思遠起身拂了拂黑衣上的褶痕,對古道子說道:“聊了這麽久,我也該走了!”


    古道子淡然起身,說道:“我送你。”


    “嗯!”


    李思遠著一身黑衣,彷如一道隱藏在黑夜中的影子,漸漸消失在漆黑深邃的小巷盡頭。


    風輕拂過,卷起飄絮的長發。


    古道子靜靜地望著古道子消失的方向。


    看了很久...


    “李思遠......”


    古道子覺得,李思遠這個人遠遠比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測,就像是被一層迷霧遮住了一般。


    外表上的他,未必是真的他。


    今晚,李思遠的到來更是有些突然。


    深更半夜,來到這裏的目地隻是問他是否是魔修!


    想了很久......


    最終,古道子不想了。


    轉身迴到書店裏,坐在椅上。


    夜裏挑燈,照耀著書上墨字...


    燈輝映在他的臉上,給他蒼白的臉上填了幾分病態的火紅色。


    書店中,靜謐無聲。


    偶爾也不過是翻動書頁的簌簌聲。


    修行,才是重要的事!


    ......


    ......


    豎日。


    書店在街坊鄰裏奇怪的目光下,進行了變動。


    店門兩側的牆壁被刷了層白漆,窗框也換成了新的,並掛上了兩層白色窗紗。


    書店內,也是添置了白麒麟、墨寶、折扇等各方麵的物置。


    這些東西並不多昂貴,卻盛在白色物品居多。


    早因破損而廢置的匾額也換成了嶄新的匾額。


    匾額上,僅僅雕刻著兩個金色的大字。


    書店。


    ......


    ......


    書店的變動自然引起鄰裏鄰居的注意,擱置下各家的生意,擺放上門。


    他們不懂。


    在胡同裏本就沒有什麽生意,書店耗費如此大的精力究竟是要幹什麽。


    書店,即便裝飾的再精致華麗,在這個胡同小巷裏,也依舊隻能苟延殘喘的做生意。


    這裏不是外麵。


    裝修再美,也總要有人欣賞不是?


    可,這裏...沒有客人。


    墨林熱情的招待著鄰裏鄰居,對他們提出的問題,也隻是笑了笑。


    如今,這家書店隻不過在名義上是他們的。


    真正的主人卻是......


    裝修工程結束,墨林不失禮節將招待進來的鄰裏鄰居送走。


    走迴書店,墨林看向東方窗側的位置。


    那個位置擺著一個書桌,簡樸單調,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書桌。


    一個人坐在靠近書桌旁,背對著書店門外。


    無數道光線從天際照射下來,穿過窗戶,拂過白紗,落在他的臉上。


    那人穿著白色長袍,黑發如瀑,垂落至側,隱有一股縹緲超然的仙意。


    墨林走到他的身邊,深深輯了一禮,謙卑說道:“書生,您交代的,都已經做好了。”


    話落,墨林看了一眼白衣人手中翻閱的古書,便是收迴了視線,默默地站在那裏。


    古道子將正在閱讀的書籍放在桌麵上,側頭望去,見到書店內的簡潔擺置,淡淡一笑。


    古道子起身,黑發傾灑下來,隨輕風卷起,拂動著白袍。


    “不錯。”古道子難得地稱讚出來。


    華麗奢華,不是他的追求。


    簡單、舒適,再添置幾分潔白,便是最好。


    墨林躬身輯禮,聽著古道子的話,臉上也是升起笑容。


    古道子邁步走過書店的每一個角落,手指拂過層層書籍。


    墨林躬著腰,一直在他身後跟著,一言不發。


    古道子最終迴到書桌坐下,拿著兩本值得一觀的書籍,環顧四周,忽然想起來書店中少了一人。


    古道子說道:“墨輕塵呢?”


    墨林躬身說道:“他去給您添置床榻、洗換衣裳、冠帶這些用品去了!”


    古道子點了點頭,隨後看著桌上空了許久的茶壺,囑咐道:“稍後去換些好茶。”


    他把手放在桌上,十幾顆碎銀從掌心上滑了下來。


    墨林不敢再收,趕忙躬身輯禮,嚴肅說道:“書生您給的銀兩還剩有二十兩,已經足夠添置茶水等物品了!”


    “收著吧!”


    古道子並未如言收迴,再一次囑咐道:“買些好茶。”


    好茶。


    這是他說的第二遍。


    墨林懂了,心想著二十兩也足矣買到許多好茶,卻也不好忤逆古道子的意願,輯手行禮,說道:“諾。”


    書店外忽然傳來響聲,似乎有人正在走過來。


    古道子坐在椅上看書。


    墨林在旁躬身侯著。


    墨輕塵走進書店,手中拿著一卷畫像,清秀的小臉有些潮紅,或許是因為運動而產生。


    “爺爺。”


    “書生。”


    墨輕塵恭恭敬敬的拜禮,隨即說道:“床榻等添置已經訂下,他們馬上就會運送過來。”


    古道子繼續坐在椅子上看書。


    墨林對墨輕塵露出和藹的笑容,關切說道:“累了吧,快去歇息!”


    “不累!”


    墨輕塵神色有些激動,快步走到墨林和古道子身邊,說道:“剛剛城裏麵有大動靜!”


    古道子將書籍合上,轉頭看著神情激動的墨輕塵,等待他說的大動靜究竟是多大的動靜。


    墨林問道:“青陽城發生了什麽大動靜?”


    墨輕塵舒出一口氣,很是開心的說道:“青陽城外的三刀洞那幫山匪,被一個人闖了山門,連續斬殺了三刀洞三當家程虎、三大惡人、及數百名作惡多端的山匪。”


    墨林一驚,隨即也是升起喜色,說道:“輕塵,你所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墨輕塵將手中卷起的畫像鋪展在桌麵上,指著上麵白衣冠禮的年輕男子,說道:“三刀洞的追殺令都已經下來了,獨闖三刀洞並且還全身而退的人就是這位英雄!”


    墨林看著畫像上的白衣人,敬佩說道:“此人,真乃是大英雄是也!”


    古道子低頭凝視著畫像上與自己樣貌截然不同的白衣人,笑了笑,隨即捧起古書,繼續用心的鑽研。


    墨林對墨輕塵說道:“這等英雄豪傑,若是死去未免太冤枉了,城中可還有什麽消息傳出?”


    墨輕塵想了想,說道:“據說,三刀洞的二當家林儒風正在坐鎮青陽城內,三刀洞八惡剩餘的五惡也在率領著三刀洞的精英,正在趕往青陽城的路上。”


    墨林一驚,說道:“這位英雄在青陽城內?”


    墨輕塵點了點頭,說道:“三刀洞已經將青陽城外搜遍了,如今隻剩下青陽城還沒調查了。”


    說著,墨輕塵小臉上升起憤憤之色,繼續說道:“三刀洞實在是太過狂妄,如此張狂行事,就不怕城主府派兵剿滅了他們?”


    墨林聞言搖了搖頭,城主府若想要剿滅三刀洞,早就派兵剿滅了。


    可,事實在於,城主府並不想。


    ......


    ......


    烈日落在西方連綿不斷的嶽嶺山脈上,似被血染過的光霞漸漸黯淡了下來,灰蒙蒙的雲朵籠罩著青陽城。


    夜幕即將到來。


    書店。


    桌上,一本古書翻至尾頁。


    古道子將書籍合上,側目望向天際。


    不知何時,他再度抬起頭,天色已經要黑了。


    迴過頭,古道子望著平整鋪在桌麵上的白衣人畫像,看了很久。


    古道子笑了笑,自言自語說道:“確實是夠猖獗的!”


    話落之後,古道子將畫像卷了起來,放在一側的墨畫架上。


    挑起青燈,搖曳的燈光灑在桌麵上。


    風自窗外吹來,有些微涼。


    古道子繼續捧起一本古書,看著截然不同的內容,漸漸的沉浸進去。


    外界風雲與他何幹。


    不理、不看、不想......


    挑燈夜讀。


    古燈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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