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是黛峰,碧落萬千青輝。


    近處是木寨,安靜如同死寂。


    血刀橫在地上,血色的光輝還未退散下去,隱有光芒掠過。


    周濤、柳瑤等其餘人靜默的望著生機逝去的劉大刀,握緊了拳頭,心中不由自主升起絲絲無力。


    劉大刀破鏡入先天,是一門喜事,來臨的時機也很恰當,正是他們遭遇強敵的時候。


    劉大刀後天巔峰即可比擬先天初期高手,如今破鏡入先天,很難猜測出他的極限在哪裏。


    說不定,也可匹敵眼前這人,甚至可拖延至大當家或者二當家的到來。


    可,事發突然,他們的驚喜未曾徹底升起,便被打下了地獄。


    一劍秒殺,看起來是那般的賞心悅目。


    隻是,這種賞心悅目發生在他們的身上,隻能帶來墮下地獄的悲傷。


    甚至,他們體會不到深層次的悲傷。


    因為此刻,那名強敵還在。


    而且,還在走。


    殺了一人,古道子並未終止自己的腳步。


    一如既往的淡然多了幾分其他的滋味。


    猶如柳葉般明顯清秀的眉毛輕蹙,彷如從仙峰跌落塵囂,多了幾分煙火氣。


    古道子有些煩了。


    這些人太聒噪,且無知無趣,身上還背負著數不盡的罪孽。


    既然如此,就用簡單的方式讓其閉嘴。


    大道至簡,所以一切從簡。


    劍出,劉大刀死。


    簡單至極,根本沒有任何花哨、駁雜的動作,簡單如一。


    一劍。


    這裏不是青山,旁觀中的人也沒有小醫。


    自然不用手下留情,刻意的去進行演化劍法。


    劍出無情,破滅萬法。


    一劍足矣。


    木劍倚側,翻轉著劍鋒,古道子穩步踏前,殺意已然升起,不曾降下。


    周濤慎重以待,挽著三根箭矢落於長弓上,漸漸拉開,任手指血線崩開而似不知。


    古道子的殺勢自此刻才真正打開,由不得他不慎重。


    弓弦漸漸拉滿,形成滿月之勢,三根箭矢穩固在手指之中,鋒銳破軍之意濃烈。


    後方,陳芝林不著痕跡的倒退,除去在寨門後的劉財觀察到,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古道子的身上,根本未曾察覺。


    劉財震驚無比的看著步伐倒退的陳芝林,未曾聯想到會是他率先退讓。


    小人善於偽裝自己,陳芝林在三刀洞中的形象一直都屬於光鮮亮麗的經典,溫文爾雅、雍容大度等看似和好的形象和氣質不曾在他身上褪去過。


    較比木寨中的其他山匪,陳芝林更似居士,展現在外麵的形象貼近於軍師張從文。


    察覺背後似有一道窺視的目光,陳芝林後背布滿了冷汗,單薄矮小的身軀略有一絲僵硬,側頭隱蔽望去,見是劉財癱坐在地上呆滯的看著自己,頓時心中驚慌散去。


    狠狠的瞪了一眼劉財,陳芝林生怕他壞事,雙腿微沉,一步暴退,彷如一隻靈活的猿猴逃向遠處。


    “逃逃逃。”


    此刻,陳芝林沒有別的想法,一心隻有逃跑保命。


    人的名,樹的影。


    能斬殺程虎,他在古道子麵前怕是連一道菜都算不上。


    他可不想步入王力、劉大刀的後塵。


    想起剛剛親眼目睹劉大刀步入先天仍避免不了一劍秒殺的場景,陳芝林心中盡是驚慌之意,升不起任何的反抗之心。


    唯有,逃逃逃。


    事到如今,命最重要。


    轉瞬之間,陳芝林已竄出數丈之遠,且速度還在增加。


    “逃逃逃。”陳芝林不留餘力,頭也不迴的逃跑。


    命若在,一切都在。


    命沒了,一切都沒了。


    周濤臉色頓變,看著陳芝林逃跑的背影,神情極為難看,背叛的怒火湧至胸腔。


    “咳咳......”


    重傷未愈的周濤直接被氣的咳出血來,眼前有些發黑。


    柳瑤、徐天、王金石、張宏濤、李振威等其餘五惡見狀神色也是難看。


    徐天眼睛眯成一條縫,說道:“陳芝林這個廢物。”


    王金石一聲冷哼,道:“見勢不妙,跑的第一個就是小人。”


    陳芝林平時說話陰陽怪氣,王金石第一個看不上他。


    “大敵當前,陳芝林直接被嚇破了膽,也配被人稱之為三刀洞八惡?”


    張宏濤嗤笑一聲,將鐵鏈環繞在腰間,雙手捏著飛刀的刀片,瞥了眼陳芝林的背影,隨即看向李振威,卻發現他也正在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交織出複雜變換的光芒。


    李振威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將猶如薄羽般光潔的刮骨刀收至掌心,餘光緊盯著古道子,略有忐忑。


    張宏濤默不作聲的在指尖環繞著兩片飛刀,觀望著古道子,時刻籌備著。


    大難臨頭,即使是夫妻也會各自飛。


    更何況,絕情絕義的山匪。


    柳瑤單手捏著碧綠色的短匕,嫵媚動人的嬌顏掠過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最終歸於平淡,遙望著古道子,不曾退後一步。


    窈窕動人的妖嬈嬌軀,如今看來,卻是那般單薄。


    腳步微頓,古道子神情淡漠的抬起頭,漆黑如墨的魔目中,血海沉浮,綻放一點光芒。


    木劍翻轉,挽起劍花。


    劍化流光而去,人影也隨之淺淡無光,最後潰然消散。


    正在倉皇逃竄的陳芝林忽然感覺全身一冷,背後仿佛一座冰山傾覆而來,籠罩著殺機,令他如芒刺背,有一種麵臨死亡的陰影漸漸橫在心頭。


    陳芝林內心驚顫,錯步偏離開原本前行的軌跡,迴身望去,瞳孔驟然收縮,一輪潔白光輪映照在他的眼瞳之中,將他的眼瞳全部渲染成潔白如玉的顏色。


    一輪劍光徑直而來,綻放著白色劍光,綿綿劍氣縹緲繚繞,劃破空氣,稀薄的劍氣附在空氣中,嫋嫋如煙氣般消散。


    一劍如龍,傾覆而來。


    陳芝林麵色慘白,麵對這一劍隻覺得手腳冰涼,升不起任何抵抗之心,乞求道:“饒命。”


    長發飄散,古道子在劍後浮現,冷漠無情的黑瞳浮於劍的上空,不曾有任何變化,一劍落下,道:“我平生最恨小人。”


    劍光顯現,如北極星光。


    劍光自陳芝林眉心穿過,自腦後飛出,消逝在遠方。


    一點血滴自眉心落下,仿佛是盛開的血色玫瑰。


    綻放之後,便是凋零。


    古道子飄散落地,白袍不沾染絲毫血跡,潔白如雪,如亂世浮華中飄絮的雪花。


    木劍劍尖匯聚一滴血液,醞釀著恐怖的鋒利,墮在地上。


    啪。


    血液濺射,砂石化作齏粉。


    木寨前的地麵上霍然出現一滴淺坑。


    古道子低頭凝望著倒地的陳芝林,沉默無言,但目中不加掩飾的露出厭惡之色。


    古道子平生最恨虛偽小人。


    古往今來,有小人位於殿堂之高,方為佞臣,倚仗權勢而左右當朝皇帝,諫昏庸之道,誤一國大事,


    民間,小人也為禍害,害人、禍人之事繞繞於耳。


    且,百年前赴魔一戰中,若非修行界中有小人諫魔施毒計,古道子的師父、師娘豈能為魔所害,遺憾百年。


    小人無底線,常為禍。


    魔為禍一方,小人誤天下。


    “走。”


    趁此時機,張宏濤、李振威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動作迅速,頭也不迴的暴退。


    “逃逃逃。”


    張宏濤、李振威恨不得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不留餘力,在身後激起兩道淺顯的塵土。


    自從知道古道子是斬殺程虎的那人,張宏濤和李振威就籌劃著逃跑。


    敵人這般恐怖,他們根本沒有能力與之一戰。


    逃命才是上策。


    哪怕事後大當家怪罪,也是多活一時,大不了此生不迴三刀洞。


    “愚蠢。”


    周濤臉色更黑,目中洶湧著怒火,冰冷的吐出兩個字眼。


    徐天、王金石、柳瑤三人默不作聲,看著這一幕,眼中各有光芒晃動,各有各的心思。


    目光從陳芝林逐漸冰寒的屍體上移開,古道子望向各逃兩方的背影,目光深邃,靜默無言。


    忽然,有風驚起,猶如潮濤翻湧而去。


    “逃?”


    簡易的字眼仿佛自天上而來,響徹四方。


    嫋嫋黑氣如浮萍煙火,萬千如冰雪般晶瑩的鏡片反射著弧線。


    周濤鬆下搭在弓弦上的箭矢,目光冷漠的看著這一幕,亦不曾施手援救。


    背叛,便等於死。


    徐天、王金石沉默對視,各有各的打算。


    “再拖片刻,若是大當家和二等家還不來,就不要怪我了。”


    徐天單手持長槍,橫於身前,未曾隱藏自己的聲音。


    “嗯。”


    王金石淡淡的點了點頭,將腰間的布帶扯了下來,纏在巨手上,隨即緊緊的握住那柄重錘。


    柳瑤仿若沒有聽見周圍的聲音,站在原地望著逃跑的張宏濤、李振威,沉默無言。


    受傷的右臂輕輕飄蕩,如是岸邊病懨懨的垂柳。


    柔弱無骨的窈窕嬌軀如遺世獨立,妖嬈似盛美妖豔的花兒,在荒無人煙的角落綻放著屬於它的美麗,是那般的淒美。


    他們說的,柳瑤都清楚,卻沒有說什麽。


    徐天和王金石方才的話語是打算最後一搏,拖延最後的時間。


    若是大當家和二當家沒有到來,就不要怪他們為了自己的性命各自逃命了。


    或許這種選擇不夠忠心,但也算難得了。


    光明正大的說出自己的底線,較比之陳芝林、張宏濤、李振威等流,簡直無比的高尚。


    柳瑤沉默無聲,即使相熟已久的徐天、王金石也不曾猜出此時的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柳瑤?”徐天側首望去,詢問她的想法。


    王金石同樣望去,在外界的江湖看來,柳瑤這個弱女子即使在三刀洞八惡之中占據一個席位,實力也不過是排在尾末。


    但同為八惡之一,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忽視她的實力。


    或許她的實力在八惡之中排名不高,但若論她的手段之詭異莫測,實力居首位的劉大刀也得斂收自己的脾氣。


    沒有人會想死的不明不白。


    周濤收起長弓,麵色慘白的捂住心口,隨即掩嘴輕咳,一絲血液順著手指縫隙流下,但目光也是望向柳瑤。


    對於柳瑤,周濤亦不曾有過輕視。


    閑暇與父親閑聊時,大當家周武曾對柳瑤有過這樣的一句評價。


    “柳瑤之能,堪比劉大刀,甚至略勝之。”


    三人注目下,柳瑤黛眉輕蹙,蒼白的臉頰斂著一絲痛楚,並未對三人有所迴應。


    但無聲之中,在紅綾飄飄下,蔓延出稀薄的白色粉末,隨風而逝。


    無色,但有奇香。


    徐天唿出一口氣,隨即雙手緊握長槍,凝視著已經出現在李振威身側的古道子,雙手青筋隆起,如駁雜的山脈,眼中湧上血絲,怒吼道:“殺。”


    “破。”


    一聲巨吼同時響起。


    恍如一座小山的重錘與一根長槍化成的銀光徑直而去。


    武器飛出,徐天與王金石飛奔在其後,奔向古道子,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殺機。


    周濤心有猶豫,短暫的停頓之後,一根箭矢搭在長弓上,咳出一口鮮血,箭也隨之飛出。


    古道子無聲望去,目中波瀾不驚,手中木劍隨之唿起,帶動颶風席卷而去。


    劍,無華。


    普普通通,隨意而為。


    一劍揮去,自有無敵之意。


    重錘仿若遭受轟擊,以更快的速度而去,將地麵砸出一個巨坑。


    長槍從中折斷,一點紅纓飄絮。


    箭矢化流光而去,中途卻改變了方向,飛向天際。


    蔓延而來的無色粉末仿佛被重力壓過,化作齏粉,殘留一絲奇香,隨風消逝。


    劍,一往無前。


    木劍如凝血,直指柳瑤的眉心。


    柳瑤望著這一劍,麵色慘白,如冬夜凝霜。


    而令人震驚的是,她閉上了魅惑動人的眼睛,仿佛認命一般放棄了抵抗。


    兩點晶瑩的淚滴順著精致的睫毛墜下,像是天地最初的精魄,自然美麗。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不曾聯想到這一幕。


    周濤神色頓變,卻來不及有所行動。


    倉促迴望的徐天和王金石也是瞳孔緊縮,卻有心無力。


    危難臨頭,柳瑤為什麽會放棄抵抗。


    木劍以無敵之姿態劃過空氣,碰觸在柳瑤的眉心之處。


    一點血花尚未綻放。


    一道青光自林中掠過,彷如天地極致之光,準確無誤的擊在木劍劍身之上。


    “鏘...”


    聲震如鍾吟,悠長蔓延。


    青光與木劍在空中交織在一起。


    躲在半空中,青光也褪去了光澤,露出了本體。


    一枚古色古香的碧玉板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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