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夜的喧鬧過後,莊寶力家陷入了死寂。


    莊寶力和莊雪霞父女兩人不再說話,連視線都沒有接觸過,好像兩個平行世界的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卻是一點兒交集都沒有。


    羅蘭君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又像是唱獨角戲的演員,一個人賣力地表演,卻得不到觀眾的迴應。


    幾天下來,羅蘭君也是身心俱疲。


    她總聽到若有似乎的竊笑聲。那聲音像是幸災樂禍,又像是無意義的怪笑,總是冷不丁地響起來。


    這大概是幻覺,也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


    那天晚上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樓裏的鄰居都被驚動了。


    他們最初可能是抱著善意的關心,但幾天下來,還關心這件事的人早就變了質。


    “……父女倆還沒和好呢?”鄰居趙嬸的眼睛熠熠生輝,如同年輕的小姑娘,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她去年剛做過白內障手術。


    羅蘭君懨懨地迴答:“還沒呢。兩個人都是強脾氣。”


    “要我說啊,這事情是霞霞做得不對。但老莊也是,怎麽能跟閨女動手呢?”趙嬸搖頭歎息,又一次重複自己的觀點。


    羅蘭君扯扯嘴角,臉上有一瞬的遲疑。


    趙嬸火眼金睛,立刻捕捉到了羅蘭君的這點異常,急切地追問道:“怎麽了、怎麽了?又發生什麽事了?難不成又動手過了?哎呀,要我說,男人動手過一次,就會動手第二次。這可不行啊!”


    羅蘭君急忙打斷了趙嬸的推測,“不是,沒有呢!沒有動手!就是誰也不搭理誰,在家裏都不說話。”


    “哦哦……”趙嬸好像有些失望,又敏銳地問道,“不是老莊動手,那就是霞霞了?還是有其他的事情啊?”


    羅蘭君搖搖頭,已經收斂了表情,推脫道:“沒其他事情。就是父女兩個脾氣還沒消,慪氣呢。過幾天就……”


    “蘭君。”莊寶力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趙嬸沒有一點兒被當事人抓包的心虛,反而是眼睛放光,“哎喲,老莊迴來了啊!工作辛苦了啊!我剛碰到你老婆,聊了幾句。你和你閨女還沒和好呢?父女兩個哪有隔夜仇啊!”


    莊寶力抿著唇,沒理睬趙嬸,也沒再看羅蘭君,跺著腳就往樓道裏走。


    羅蘭君衝趙嬸招唿一聲,急忙追了上去。


    趙嬸在原地思考。她做飯做到一半才發現忘買佐料,本是要出去買點生薑的,碰到了下班迴來的羅蘭君,拉著就閑聊起來。現在也不急了,她幹脆跟著羅蘭君後頭進了樓道。


    “霞霞還沒放學呢?現在孩子可真辛苦,以前都沒有上課上到那麽晚的,比你們下班都晚了。”趙嬸笑著,又起了話題。


    莊寶力不理睬,羅蘭君隻好賠笑。


    “是啊,現在小孩辛苦。”


    “這時候正好是青春叛逆期吧?我家那臭小子讀書的時候也這樣。一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我家老頭子,你知道的,以前幹工地的,一年裏麵大半年都不在家。我那幾年可辛苦了。”趙嬸打開了話匣子,眼睛瞄著莊寶力。


    羅蘭君敷衍地點點頭。


    “閨女和小子可不一樣。我那會兒直接上雞毛撣子,尺子都打斷了兩根。閨女可不好那樣打。”趙嬸又道。


    莊寶力的臉色漲紅,終於是看了眼趙嬸。


    “老莊啊,你別怪嬸子多嘴啊。閨女是不能亂打的。”趙嬸對上了莊寶力的視線,嚴肅道,“她做錯了什麽,你罰她就罰她,不好動手的啊。”


    莊寶力深唿吸了一次,壓住反駁的衝動,眼睛盯著電梯裏的顯示屏,隻希望電梯快一點到達。


    “說起來,你家居然供那種……以前都沒聽你們說過啊。你家供的那個,重新供起來了嗎?要送到寺裏麵重新念念經,超度一下的吧?是叫超度吧?”趙嬸一點兒都不氣餒,又換了話題,“我家老太太,我是說我婆婆,以前就拜觀音。她走了幾十年了。當年留下來的觀音……”


    羅蘭君“嗯”了一聲,見電梯開了門,就急忙說道:“我們到了。”


    趙嬸意猶未盡,卻也知道莊寶力夫妻倆不會請自己進去坐坐,隻好不舍地停了話頭。


    一進家門,莊寶力便忍不住了,質問道:“你跟她說那麽多幹什麽?!”


    “我哪有跟她說什麽?她拉著我說個不停,我又不能叫她閉上嘴巴。”羅蘭君委屈。


    “以後碰到了就當沒看見。”


    “你裝作沒看見,她不還是說了那麽多?”


    “那不是因為你一直搭腔?你給她好臉色,她就蹬鼻子上臉了!那天晚上也是!叫了那麽多人來!”莊寶力想到那天晚上被一群鄰居圍著,還有人差點兒報了警,就感到氣血上湧。


    他心裏還隱隱有些說不出的恐懼來。


    “那天晚上不是你們兩個吵那麽大聲,他們怎麽會進來?”羅蘭君更委屈了。


    那晚上父女兩人先是吵架,之後莊寶力摔門離開,大半夜的莊雪霞又被那惡鬼襲擊,恐懼尖叫,正好碰到迴家的莊寶力……


    鄰居們這才被驚動,紛紛來查看情況。


    說起來,那會兒大家都是好心,還幫著勸說、安慰父女兩個。


    隻是他們家的情況太過特殊了。


    什麽撞鬼、什麽保家仙……


    羅蘭君並不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唯物主義者,可當著半生不熟的鄰居們的麵,談論這些……她總有種羞於啟齒的感覺,好像他們一家成了那種蒙昧無知的愚夫愚婦,就像剛剛一直拉著她的趙嬸。


    盡管羅蘭君不想跟鄰居們解釋這些,但被嚇壞了的莊雪霞卻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都說了出來,又有那破損的木盒和盒子裏掉出來的保家仙雕像作證,一切都瞞不住。


    羅蘭君總覺得那天之後,鄰居們看他們家的眼神都變了。除了趙嬸這樣殷勤湊上前八卦的,其他人都避著他們家。


    前天在小區門口碰到居委會的人,羅蘭君還被拉住問了問情況,讓她尷尬得恨不得挖個坑鑽進去。


    “那天是我亂吼亂叫嗎?不都是你那個好閨女在那兒扯著嗓子叫!”莊寶力也感到憤怒。


    羅蘭君被人拉著詢問,他在小區裏進進出出,也少不得被異樣的眼光注視。


    這滋味並不好受。


    羅蘭君瞪大眼睛,“她是我女兒,就不是你女兒了?”


    “不都是你寵出來的?在郵輪上我就說了,讓她別跟那個小明一起玩,你說沒什麽,你就由著她跟在那小明屁股後麵。”莊寶力擺擺手,一副懶得再談的樣子。


    羅蘭君再要說什麽,就聽開門聲炸響。


    莊雪霞怒氣衝衝地推開門,“你就知道怪小明!都說了是你的錯!那個鬼掐著我脖子的時候說了,都是因為你!你還不承認!明明是你做了什麽!”


    父女兩個多日來重新對話,卻又是劍拔弩張的爭吵。


    羅蘭君想要說什麽,莊寶力卻是搶先一步。


    “我做什麽了?你信那個鬼的胡話,信那個小明的話,不信我、不信牛大師的?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指了指空了供桌,“最後救了你的是誰?還不是我,還不是牛大師請來的保家仙!你腦子長了幹什麽的?都這麽大了,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不知道誰對你好!我是你爸,養你那麽多年,供你吃喝、供你讀書!我快被害死了!你就這樣?!”


    莊雪霞不甘示弱,憤怒地叫了起來。


    手機鈴聲打斷了莊寶力的喝斥。


    莊寶力幹脆進了臥室,不理睬莊雪霞。


    莊雪霞委屈起來,看向羅蘭君,控訴莊寶力的過錯,“明明就是他!那鬼都這麽說……”


    “哎喲喲,怎麽又吵起來了?”趙嬸身姿矯健地出現在莊雪霞身後。


    莊雪霞嚇了一跳。


    羅蘭君隻感到頭疼。


    “怎麽又跟你爸爸吵起來了啊?你也不要總跟你爸爸強嘴。”趙嬸已經開始當起調解員。


    莊雪霞怒道:“我沒跟他強嘴!他做錯了不承認,還推到我頭上!”


    “你爸爸那麽老實的一個人,哪會有什麽……我聽你媽媽說,你認識的那個小夥子……”


    莊雪霞好像被人背叛了,驚愕地看向羅蘭君,“你也覺得是小明?跟你們說了不是小明!你都不信我!你……你被那鬼掐脖子就知道了!那鬼沒找上你,你就知道看熱鬧!那鬼怎麽不找上你!”


    她口不擇言,讓羅蘭君沉下了臉。


    莊寶力接完電話從臥室裏出來,聽到莊雪霞這話,怒吼了一聲,“莊雪霞!你怎麽跟你媽媽說話的!”


    “誰叫你們都不信我!你們都不信我!差點兒死掉的不是她,是我啊!”莊雪霞哭叫著,推開趙嬸,往外跑去。


    “霞霞!”羅蘭君叫了一聲。


    “哎呀!”趙嬸被推得一個趔趄,也叫了一聲。


    羅蘭君要去追,被莊寶力拉住了。


    “她跑出去……”


    “你讓她跑!她能跑到哪裏去!”


    “霞霞那麽大個姑娘了,沒事的。”趙嬸這個外人勸道,“現在的小孩子有手機呢。再說現在治安好,能有什麽事啊。”


    莊寶力也是煩了趙嬸,準備關門。


    趙嬸被人趕,並不生氣,慢悠悠地下樓去買生薑了。


    羅蘭君依舊擔憂。


    “要追你去追!都是你寵著,寵出來的毛病!你聽聽她剛才說的那話!”


    “她就是……就是……唉……”羅蘭君想要幫找趙雪霞解釋,卻是心裏難受。


    那話著實傷到了她的心。


    家裏三個人,父女兩個都糟了惡鬼襲擊,生死一線,她雖然沒被掐過脖子,卻也做過那些詭異的噩夢,更是為了父女兩人操碎了心,結果莊雪霞說起來卻好像是她束手旁觀,想要她也親身體驗一下那種危險。


    羅蘭君坐在了沙發上,整個人都被抽掉了精氣神。


    她好像又聽到了那竊笑聲。


    她看向了門口,總覺得趙嬸還在門外,就是她在笑話他們家,可那聲音聽起來又像是個男人。


    “剛快遞打電話來了,一會兒把保家仙送過來。”莊寶力換了話題。


    羅蘭君一愣。


    “家裏供品有嗎?豬牛羊……牛大師說,這次請的是更厲害的保家仙,供品也得好一點。我昨天買的茅台……”莊寶力好像已經將莊雪霞拋到了腦後,去屋裏拿出了準備好的茅台。


    羅蘭君怔怔看著莊寶力的一舉一動。


    莊寶力迴頭看她,無奈道:“你愣著做什麽?”


    “就是……就是擔心霞霞……”羅蘭君不敢提幻聽的事情。


    家裏已經夠糟了,她不能再添亂。


    “那大嬸也沒說錯。她那麽大一個人了,手機也在身上,跑出去能有什麽事?現在緊要的是把保家仙供好。”莊寶力說道,咬牙切齒,“等她迴來,要把她手機拿過來,找到那個小明。牛大師說了,既然知道是誰做的,那找他最直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羅蘭君振作了精神,點點頭,又躊躇著,“霞霞說,那個鬼……”


    莊寶力不假思索打斷了羅蘭君,“你還信她說的話?再說了,真是那個鬼這麽說,你怎麽知道那個鬼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那個鬼可能故意這麽說。都是那個小明搞鬼。他弄出來的,他怎麽會承認?”


    他說得振振有詞,像是在說服羅蘭君,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羅蘭君看了看莊寶力。


    夫妻多年,她能感覺到莊寶力瞞了些事情。自撞鬼之後,莊寶力一直心事重重的。起先是因為撞鬼,之後……好像有點兒別的什麽事情……莊雪霞言之鑿鑿。羅蘭君知道,莊雪霞不可能在這事情上撒謊,她那樣子也不像是為小明推卸責任。可莊寶力同樣不像是在推諉。


    父女兩個都執拗地信著自己相信的事情。


    “牛大師那邊,你花了多少錢了?”羅蘭君忽然問道,“你跟我講的那個價錢……是真的嗎?”


    莊寶力有一瞬的僵硬。


    “你到底花了多少錢?你是不是騙了我?”羅蘭君警惕地問道。


    莊寶力歎氣,“上次跟你講的是真的。這次……牛大師……唉……我們這反反複複的,他要多收錢。而且重新請保家仙,也很困難。又要得急……”


    “多少?”羅蘭君繃緊了身體,緩緩站了起來。


    莊寶力猶猶豫豫,拿了手機出來。


    羅蘭君立馬湊過去一看,頓時倒吸了口涼氣。


    “這是為了保命。總歸是命重要。錢還能再掙。而且我們現在,有房子、有工作,家裏老人身體都好,霞霞都要考大學了,她也不用出國留學什麽,成績也還行。這點錢……就當是花錢消災了。”莊寶力勸道。


    羅蘭君的臉皮抽了抽,想說什麽,卻還是咽了迴去,“我去準備供品,弄點好的……”


    “嗯,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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