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殊昨晚上興致勃勃地搜“投稿”,搜到“怪談異聞”這奇怪賬號,饒有興致地將那些鬼故事一一看下來,驚奇地發現了一個似乎是瑤城本地怪談的投稿,他那興致就更濃了。


    他懷著一種莫名的竊喜,寫了澄清的內容,又將自己前段時間的經曆記錄下來,越寫越是興奮。


    多年來,他將應試用的議論文都快寫出條件反射了,都不像這次這樣下筆如有神。


    等寫完、發送一氣嗬成,他迴過神一看手機上方的時間顯示,才發現已經過了零點。


    困意沒有因此上湧。


    還處在青春發育期的少年,精神頭十足,上了一天的課、看了一晚上的鬼故事,依然精神奕奕。


    嚴殊頻繁刷著微博上的消息,遲遲沒見到迴複,也沒見“怪談異聞”發新的微博,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麽一夜折騰,嚴殊第二天沒有睡過頭,大清早醒來的時候,隻多打了幾個哈欠。


    他在小區裏和呂子奇碰頭,一起上學。


    路上呂子奇蔫蔫的,有氣無力地問道:“你練得怎麽樣?”


    嚴殊茫然。


    “再不過關,我就想死了。”呂子奇的嘴角拉得老長,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呂子奇他們的底子實在是差,以前一點兒都沒學過演講的技巧,如今像是重新學說話一樣學習,還總是做不對,自然是深受打擊,倍感煎熬。


    嚴殊一晚上將演講的事情拋之腦後,這會兒被呂子奇提起來,才有些變色。


    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等到放學的“補課”,他毫無進步的演講水平被教學組長凝視了許久,看得冷汗都下來了。


    與學生們想的不同,老師對學生的了解是很深刻的。作業是真的忘帶了,還是沒做;考試是真的發揮超常,還是作弊;題目是粗心錯了,還是不懂……老師都一清二楚。


    這要換個人,如嚴殊一樣表現,教學組長肯定得嚴厲批評了。


    “不要著急。”教學組長慈眉善目,“我知道,你們幾個,你們三個男同學,以前沒有這種上台演講的經曆,初中的時候沒有學過這個。這個發音,和我們一般講話不一樣。要改平常的習慣,是很難的。”


    嚴殊沒挨批,已經是放鬆下來,肩膀都耷拉了。


    “人首先得站直了,腰背挺直,抬頭挺胸,氣從這裏發出來。”教學組長指點著嚴殊。


    嚴殊重新挺起腰,頓覺渾身難受。


    這種難受,一直到教學組長放過他,檢查下一個人的功課,才算過去。


    嚴殊跑到一邊坐下,看呂子奇在那邊受罪,跟旁邊的張毅豪擠眉弄眼。他剛自己在上麵受罪,就看下麵的張毅豪和呂子奇擠眉弄眼。


    幾個人都不敢說話。倒不是因為教學組長還在。教學組長背對著他們呢。對這幫子學生來說,老師背對他們,那就能抽冷子講兩句話。


    讓他們有所顧及的是後一排坐著的鄭老師。


    鄭老師在後麵,他們不能講話,但可以在台子底下做小動作。


    嚴殊今天一天翻來覆去地刷微博消息,此時一得閑,又悄悄掏出手機,打開了微博。


    微博中有了一條新的私信。


    嚴殊一陣驚喜,打開先確定了發信人是“怪談異聞”,再看內容,那喜悅就垮塌了。


    他錯愕地看著那長篇大論的說教,抬頭看看教學組長的背影。


    難不成他昨晚上睡太晚,現在發困夢遊了?


    一個營銷號,跟個教導主任一樣高談闊論,教訓他這個學生?


    他們的教導主任可不是這風格的。眼前的英語教學組長也不是這種說話風格。倒是孫老師……


    嚴殊打了個寒顫,忙低頭重新確認了一遍。


    這麽再讀一遍,嚴殊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咳咳。”


    背後響起咳嗽聲。


    嚴殊下意識收起手機,挺直了背脊。


    過了一會兒,他又伸手進口袋,摸著手機。


    他做賊似的側了下頭,就見背後的鄭老師正皺眉盯著他,眼中帶著警告。


    嚴殊慌忙轉迴頭,眼觀鼻、鼻觀心,傾聽教學組長對呂子奇的教導。


    這麽坐著苦熬,嚴殊滿心都是那一篇迴信,就氣悶起來。


    這算什麽啊?


    一個營銷號,這麽教訓網友的?這都不是平時網上互懟了,那語氣是高高在上的長輩口吻。


    難道是因為自己拆穿了之前那個鬼故事,對方惱羞成怒,就故意挑事?


    還說什麽那個澄清的內容會發出去。


    鬼咧!


    一定是不懷好意,惡意挑事。


    到時候下麵評論肯定全是冷嘲熱諷,覺得這投稿是故意來找事的杠精吧。


    那營銷號賺了流量,他挨罵。他挨網友的罵之前,還先被那個營銷號罵了一頓。


    什麽玩意兒!


    嚴殊越想越氣。


    呂子奇這時候解放了,從上麵下來,換了馮曉這個好學生上去。


    呂子奇癱坐在嚴殊身邊,坐沒坐相,還很沒眼色地找嚴殊說話,“總算結束了。”


    嚴殊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呂子奇遭受了無妄之災,一臉莫名其妙。


    張毅豪在旁使眼色。


    呂子奇傻乎乎迴頭,就和鄭老師的視線對上,立刻扭迴腦袋,和嚴殊剛才一樣,裝正經人,向在演講的馮曉投以注目禮。


    不得不說,他們這一組組內水平差距太大,他們組和重點班的那一組水平差距也極大。


    在度過了嚴殊那三個拖後腿的之後,“補課”的進度加快了許多。


    教學組長滿意地聽完最後一位同學的演講,轉個身,麵對眾人,“上課”道:“這幾天大家練得很辛苦,都很有進步。你們不要覺得這些是浪費時間,這樣練一練,以後不管你們是上台做表演,還是去參加麵試,都會比其他人更突出。明年你們也要高三了……哦,是今年下半年,時間就是過得特別快。到時候你們就高三了,到今年年末的時候吧,有些大學的自主招生就要開始了。你們去參加那些自主招生,人家麵試老師問你們問題,不管迴答得怎麽樣,你們這精神麵貌就不一樣,人家老師一看,就知道你們在高中經過訓練的。而且你們學英語,最重要的就是語感,平時英語課讓你們聽英語的新聞,就是鍛煉你們的語感。到高三肯定是沒時間再練這些了,現在得抓緊。”


    教學組長給眾人做了思想教育後,又布置新的作業。


    單獨的練習就讓大家迴去自己練了,接下來幾天會讓他們小組進行配合。平時幾個學生想自覺做這種練習,肯定很難。也是基於這一點,“補課”將繼續下去。下次就是放學後他們幾個人自己到教室來練習,教學組長就不一定來了。


    “……再有什麽事情,就再通知。”教學組長看看手表,“今天剩下的時間比較多,你們現在就練起來吧。正好鄭老師、苟老師在這兒,有什麽問題,你們就問鄭老師和苟老師。”他衝兩位老師點點頭,示意自己要先走。


    苟老師很主動,“沒事,我們看著呢,你去開會吧。”


    鄭老師也略微直起腰,衝教學組長頜首。


    嚴殊這才記起來今天周五,教學組長接下來還要開會。這是他們年紀的教研會議。各科內部都是抽空單獨開教研討論會,但各科的教學組長有固定的周會時間。因為這些教學組長各有帶班,所以這一點,學生也都知道。


    嚴殊還想起了以前聽過的一個傳聞。據說孫老師是有機會當教學組長的。雖然孫老師的職稱和教學水平就是那樣了,但在瑤城高中這地方,高一、高二幾個有些教學年頭的英語老師之間,也分不出明顯的高下來。結果,因為孫老師主動選擇當班主任,承擔更多麵對學生的工作,所以他們這一年級的教學組長就沒讓孫老師當。


    他們班對這個傳聞半信半疑。一方麵是他們年級幾個英語老師,的確是半斤八兩,沒聽說哪個老師特別厲害,另一方麵,就是孫老師的嚴厲,讓他們有一種逆反心理。如張毅豪這樣的刺頭,更是在聽到傳聞後嗤之以鼻,嘲笑這是孫老師競爭失敗散布的挽尊謠言。


    “嚴殊,嚴殊!”馮曉喊了兩聲,嚴殊都還想著心事。


    呂子奇尷尬地推了推嚴殊。


    嚴殊迴過神,看向身邊的好兄弟,疑惑問道:“幹嘛?”


    “練習呢。”呂子奇無語。


    嚴殊再看周圍一圈人,視線落在鄭老師嚴肅的臉上,頓時心跳加快。


    他也沒發現,鄭老師不是站在他們後麵,那樣子仿佛是剛從門外進來的。


    他連鄭老師之前被教學組長叫出去過,都沒注意到。


    “到你了。”馮曉提醒道,“楊慧慧剛講完了。”


    “哦哦,到我了。我那段……”嚴殊迴憶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拿出稿紙。


    他們現在的稿紙不再是小紙條了,而是打印好的a4紙,上麵還有在教學組長教導下做的各種標記。


    嚴殊磕磕巴巴讀了兩個單詞後,才抬眼開始背誦,卻是背得毫無起伏,如同應付老師抽查的背課文,根本算不上是演講。


    嚴殊也知道自己表現太爛,怕被鄭老師罵,都不敢看鄭老師。


    好不容易熬過自己那段內容,聽最後馮曉熟練流暢地做總結,他才舒了口氣。


    這練習,當然不是大家過一遍就完了的。


    就這樣又輪了幾遍,算算時間,那邊的苟老師首先喊停。


    那一組結束了,嚴殊這邊三個男生如同被摁下了開關,瞬間就心不在焉了。


    鄭老師無奈,堅持到馮曉第四次演講完最後總結,才喊了結束。


    這時候,苟老師那一組的人都已經撤光了。


    “東西收拾一下,不要有東西忘在這兒了。”鄭老師提醒道,看了眼嚴殊,“你們幾個怎麽迴去的?我記得你們有騎自行車的吧?”


    嚴殊和呂子奇這兩個有自行車的被點名,瞬間汗毛倒豎。


    “老師你也騎自行車的吧?我早上看到過,特別帥的一輛車,黑色的。”張毅豪膽子大,嬉皮笑臉地連問帶比劃。


    鄭老師那一輛自行車是特別帥的黑色公路車,車架上印著英文商標“specialized”,兩個大輪子很是紮眼,一看就不普通。


    鄭老師一學期騎車來學校的次數屈指可數。為數不多的幾次卻都被學生們記下了。有的人還特地查過那商標,並廣而告之。高二第一學期都快結束了,至今年級裏還有學生喊鄭老師是“騎閃電的那個男老師”。


    也是巧,今天周五,鄭老師早上騎了車來,還帶了全套的運動服,準備晚上夜騎幾圈過過癮。


    鄭老師點頭,“正好我也要走了,要去自行車棚取車。”


    “我能騎騎看老師的車嗎?”張毅豪躍躍欲試。


    嚴殊和呂子奇也有些心癢。


    他們的自行車也很拉風,卻是學生的那種拉風,放在自行車棚裏,隻能說是不丟臉。他們也和許多學生一樣,曾蹲在那輛公路車旁仔細研究它亮閃閃的飛輪。


    這會兒張毅豪提起來,兩人才發覺換了鄭老師帶他們英語課,這就有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呀。


    隻是,之前也沒聽說鄭老師帶的班級裏有學生有這種幸運。


    三個男生,三雙亮晶晶的眼睛都盯著鄭老師。


    “走吧。”鄭老師二話不說,點頭答應。


    嚴殊三人頓時歡唿一聲。


    馮曉和楊慧慧就對此不感興趣了。


    鄭老師叮囑兩個女生早點迴家,注意安全,就慢吞吞地往自行車棚走。


    張毅豪一路上嘰嘰喳喳,圍繞著那輛車問東問西。


    鄭老師都有耐心地迴答了。


    嚴殊和呂子奇仿佛兩個觀眾,隻會放射出崇拜的目光。


    三個大男孩自然是沒發現,鄭老師一路上都是深思的表情。


    到了車棚,鄭老師開了鎖,將車子推出來,交給張毅豪。


    張毅豪興奮地搓手。


    “就在學校裏麵騎騎。就這條路,別轉到其他地方去了,別騎太快。”鄭老師交代著,還教了張毅豪如何變速。


    張毅豪平時對自行車不感興趣,這輩子唯一擁有過的自行車,是小時候學騎車時的一輛“四輪”車——帶兩個輔助輪。他偶爾有機會蹭蹭同學的車,也沒機會學習和嚐試這些。這會兒他哢噠、哢噠按著變速器,興奮不已。


    呂子奇在旁看著,當了教練,幫鄭老師補充介紹那些變速係統。


    張毅豪試著踩下踏板,因為不習慣這種騎車姿勢,也不習慣腳下踏板傳來的阻力,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當心、當心。”呂子奇在旁叫,“你還是下來,換我來吧。”


    “等我騎一圈。”張毅豪不肯。


    嚴殊也想要跟過去,被鄭老師拉了一下。


    嚴殊疑惑地轉頭看去。


    “嚴殊,你今天好像有心事。”鄭老師開口道。


    這就是老師找學生談話的架勢了。


    嚴殊愕然,下意識看看那搖搖晃晃遠去的自行車,隻覺得有種莫名的委屈和怒意。


    營銷號教訓他還不算,今天還得被鄭老師訓話,還是拿了那輛帥的一比的車當誘餌!


    這都叫什麽事啊……


    嚴殊沒有理鄭老師這話,直接地表露出了自己惡劣心情。


    鄭老師記著教學組長的叮囑,繼續道:“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和老師說。說出來,心情也會好很多。要是有什麽困難,我也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嚴殊不吭聲,用沉默表達抵觸。


    鄭老師頭疼,又道:“我看你剛好像急著看手機。是要聯係誰嗎?”


    嚴殊想到那營銷號,心情更惡劣了。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態,嚴殊開口問道:“鄭老師,以前我們班聽說一個事,孫老師她原來可以當英語教學組長的?她自己沒當,把位子讓出來了?”


    鄭老師驚訝,隨即又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怪談異聞”的事情,隻當嚴殊這天天看到教學組長,還天天練英語演講,就想起孫老師了。


    如此看來,教學組長特意讓嚴殊他們組入選,好像是弄巧成拙了。


    鄭老師分心地想著這事情,迴答道:“這事情是真的。”


    嚴殊一愣。


    “但不太準確。孫老師當了好多年的班主任,聽說有十年了,一直當班主任,帶班級。教研組、備課組的工作,她都拒絕了,說要專心帶學生。你們這個年紀……”鄭老師說到此,發現自己語氣老氣橫秋,換了種迴憶的口吻,“我也經曆過你們這個年紀,初中的時候是完全不懂。不喜歡讀書,那是人之天性,喜歡讀書的才是少數。那還好說。到了高中,就是知道該好好讀書,又總是不想讀書,不能做到自覺。”


    孫老師一直以來的看法,便是學生需要有人盯著,需要有人看管著。


    這個年紀已經無需講道理了,該懂得道理早該懂了,無非是做不到罷了。


    就是成年人,有多少懶癌、多少拖延症、多少摸魚黨?他們也是不懂道理嗎?


    瑤城高中沒有優秀的師資力量,生源當然也不好——這兩者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老師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老師與其想什麽新的教學花樣,不如踏踏實實地盯著學生去完成最基本的課業。瑤城高中的學生隻有付出更多的汗水,才有可能和瑤大附中的學生考入同一所大學,瑤城高中的老師比起瑤大附中的老師來,當然也隻有付出更多的努力,去督促學生努力。


    這種觀念,擺到學校層級的台麵上講,那是相當的難聽。何況孫老師講這話的時候,還是好些年前,那時候瑤城高中頂著瑤城的名字,心氣還高得很呢。


    瑤城高中的校長不願聽,瑤城高中的一些老師也不願聽。


    時間長了後,孫老師就不講了,就默默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這些年間,外部環境不斷發生變化。大學的附屬學校越發顯露出自己的優勢來,馬太效應也在瑤城的高中教育中體現出自己的威力。


    孫老師的默默奉獻,被人看在眼裏,雖然沒人喜歡聽孫老師的坦白直言,也不喜歡她刻板的性格,但逐漸的,都認可了她的想法,對她非常佩服。


    鄭老師是年輕的老師,但不是新老師了。他帶過高一、高二的班,也帶過高三的班,還當過班主任。除了需要資曆的那些職務暫時輪不到他外,一個老師在瑤城高中能做的教學任務,他都算做過了,也對孫老師的觀點有了自己的體會。


    鄭老師看向騎了一圈迴來的張毅豪。


    呂子奇哼哧哼哧跑在邊上,跑得累,卻也能和張毅豪並肩而行。那種累,更多的是心累,就怕張毅豪把鄭老師這麽貴的車子給帥了。


    他也不是心疼車子,或是擔心張毅豪。學生心性,他擔心的是還沒輪到他玩呢,鄭老師就把車子收迴去了。


    鄭老師靈光一閃,對嚴殊道:“我這輛車,我自己最快騎到過50,平時都在30左右。”


    嚴殊一時沒適應鄭老師的轉化話題,也沒聽懂他說的幾個數字。


    鄭老師見狀,解釋了一下:“哦,我說的是騎車的時速,平地。”


    嚴殊想了想,震驚道:“那不就和汽車差不多?”


    “如果是在城市街道的話,而且不要一起並行太長時間,那還是能做到的。”鄭老師迴答。


    迴到兩人麵前的張毅豪顫顫巍巍下了車,因為不適應這種騎車姿勢,下來之後還有些腳軟。


    呂子奇一把抓住了車把,“換我了。”


    “換你。我看你怎麽騎。”張毅豪跺跺腳,一臉不服氣。


    兩人顯然在剛才騎行一圈中起了什麽爭執。


    他們也沒招唿鄭老師和嚴殊,轉頭又一個騎車、一個跑,往遠處而去。


    “要是沒有限定條件,那兩者沒有可比性。”鄭老師接著說道,“更大的區別是,一個是人力,一個是機械力。”


    嚴殊隱約猜到話題即將轉變。


    “你知道以前我們國家是自行車大國嗎?”鄭老師說道。


    嚴殊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鄭老師。


    鄭老師略感尷尬。


    “鄭老師,你一個英語老師,就不要寫議論文了吧。”嚴殊嘟囔。


    “英語最後的作文也是議論文。”鄭老師爭辯了一句,又忍不住失笑。


    嚴殊也笑了起來。


    “我看你腦子挺清楚的,不用人擔心。”鄭老師忽然道,頓了頓,“好好學習,還有一年半就是高考,好好考。對得起你自己,也要對得起孫老師。你們是孫老師最後帶的一個班了……”


    嚴殊還想著鄭老師開頭那句話,幾秒後,恍然大悟。


    他迴憶這段時間來老師、父母對他和呂子奇的態度,不知為何,鼻頭發酸起來。


    再聽到鄭老師提到“孫老師”,眼前浮現孫老師的身影,眼圈就泛紅了。


    和“怪談異聞”的私信差不多內容的話,嚴殊卻是聽了進去。


    他們是孫老師最後的學生了。


    “耗子,到你了!你要比小驢騎得快啊!”張毅豪衝了迴來,邊跑邊大叫。


    鄭老師無奈道:“還有老師在學校裏開會呢,高三也沒走呢。”


    張毅豪忙縮縮腦袋。


    嚴殊的眼淚憋了迴去,腳步輕快地上前,換下了呂子奇。


    他跨上了車,握緊了車把,蹬下踏板。


    自行車嗖的一下就竄了出去。


    身後,張毅豪和呂子奇都按捺不住大唿小叫。


    鄭老師的提醒聲被風吹遠。


    冬日的風刮在嚴殊的臉上,有輕微的刺痛感,更多的卻是一種暢快淋漓。


    嚴殊有那麽一瞬,想到鳳凰翱翔於天,日行萬裏,是不是也是如此。


    他抬頭看去,正好看到高天之上飛過的白色機體,就將這念頭遺忘。


    是飛機啊……飛得好低,好像觸手可及。


    嚴殊停下車,抬手伸向天空,看著那架飛機穿過指縫,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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