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腦袋裏轉過了這個念頭後,黎雲立刻就擔心起來。


    袁昊澤被關在看守所內,等著審判,這一事實對於被害者和被害者家屬來說,都能算是一種安撫。即使司法程序上允許袁昊澤離開看守所,獲得有限的自由,被害者及其家屬也不一定能接受這現實。


    換做通常情況,他們不接受也就不接受了,這隻是他們自己的悲憤。


    可現在,被害者之一的嚴玉已經變作了鬼,差點兒就要變作厲鬼,將袁昊澤當場殺死,為自己和自己的女兒報仇雪恨。要是嚴玉得知這消息,受到了什麽刺激,可能又會化作厲鬼,找袁昊澤報仇。


    黎雲對袁昊澤沒有半點兒同情之心,他同情的是嚴玉。嚴玉要是殺了人,等著她的就是黑白無常的索命,到時候她便會和她女兒一樣魂飛魄散。


    黎雲心中一動,急忙就想要感知嚴玉的情況。可他剛動這心思,就感到腦袋劇痛起來。他感受到的劇痛讓他的意識陷入了黑暗,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才迴過神。


    他先聽到了聲音,才恢複了視覺。


    “……好啊!我晚上過來。”易心開心地答應了袁昊澤什麽。


    黎雲猛地抬頭,看向了易心。


    易心臉上甜蜜的笑容和往常一樣,眼中都帶著笑意,如同大多數即將結婚的幸福女人,看不出半點兒詭異。


    而這,正是最詭異的地方。


    李叔擔憂地望著易心,等易心一掛電話,就欲言又止地開了口,卻沒有說出完整的話。


    易心像是猜到了李叔所想,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打斷了李叔的話,“他被保釋出來了,我晚上去看看他。”


    “去他那間房子?那個兇案現場?”黎雲問道。


    他不是要諷刺什麽,隻是覺得事有蹊蹺。


    “他怎麽被保釋出來的?警察信了他媽媽的話?”黎雲又問道。


    仔細一想,袁昊澤的嫌疑實在是太大了。那些辦案經驗豐富的警察怎麽可能沒察覺蹊蹺?又怎麽可能放任這麽個企圖脫罪的兇手在外溜達?


    黎雲看易心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疑問並不能讓易心生出多少警惕心。


    “他肯定是想要做什麽,才會找你吧?還是晚上找你……你……”黎雲想勸易心不要貿然赴約,可話到嘴邊,他就看到易心嘲笑的眼神。他這才想起來,易心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袁昊澤也沒本事對付她。


    “還是小心一點。他一定是有什麽辦法了。”李叔開口勸道,語重心長,“那個小夥子膽子那麽小,這會兒會打電話給你,一定是想好了要做什麽。他肯定做好了準備。可能……跟警察說了什麽……”李叔猜測著。


    黎雲腦中靈光一閃,“範曉詩的屍體你怎麽處理的?埋在河裏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易心繼續用鄙視的眼神看著黎雲,“當然是銷毀了。埋在河裏是什麽操作?你當我是普通人類嗎?”


    黎雲無言以對。


    他隻是想起了夢境中和易心的對話,才順勢說出來。果然,那隻是夢境中的對話。


    易心是怎麽銷毀屍體的,他也不想再問。


    易心已經不耐煩迴答問題了,轉身就準備出門晨跑。


    一直在一旁看戲的薛小蓮笑了一聲,對李叔和黎雲說道:“你們兩個別擔心了。易心活了那麽久了,遇到過不少事情。她有分寸的。”


    “哦。”黎雲隻能訥訥地應了一聲。


    他現在仍然感到虛弱,在沙發上靠了好一會兒,等薛小蓮洗漱完,才進了洗手間。


    等到三人一如往常,下樓到辦公室,吃了易心買迴來的早點,黎雲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


    他開了電腦,看了昨晚上收到的私信,還看了風中落葉發的其他微博。期間,他始終沒有感受到任何情緒。


    風中落葉這個人如大多數網民,在網上留的痕跡很瑣碎,很多轉發,很少原創,有時候會抱怨自己遇到的麻煩,有時候會分享自己遇到的喜事,但內容都很含糊,沒有透露多少個人信息。


    這樣看了一會兒,黎雲感到了疲憊。


    他在昨晚終究是消耗過大。


    一抬眼,看到舒舒服服躺在窗邊的薛小蓮,黎雲更覺得瞌睡感上湧。


    李叔看他腦袋一衝一衝,好心叫了一聲。


    “你迴宿舍去睡一會兒吧。吃中飯的時候,我上去叫你。”李叔說道。


    薛小蓮沒有睜眼。


    易心坐在畫架前,不知道在畫什麽。


    黎雲見沒什麽事情,也就點頭答應。


    他迴了宿舍,一躺到床上,就感到意識陷入了黑暗。


    ※※※※※


    周平換了新手機,連手機號碼都換了。但新手機和新卡號中再次出現了那個“黎雲”分組。


    周平隻能選擇認命。


    他沒有撥打那些號碼,隻是故意無視了那些號碼的存在。他的無視僅限於行動,他的意識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組號碼。


    行動上的無視,也沒有持續多久。


    周平現在就盯著那組號碼,坐姿筆挺,視線筆直,像是在麵對一個巨大的考驗。


    他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終於,在血管爆裂之前,他選擇按下了其中一個號碼。


    他按下的是黎雲的號碼,同事黎雲的號碼。


    手機沒有開免提,但在安靜的室內,撥號聲依舊清晰。


    嘟……嘟……嘟……


    幾聲之後,電話那頭傳來提示音:


    “您所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周平感到鬆了一口氣。


    黎雲死了,沒有人處置他的身後事,他的手機自然是消耗完電量,自動關機了。這和周平打聽到的一些消息也吻合。


    手機自動掛斷。


    周平完成了他第一次試驗。


    手機界麵停留在通訊記錄上。


    周平是深唿吸好幾次,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才迴到通訊錄,點擊了第二個號碼。


    第二個號碼排在最上麵,是這一組號碼中僅有的兩個非黎雲的名字。


    這是屬於張鑫茜的號碼。


    周平早就有了不好的預感,這次不過是為了驗證他的想法。


    他點擊了那個號碼,電話撥出去,不多時,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明明收到的關機的提示,但周平想到的卻是黎雲那個關機的提示。


    張鑫茜的手機沒電了;


    張鑫茜的手機長時間無人使用,所以電量耗光,沒有人充電;


    張鑫茜死了,所以她的手機長時間無人使用,電量耗光,也沒有人充電……


    張鑫茜死了。


    她一定是……死了……


    周平腦海中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像是種子紮根、發芽、破土而出,並進一步在腦海中紮根。


    這個念頭無法打消、無法抹去。


    周平沒有感到恐懼,隻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想法。


    他又迴到了通訊錄界麵,看向了剩下兩個“黎雲”和“陳俊安”這個陌生的名字。


    後者應該是那個法醫。


    周平直覺地想到這個可能性,如剛才關於張鑫茜的猜想一樣,他就是這樣覺得的,並深信不疑。


    他選擇打出去的第三通電話就是這個陳俊安。


    電話撥出。


    嘟……嘟……嘟……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又是一個關機的手機。


    這果然是那個死掉的法醫吧。


    這兩個念頭在周平的腦海中同時冒出來。


    他的心情已經放鬆了下來。


    他沒有等手機自動掛斷,就先一步掛了電話,看向了通訊錄中剩下兩個“黎雲”。


    他按照順序,點了排在上麵的那個“黎雲”。


    看著那一串號碼,他忽然想起來,這就是他眼睜睜看著自動加入通訊錄中的那個號碼。


    原本放鬆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


    嘟……嘟……嘟……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緊張的心情再次鬆弛。


    周平想著,果然如此。這肯定是另一個受害者黎雲。不知道是哪一個……會不會是張鑫茜的那個相親對象?


    他隨意想象著各種可能性,隨意地點了最後一個號碼。


    他的心情這時候已經放鬆到了極致。


    這應該也是一個受害者黎雲的號碼,也會是關機的手機。


    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有鬼,但生死界線並沒有那麽容易被打破。


    他可能看到了些東西,經曆了與死者、鬼魂相關的事情,但到底,這個世界還是……


    “喂,請問是哪位?”


    周平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愣住了。


    腦海中所有的想法都蒸發了一般消失了。


    周平隻覺得一股涼意從後脊椎竄上了腦門。


    電話那頭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某個剛睡醒的人,還不太有精神。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態。周平聽到了對麵窸窸窣窣的響動,聽到對方清了清嗓子。


    “請問你是哪位?你找誰?”


    這次,對方的聲音清澈了很多。


    周平渾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黎、黎雲……黎雲?”他脫口而出,結結巴巴地喊出了名字。


    這並非通訊錄上記錄的名字,而是周平記憶中的名字。


    “是。你是……快遞?還是外賣?”對方疑惑地問道。


    這樣平靜的應答,還有那生活化的問題……


    “你沒死?”周平再次脫口而出。


    對麵立刻沉默了。


    周平也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屏住了唿吸。


    “你是誰?”


    周平聽著那似乎近在咫尺的問話,隻覺得毛骨悚然。


    他似乎觸碰到了一個禁忌。


    沒有多想,周平反射性地按下了掛斷的按鍵。


    通話結束。


    周平看著那通話記錄,身體仿佛被凍僵了一般,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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