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南寫了長長的私信,發送給了那個叫“怪談異聞”的賬號。點擊發送後,他的大腦仍然不能平靜下來。


    那個故事不是他胡編亂造的,而是他真實的經曆。


    說是“真實”,又好像不太確切。應該說,那是他聽說的“真實經曆”。


    孟思南有個發小,在瑤城某間看守所裏工作。唱歌的鬼、總是宣判別人死刑的老太太都是他發小告訴他的故事。那個法製節目也是真實的,所謂的頂罪更是真的,不是鬼故事添油加醋的胡編亂造。


    孟思南還記得自己看的那期法製節目。


    那期節目上個月剛播出。其中的主角不是老太太,而是老太太那個殺妻殺子的兒子。他殺害自己妻子、兒子的惡行暴露後,在警方對他的審問過程中,他交代了自己多年前殺死自己兄弟的犯罪事實。多年前的案件就此從塵封的檔案中被翻了出來。


    巧合的是,那個案子也被同一檔法製節目記錄過。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其中的片段被剪輯進了上月那期節目中。讓孟思南印象深刻的床底藏屍和水龍頭的畫麵,其實隻在他腦海中印刻了一個月而已。


    至於那個殺人的兒子,他被判刑之後,給送去了瑤城知名的那所重刑犯監獄,不久,就詭異地發瘋自殺了。老太太自殺的地方卻不是在那所監獄中,而是在孟思南發小工作的那間看守所。據說,就是自從那個老太太十幾年前在他們那裏自殺之後,他們看守所就變得陰森起來,偶爾還會發生犯人自殺事件,頻率比瑤城其他看守所都要高很多。


    孟思南想到此,又迴憶起了怪談異聞那個微博上的其他內容。


    他總覺得那些真真假假的內容都帶著一股邪性。


    那個賬號發布的“投稿”,都不是什麽文筆出眾的故事,詭異性也遠不如一些同類的公眾號,就連上過熱搜的“黎雲”,在他看來都有些嘩眾取寵。但他今晚上看了第一篇後,就無法克製地感到戰栗,還激起了他記憶中那些詭異的經曆。


    孟思南清楚知道自己今夜是睡不著了。他的大腦一點兒都不困。光是那對母子的案件就在他腦海中翻騰個不停。


    他從小就有這樣的毛病,失眠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他。他看過醫生,神經科、精神科的醫生都看過。他之前發私信的舉動就是按照他過去那個心理醫生的指導,將自己的所思所想發泄出來。但這麽做後,他並沒有如往常那樣感到輕鬆,他的大腦完全沒有放下那些念頭。


    他隻能選擇轉換一下想法。


    他打開了視頻軟件,想要找一些喜劇看看。可能輕鬆一下,笑一笑,就能忘掉那對母子的事情。


    手機的光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過於奪目。


    孟思南的心思很快從那些搞笑橋段中轉移開。


    他看著自己的手機,也看著黑暗的臥室。


    這樣的明亮對比讓他有些不舒服。


    他坐起身,用手機照亮眼前,下床按開了臥室的燈。


    太過明亮的環境不利於睡眠,可這樣的環境讓孟思南心頭一鬆。


    他臥室的裝修風格非常簡約,所有家具都是白色的,四四方方,沒有多少棱角。燈一開,房間裏幾乎沒有陰影。這是他刻意布置的結果。


    孟思南躺迴到了床上,繼續看視頻。


    沒多久,他又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向了窗戶。


    他用的窗簾不是一般人家用到的布簾,而是百葉簾。這樣,能保證窗簾和房間裏的家具一樣沒有陰影。百葉簾此時關著,就像是一塊完整的平麵。外頭沒有光透進來,隻可能是室內的光透出去。


    這麽晚了,可能有夜歸的小區居民能看到這扇明亮的窗戶。但這也沒什麽。他們看不到室內。孟思南的影子不可能印在窗簾上。


    孟思南盯著那扇窗戶看了很久。


    他忽的看到了那上麵閃現過的一個陰影。


    陰影像是人形,又像是什麽動物,從窗戶上一掠而過。


    那絕對不是蝙蝠、小鳥之類的東西,也不可能是野貓野狗。孟思南住的地方可是五樓,窗外也沒有樹木。


    孟思南盯著那扇窗戶又看了很久。


    那陰影再次迴來了。


    這次,它落在了窗沿上,身影清晰投影在了百葉簾上。


    那是個四肢修長到不可思議的人形怪物,沒有頭發,側臉看起來也很古怪,像是毀了容,臉部凹凸不平。它像是沒有穿衣服,但身體曲線很光滑,皮膚貼著骨頭,能看到肋骨和關節處的凸起。


    它慢慢轉動腦袋,好似要轉過頭看向窗戶,看向孟思南。


    孟思南的手指按在了手機的音量鍵上。


    喜劇片裏誇張的笑聲突然變得響亮。


    那怪物如同受驚般身體繃緊。


    手機中的笑聲戛然而止,演員沒有說台詞,而是詭異地哼哼幾聲,像是突然進入了慢放,而且是以前播放軟件的那種慢放模式,聲音完全被扭曲了,低沉粗糙。下一秒,這聲音又變得尖銳起來,如同快放。


    這樣的怪異持續了幾秒鍾,就恢複正常。


    孟思南一動不動。


    那怪物像是被強光照射,改變了影子的方向,又漸漸失去了影子的存在。


    一切歸於正常。


    孟思南後背的冷汗滲進了睡衣和床單中。


    他看了看手機中還在播放的喜劇,按下了返迴鍵。


    微博界麵跳出來,停留在怪談異聞的主頁上。


    這個賬號果然有問題吧?


    孟思南這樣想著,倒不覺得有多少恐懼。


    他的身體有些發軟,驚悚感還殘留著,可那絕對不是恐懼。


    孟思南想了想,又將視頻軟件打開,繼續看起了喜劇來。


    ※※※※※


    黎雲看完那整篇私信後,不禁打了個哈欠。


    他直覺對方所說的故事很有問題。他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故事是假的?文筆不夠好?還是內容太過老套?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想了很久,黎雲將那私信又看了一遍。


    他這次看得很用心,但沒有從中獲得任何感觸。


    是的,就是“感觸”。


    黎雲最近將怪談異聞收到的所有私信、評論都看了一遍,其中,“名字不夠長”發來的消息最讓他觸動。那些文字中的恐懼確確實實地傳遞到了黎雲的內心。他能感覺到名字不夠長那強烈而真實的恐懼,這也讓黎雲特別擔心那位網友的狀況。


    其他人發來的消息,卻隻讓黎雲覺得平淡。他們的驚嚇、新奇、憤怒,都很淡,像是用2h的鉛筆在白紙上劃過一道線。與之相比,名字不夠長的情緒就像是一幅抽象派的油畫,一下子就奪人眼球,給人帶來衝擊。其中的恐懼更是展現得淋漓盡致。


    黎雲將名字不夠長和這個風中落葉的私信做了對比,越發感覺到風中落葉這篇私信中缺少的情感。他明明寫了那麽多的內容,正常來說應該是在情緒最強烈的時候,抒發情感,激情創作,不然誰會半夜三更給個陌生又沒什麽名氣的公眾號發這樣的私信呢?


    黎雲心中的疑惑更加多了。


    他又研究了很久,不知不覺就已經天亮。


    黎雲手機鬧鈴響了起來。


    他幾乎一夜沒睡,但因為是鬼魂,不會因此覺得困倦。


    他也沒有賴床的打算,幹脆就起了床,拉開窗簾,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外頭的天空已經微亮,入冬的季節,太陽升起的時間開始變遲,也不再那樣的溫暖耀眼。


    刷的一聲,窗簾被拉開。


    黎雲好似看到了一道強光。


    白熾燈的光很刺眼,映入黎雲的視網膜,還在那上麵留下了一個奇怪的陰影。


    黎雲仿佛看到了一個佝僂的怪物,四肢纖長,赤身裸體,皮包骨頭,連五官輪廓都很畸形。


    他在那影子般的物體中看到了一雙特別明亮的眼睛,眼睛大而無神,盯著人看,像是看到人的靈魂深處,讓人心髒驟停。


    這樣的影像隻存在了短短的瞬間。


    黎雲迴過了神,就聽到了類似於悲鳴的痛苦哀嚎。


    他聽到了一聲巨響,那聲音似是槍聲。


    他不禁顫抖了一下。


    黎雲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他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想要捕捉到自己剛才的感覺。


    他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隔著一條走廊,洗手間裏的水聲將他驚醒。


    黎雲頓時想起了那篇私信故事裏提到的水池、水龍頭和水聲。


    他聽到了易心的尖叫和抱怨。


    黎雲急忙衝出了房間。


    他開門的時候,隔壁房的李叔也正好拉開了房門。


    兩人都看到了對麵洗手間裏跳腳的易心。她麵前洗手池的水龍頭不斷噴出清水,水花像是撐開的傘麵,濺得易心和洗手間裏都是水。


    “怎麽搞的!你們昨晚上誰最後用這個的?”易心手忙腳亂地擰著水龍頭,沒好氣地瞪著黎雲和李叔。


    黎雲舉了舉手,沒有迴答。


    他盯著那個水龍頭,心中生出了一個詭異的想法。


    想法在他大腦中停留了一會兒。他無視了易心暴跳如雷的反應,轉過身,看向了自己的臥室。


    他新買的床安靜躺在臥室中。在家具店選定了房間裏的家具後,那些搬運工人就從金榮大廈的後門特殊通道進入,將這些家具送到了宿舍。他和李叔親眼看著家具布置好。這些天來,家具沒有被動過,這間宿舍也不可能有別人進來。


    黎雲屏住唿吸,走向了自己的床。


    他蹲下身,又跪在地上,彎下腰,將腦袋貼到了地板上。


    床底下什麽都沒有。


    這才居住了沒多久的房子,不存在很多雜物。床底下空空的,因為黎雲的潔癖,連一點灰塵都沒有留下。


    這下麵不可能有東西。


    黎雲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他每天都有打掃辦公室和宿舍,大掃除幾乎一周一次。


    這樣想著,黎雲卻是微微抬起頭,將自己的手伸入了床底。


    他沒有去看,隻是用手摸索著。


    很快,他的手碰觸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


    他動作頓了頓,在李叔的詢問、易心的質問,還有剛睡醒、迷迷糊糊走出來的薛小蓮注視下,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他的手握著另一隻手,將那隻手的主人從自己的床底下拖了出來。


    易心憤怒的質問突然停止了。


    李叔顫抖著問道:“這是……誰?這是怎麽迴事?”他沒有懷疑黎雲殺人藏屍,他隻是非常奇怪這屍體是從哪來的。


    毫無疑問,黎雲拖出來的人已經死了。那女人腦袋上、臉上的血跡,還有那雙睜著不動的眼睛,都證明了她的情況。黎雲更清楚自己握著的手冰冷至極,不屬於活人。


    “是範曉詩。”易心的聲音迴答了李叔的頭一個問題。


    黎雲和李叔驀地轉頭看向易心,兩人的神情幾乎一樣。


    “別看我。我可沒有把她的屍體塞進你床底下。”易心聳了聳肩。


    “你把她屍體弄到哪兒去了?”黎雲鬆了手,從地上站起來。


    “當然是找個地方埋了。”易心沒有半點心理負擔地迴答道,“埋在河底下,埋得很深,十年之年都不可能有人發現。”


    瑤城城中的確有一條河貫穿了整個城市,也是整個城市重要的水源。


    黎雲看向了已經被關閉的水龍頭。


    滴答、滴答。


    水龍頭中還有水滴落,那水的顏色是淡淡的紅色。


    “真是奇怪。她原本的靈魂被幹掉了,鳩占鵲巢的那個也被幹掉了,身體都死了……我處理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啊。”易心納悶地說著,走到屍體邊,仔細觀察了起來。


    易心不僅用眼睛觀察,還想要伸手研究。


    薛小蓮看了一會兒,沉吟不語。


    她們兩個“專家”都不知道是怎麽迴事,黎雲和李叔就更不清楚這事情的原因了。


    四人都在費解的時候,就見易心伸出的手沒有碰觸到那屍體。趴在地上的屍體像是幻影,忽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


    四人皆是一怔。易心和薛小蓮立刻看向了黎雲。


    黎雲臉上是驚詫的表情,發現投到自己身上的兩道目光,他茫然地迴望過去。


    “我……什麽感覺都沒有……”黎雲迴答道。


    他的確什麽感覺都沒有。


    他根本沒有感受到什麽強烈的情緒。


    無論是誰的情緒,他都沒有感覺到。


    就連易心之前被噴了一身水,暴躁地發怒,他都沒有感覺到……


    黎雲正這麽想著,突然注意到易心身上幹幹淨淨的。


    易心身上沒有半點水漬。


    黎雲一驚,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睜開了眼睛。


    是夢。


    他做了一個夢?


    黎雲看到了漆黑的天花板。


    眼角餘光還有光亮。


    他握著手機,發光的是他的手機。


    他正在看那個風中落葉發來的私信。


    突然,黎雲聽到了水聲。


    如同私信中描述的那樣,水泥砌出來的水池,簡易的水龍頭,一打開,水花飛濺。


    還有類似於槍聲的巨響。


    沙沙……沙沙……有什麽東西在和地板摩擦。


    黎雲轉過頭,看向了漆黑的地板。


    他的身體仿佛不受控製,有了自我意識,自動地探出身體,趴到了床邊上。


    他低下頭,看向了床底。


    他看到了一隻手。


    他伸手將那隻手拉了出來。


    一個人頭出現在他眼前。


    手機的光正好照亮了那顆頭。


    那是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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