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寧的視線落在外頭:未曾失憶的自己,也許隻將河老太太一人視作親人,其他河家人雖有情,卻不足為親人,他們許是連阿歡在她心裏的份量都比不了。


    “河土柱,你聲聲要我迴青溪縣見河老太太最後一麵,你到底打了什麽主意?”


    河土柱跪在中央,頭死死埋在地上。


    原來,早有幾年前,江若寧就瞧清了他們兄弟幾人,也隻拿河老太太一人當成親人,其他人都是因河老太太得利。


    “啟稟公主,我……我祖母當真病重……”


    江若寧冷冷地道:“孰真孰假,孰是孰非,本宮自會查明,一旦查出你誑騙本宮,別以為本宮不敢殺手!”


    嗖——


    她一個漂亮的轉身,拔出一側侍衛的佩劍,劍光閃閃,冷光四溢,一劍對準了河土柱的胸口。


    沒有不忍,沒有心軟,漂亮的鳳眸裏掠過濃濃的寒氣。


    河土柱雖然機靈、嘴巴利索,可這會子也嚇了一跳,渾身一顫:“妹妹!我……我不想來的,都是我嶽父和舅兄逼我來的。”


    “大膽!”碧嬤嬤走了過去,揚手就是兩記狠重的耳光,“一介草民,竟妄稱公主為妹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河老太太能養育公主,是她之幸,亦是她的榮耀,你去如此顛倒尊卑?”


    河土柱顫顫栗栗地道:“是草民說錯話了!”


    他不知道江若寧失憶,她現在根本就不認識他啊。


    江若寧厲聲道:“說!他們讓你來京所為何事?”


    “我舅兄……舅兄說早聞公主素有美貌之名,他……他想算計公主做駙馬……”


    江若寧收迴寶劍,“阿歡,於家父子對當朝鳳歌公主大不敬,犯有褻瀆皇家公主之罪,目無君上,其心當誅,這件案子就交給大理寺了。你轉告朱大人,令他按律例辦案!”


    還辦什麽案?她不是已經給於家父子定罪了。


    江若寧道:“也就是說,河老太太很健康?”


    河土柱垂著頭,“是!這……隻是嶽父、舅兄的計策,想哄公主迴青溪縣……”


    江若寧不由得苦笑起來,“你這嶽家還不如古家呢。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本宮迴到青溪縣,隨行的宮人十餘人,侍衛更有數百人,就憑他們,也能算計本宮麽?一旦實施他們的計劃,怕是你一家老小也要受到誅連。”


    於家憑什麽認為自己的計策能成功?


    就算是由江若寧親近的人相助,她身邊如此多的人,想計劃得逞,那也難如登天。


    江若寧道:“可見,這光會識幾字還不行,本宮就罰你去大理寺牢房住上一些日子。阿歡,告訴鄭剛鄭大人,送河土柱一部《大燕律例》,他什麽時候能熟曉律法,什麽時候放他出大理寺牢房,莫讓他做一個目無律法的狂民!”


    兩名侍衛將河土柱拖下,尚歡揖手退去。


    江若寧有吩咐,她就得去。


    薛玉蘭福身道:“今日之事,虧得碧嬤嬤提醒。”


    碧嬤嬤道:“公主和嘉柔縣主皆是關心則亂,一時沒想到那裏。”


    從奉天府到京城有八百裏之遙,病重不請郎中,反而來京城,又一來一往可得耽擱不少時日,若真想見最後一麵,就算來稟報,也是來不及的。


    江若寧看著麵前的河嘉祖、李觀,“有勞二位學子走一趟!來人,送二位學子去西桃園。”


    小馬對二人道:“咱家送二位學子。”


    李觀一直在暗中打量、觀察:江若寧看著他時,眼裏平靜如水,不悲不喜,與看著河嘉祖是一樣的眼神。她真的忘了他,完全將他忘了個幹淨。


    他的心無法自抑的痛著,糾結著,卻不能道破。


    若寧,我們彼此真心相許過!


    李觀出了院門,立在一邊,吐一口長氣,隻覺寒透了身心,他努力想要踏上仕途,是為自己一展宏願,還是為了離她更近,亦或是為了擺脫李家大房、二房的壓迫了利用,讓他與弟弟一家過得很好。


    到底是什麽原因?他已經迷糊了答案。


    相別兩載餘,彼此間相隔了萬千重山。


    明明離得這般近,卻無法跨越阻礙。


    李觀快走幾步,追上小馬的腳步,從衣袖裏塞了一個荷包到他手裏,笑著打千,“請問公公,鳳歌公主怎會失憶?她當真不記得青溪縣的一切?”


    小馬輕歎一聲,不動聲色地將荷包收好,“歡鄉君尚歡年幼時身中往生蠱,後雖解蠱,卻憶不得自己小時候的事。我們公主與她師姐妹情深,陪著歡鄉君去尋記憶,不想得遇惡人,為救琅世子,公主身中往中蠱。醒來後,對過往之事再不記得,別說是青溪縣,那些日子,她連皇上、容王都認不得,就連身邊服侍的宮人,也都認不得……”


    至於後來認得,也是身邊人告訴她,幫她找迴一些記憶,如果這些她過往相熟的人和事不出現,她就會永遠地忘記。


    青溪縣、李觀及那些過往,就被江若寧給忘掉。


    不遠處,靜立一個著水紅衣裙的少女,欲語還休,一張漂亮的滿圓臉,一對彎月眉,不大不小的杏仁眼蓄滿了默默情意。


    河嘉祖嘴角含笑,神色裏帶著幾分未明的曖昧,“少遊,我在前麵等你。”


    溫令姝垂首走近,“我先前瞧你去了小憩院,可是鳳歌公主尋你有事?”


    李觀麵帶傷愁,還記兩年多前分別時,江若寧一次又一次地說,不想與他分開,還勸他在京城書院讀書,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卻又明明如此清晰。


    “你說她失憶,我總是不信,但今日得見,看到她望著我時那平靜無波的眼神,還有她對待陌生人一樣的態度,卻由不得我不信。”


    溫令姝柔聲道:“少遊,事到如今,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吧。她早已記不得你了,記不得你們之間過去的美好。少遊,這兩年,我一直在等你!我心裏隻有你!待你金榜題名,去我家提親可好?”


    李觀未應,他心裏的人是江若寧。


    那個陪他走過最困難、最無助的女子。


    他們也曾相互鼓勵,他們曾在一起描繪他們的未來。


    他們曾說,她要著書,他要雲遊天下,她說會一直陪著他,陪他看江南的春雨,大漠的日落,塞外的飛雪,無論他去哪兒,她會伴在他的身邊,他們相約,今生要攜手共度。


    李觀淡淡地道:“我心裏很亂!”抱拳揖手,帶著歉意地翩然轉身。


    今日的他,穿著這銀灰色繡有詩詞的錦袍,越發顯得俊美不凡,氣度不俗,讓溫令姝一見就不能自己。


    她突地衝著他的背影道:“少遊,我對你的心,不比她曾經對你的少半分,更過之而不及,你和她之間結束了,你就不能正眼瞧瞧我嗎?兩年的****夜夜,在京城盼你歸來的人是我溫令姝!”


    在他的麵前,她不再是京城貴女口中的“嘉慧郡主”,她願意為他禦下所有的偽裝。


    李觀放慢了腳步,溫令姝很好,可他的心裏裝不下旁的女子,有一個江若寧已經足夠,為她喜,為她悲,她怎麽就忘了他呢,將他與青溪縣都忘了。


    蟬羽立在不遠處的桃花樹下,喚聲“郡主”,不由滿是心疼,“李公子待郡主一直這般淡漠,郡主,你還要堅持嗎?太太和五爺見天追問奴婢關於李公子的事……”


    溫令姝緊拽著衣袖,“這一輩子,我隻嫁李觀。”


    “郡主!”以前的鳳歌公主深愛著李觀,而今自有的郡主也陷進去了,李觀有才有貌,風度翩翩,即便在這才俊匯聚的京城之地,他還是這樣的吸人眼球。“郡主,你對著他的畫像瞧了兩年多……”


    “總有一日,我不用再對著畫像發呆,我要看著他真人。”


    溫令姝似在告訴蟬羽,更是告訴她自己。


    情意,就在不知不覺叩動她的心弦。


    薛玉蘭跟在江若寧的身後,她可是聽說過李觀的名字,她記得江若寧未失憶時,她就曾在西偏殿的大榻上,很是歡喜地告訴她與溫令姝,“我喜歡的是李觀!他是一個翩翩公子,很有風度……”那時候,她還覺得身為女兒家不應該這樣大咧地說出來,可鳳歌卻說,“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大聲地說,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人是我的,這樣旁人就不會與我搶。”


    可今日,公主見著李觀了,她不認得他。


    他們曾經那樣心係彼此過,還約定要結為夫妻,怎麽就變成陌生人了?


    薛玉蘭覺得很難接受,她覺得是上天與他們開的玩笑。


    蘇巧小心地伴在薛玉蘭的身側,薛玉蘭走,她就走;薛玉蘭停,她就立在一邊。她瞧出薛玉蘭有心事。


    蘇巧終究忍不住:“縣主,怎麽了?”


    薛玉蘭道:“蘇巧,你看到那位李觀公子了?”


    蘇巧笑了起來,“不是碧嬤嬤尋來的麽?郡主瞧見了,奴婢也瞧見了。”心裏暗道:李公子是長得不錯,更難得的是他的風度翩翩、舉止不俗,屬於那種一見就會留下好印象的人,更可貴的是,他進退得宜,不卑不亢,見到公主沒有膽怯,更沒有巴結討好之意。


    薛玉蘭想告訴蘇巧:那個人是公主失憶前的意中人。


    但她,不能這麽說。


    薛玉蘭想著李觀與江若寧的事失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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