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的長安街頭出現了兩列官兵,位於黃天道兩邊的鋪子裏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怎麽迴事啊?”


    “聽說一大早抓了好幾個大人了。”有“消息靈通”的百姓說道,“朱雀坊那一代都鬧翻天了!”


    “抓這些大人做什麽?”有茫然不知所措的百姓說道,“貪了錢財還是做了什麽?”


    “聽說是謀逆呢!”


    “謀逆”兩個字一出,不少百姓當即便嚇的收了聲。這兩個字可沾不得,一沾上就是非死即傷啊!


    “怎的那麽多謀逆的官員啊?”有人卻還在不解,“都趕上一起了麽?”


    這一次,沒有人迴答他。


    路邊街頭小食鋪裏喝著一碗豆花的張解眼睛時不時的往那些神色嚴峻的官兵瞟去,直到小食攤上竊竊私語也跟著起來的時候,才看向一旁認真吃飯的裴宗之,問道:“這個……就是那個唐慶想要上奏的事情麽?”


    距離唐慶死的那天才過了幾天,卻是一天一個樣。官兵的動作與唐慶的死關係看起來很大。


    裴宗之點了點頭,道:“嗯,官府拿到名單了,開始抓人了。”


    張解盯著湯勺裏的豆花,又問:“那這是好事麽?”


    “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對陛下來說也是好事。”裴宗之說著看他沒動兩口的豆花,拿帕子擦了擦嘴,沉默了片刻,說了一句,“你不想吃的話可以給我吃。”


    張解聞言神情一僵,默默地低頭舀了一勺豆花算作迴答,卻忍不住又問他:“那衛姐姐什麽時候能醒?我……什麽時候能站出來?”


    裴宗之眼神瞟向對麵的小巷中正在挖井的百姓,道:“快了吧!我記得昨日皇城方向打了好幾個雷。”


    ……


    桌上的貢果早曬蔫了,胡克明倒躺在陰陽司殿內的地上,躺成了一個“大”字形,神態疲憊而茫然。


    “光打雷不下雨啊!”一旁被叫過來“撐場子”的幾個欽天監的監生早耐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從昨日開始打了好幾個雷了,胡天師行不行啊!”


    “屁話真多!”胡克明吐著舌頭躺在地上,感受著地麵的陰涼,吼道,“你們行你們來啊!”


    “我們不行啊!”有膽子大的監生早忍不住被胡克明“唿來喝去”的吆喝了,這還沒當上大天師呢,大天師的派頭就已經出來了,不敢得罪陰陽司的同僚,拿他們這些人開刀,真是煩死了。


    “不行嚷什麽嚷?”胡克明翻了個白眼罵道。


    原本以為那群沒用的監生會就此打住,哪知道這一次那些監生不知道怎麽了,竟還學會還嘴了:“我們是不行,所以我們隻是監生,你一個天師又口口聲聲聲稱大天師的不行可比我們不要臉的多了。”


    “你……”胡克明大怒,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動手,卻被正巧從這裏經過的孫公看到了,不由涼涼的吐了一句:“說的挺有道理啊!”


    胡克明:“……”


    孫公瞥了他一眼向外走去:胡克明這廝真是眼不見為淨,有幾日沒去看楊公了,他想去瑤光殿走走,順便蹭蹭瑤光殿比別處多出一倍的冰來。


    到瑤光殿的時候,正碰上一個丫鬟走了出來,見是他,丫鬟規規矩矩的站到一旁,向他施了一禮。


    孫公瞟了那丫鬟一眼,他記得這好像是隔壁躺著的那位的丫鬟,這是又過來了啊!楊公心道:這丫鬟倒是跑楊公這裏勤快的緊,一時送送糕點什麽的,一時送送冰什麽的。


    待到丫鬟離開之後,他才看向裏頭端坐著的楊公,慢吞吞的走了過去:“好幾日沒見了,你眼睛好點了沒有?”


    “好沒好你不知道啊?”楊公坐在位子上一動未動,“聽說今兒早上長安城裏鬧了好大一場動靜啊!”


    “是啊,陛下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陳善那些暗樁的名單,這麽連根一除,自然動靜不小。”孫公一點不客氣大的走過去坐了下來,伸手抓了一把桌上幹果盤裏的幹果,一邊吃一邊道,“狄方行這次可立大功了!就是牢獄之中人滿為患了,聽說不但大理寺的大牢滿了,就連五城兵馬司、長安府衙、縣衙的大牢都滿了。有意思了!刑部那些官員都被狄方行借去審訊了,這長安城又要有好些人這段時日沒法睡覺了。”


    “最睡不著的可不在長安城裏,而在千裏之外。”楊公輕笑了兩聲不置可否,“不過,陳善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一定會有所動作。”


    “這出戲越來越精彩!”孫公瞥了他一眼,繼續嚼著口中的幹果,道,“軍營那裏也已經開始肅清了,黃少將軍已經返迴軍營,才入伍的新軍已與軍隊匯合了。用新軍也比用那些身材操營心在漢的強啊!陛下這一次,算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除多年頑疾啊!”


    換完妝容的衛瑤卿重新躺了迴去,看著頭頂的帳蔓出神:這一場陳善與大楚的博弈直到此時,大楚才算駁迴了一局。


    不過勝不在多而在於精,這一次將陳善的暗樁連根拔起可謂至關重要。軍營那裏也已各歸其位了,剩下打仗的事,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所以,可以為解哥兒開始謀劃了。不過……想到仍然藏在暗處的一根陳善的暗樁,就叫她有些遲疑,這個人,此時必然不會跳出來,這要怎麽抓?


    ……


    “衛君寧!”絡腮胡子的巡邏兵統領喊了一聲,而後便朝著不遠處手裏提著兩桶水一副驚魂未定模樣的少年走去。


    走到近處,看著他手裏提著的水便忍不住伸手拍了他後背一巴掌:“你這小子,這麽好的身板不上陣殺敵跑來喂馬,真真是可惜!”


    衛君寧的出身並沒有隱瞞眾人,他親姐得陛下看重,在統領有限的詞匯中也隻能想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種說法。就算來了軍營,也是陛下特意打過招唿的,一開始將軍看他如此好的身板想讓他做巡邏兵,結果他怕。不做巡邏兵做文書又大字不識幾個……如此轉了一圈,就連夥頭兵都做過了,偏他做的飯菜委實太難吃了,實在難以下咽。沒辦法,到最後,分來分去,總算分到一個他可以做的活——喂馬。


    “你阿姐想當年千裏孤闖南疆,也算個女中豪傑。”統領看著他這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便忍不住感慨道,“怎麽一個爹媽生的,就你這副慫樣?”


    衛君寧默默地說道:“我父親母親也跟我一個樣。”


    “……”統領給了他一個白眼:“那你當時入伍作甚?”


    衛君寧老老實實的迴他:“那時候聽說書人說什麽國破山河,心裏熱乎著呢,一上頭就過來了,路上其實就慫了。”


    說什麽大實話,統領心道,頓了頓迴過神來,他又不是過來找這慫貨閑聊的,忙道:“你一會兒迴去備好戰馬,今晚有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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