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生的怒意跟緊張逐漸散去,剩下的,唯有可笑與鎮定。


    拽著她的手腕,將她強硬拉到不遠處的樓梯間,景南驍甩開她手腕的同時,轉迴身來冷鷙地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何以寧能明顯的感知到他的轉變,這是一種由緊張的關切轉換成了冰冷淡漠的感覺。


    心裏不經意的失落著。


    她笑了笑,亦將那股欣喜歡悅的情愫悄然拂去,麵上不留痕跡地道,“還記得之前在淺月灣我說的話麽。”


    景南驍當然不會忘記,她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刻印在他的骨髓裏。


    但他並沒有接話,而是靜待她說下去。


    “明天晚上,你有時間嗎?”手指挽起耳畔邊的發絲別到耳後,何以寧淡淡道。


    景南驍嗤嘲的看她,“你特意來這裏,就是問我明天晚上有沒有時間?”


    這種事不會早就說好了麽。


    哪怕她要定個時間地點,發個短信或者打個電話告知他一聲就足矣,何必大老遠的跑到公司來告訴他。


    “沒7;150838099433546……我順路,正好看見你,就打算幹脆當麵問你。”


    何以寧無法跟他說明,她來這裏其實是找沈君雅的事。


    不過幸而的是,沈君雅最終也被她說服,會出麵對他說清楚五年前種種的緣由,並且也約定了明晚,那個時候沈君雅正好有空。


    至於具體的時間跟地點,何以寧還沒想好。


    原來隻是順路而已……


    景南驍眸光沉了沉,忽然之間說不出的不快,低沉的冷聲道,“那就明晚。”


    轉過身,他冷然的邁出長腿,“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忙,你自己打車迴去。”


    說著,他便要離開了樓道口。


    “景南驍——”


    她禁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還是叫住了他。


    景南驍身形驀然一頓,慢慢側過頭,“還有什麽事。”


    那樣不耐煩的口吻,以及那漠然的態度,冰冷的感覺彷如冰霜凍結似的,縱然有千言萬語,最後也隻能讓她匯成一句話。


    “沒事……”她努力微微的笑了下,垂在身側的雙手卻是不由自控的握起,“你去忙吧,注意休息別太累了。”


    慢慢的垂下細長的睫毛,她低低的道,“我……我迴去了。”


    不清楚是怎麽的,總覺得她口吻裏有股說不出的落寞。


    落寞麽……她也會?


    景南驍側過視線打量她,但是,就這麽看了她須臾,他終究不發一語,薄唇輕抿的驀然掉頭走開。


    他不信,這個女人也會有什麽落寞感。


    她太善於裝辯了不是麽。


    誰又能知道,此時此刻她說呈現出來的情愫,不是她故意的?


    對景南驍而言,何以寧在他心目中的信任遠遠已被降低到了極致,對於她的任何表現,他都難以相信,更不容許自己再被她的一個表情而牽動了自己的情緒,所以,縱然他有那麽片刻間的衝動不忍走開,卻還是強迫著自己不要理睬。


    他在她那裏,已經輸得完無體膚,不能在最後,還要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


    何以寧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掉,頎長挺拔的身軀逐漸遠離,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視野內。


    她提了下唇,若有似無般的自嘲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些什麽。


    可是她也沒那個勇氣,朝他追上去。


    至少現在,還不行。


    在還沒能取得他再次的信任之前,她明白她做的每一個舉動,在他眼裏看來都是別有用心,做任何事情都是於事無補。


    但也沒關係,很快,真相就能大白了。


    不是麽?


    本以為這樣一個小小的插曲無關緊要,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整整一天,自從不期然的見了何以寧一麵,景南驍沒有一刻不是心不在焉,煩躁不已的。


    他毫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煩躁些什麽,因為他本應該對她失望極了的。


    下班之後迴了景家,景老太太一如既往的不在,想來應該是在醫院陪著何曼莉母女,畢竟自從何曼莉住院之後,景老太太沒少往醫院跑,而景瑤自然也在陪在景老太太身邊無疑。


    偌大的別墅裏,除了幾個傭人之外,熟悉的人皆都不在。


    忽然之間,偌大的房子裏靜得令人感到可怕,空空蕩蕩的感覺宛如潮水襲來。


    傭人正好做好了晚餐,上前來叫他。


    景南驍揮了下手,“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是。”


    客廳裏的人傭人都散了開。


    隨手將身上的外套扔到一邊,景南驍踱步到客廳的沙發中來,整個人仿佛疲倦到了極致似的,一頭倒了下去。


    半躺在柔軟的沙發中,他闔著一雙狹長的眸,腦海中淩亂到了極致,時不時的閃過工作上的,家庭的,以及何以寧的種種,關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像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中一幕幕的閃過。


    夜,漸漸暗了下去。


    別墅裏暗無光線,漆黑一片。


    沈君雅從外麵應酬迴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的時間。


    她推開別墅的門進來,一眼望見的是滿滿的黑暗,頓時眉心一皺,叫了一聲保姆,“劉媽!”


    這大晚上的家裏怎麽不開燈?


    但她喚了一聲,保姆劉媽並未出現,沈君雅眉心皺得更厲害了,何時從出現過這樣的景象?


    劉媽就算不在,也還有其他的傭人才是。


    為什麽都快晚上十點的時間,沒開燈就算了,叫個人連人影都看不到。


    在玄關處放下公文包,沈君雅邁步進來,一邊叫著傭人,一邊正要去打開別墅內的燈。


    可正在這時,客廳的沙發裏幽幽的傳來一個男聲,“不用叫了,我讓他們退下去了。”


    這個聲音出現得猝不及防,特別是在漆黑一片的夜晚裏,更是嚇了沈君雅足足一大跳,待她反應過來這個熟悉的聲音,接著便望見客廳的沙發中緩緩坐起來的一個男人身影,她試探叫了一聲,“南驍?”


    景南驍沒答話,隻是撫了撫眉心,似乎略有疲憊。


    沈君雅連忙去將客廳裏的燈打開,望見真的是他,她鬆了口氣,抱怨著走過去,“你這是幹嘛呢,不聲不響的,怎麽也不讓傭人把燈開了?”


    還是沒迴答她的問題,景南驍上下掃視了她一圈。


    突然的,他道,“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這樣的開場白,那樣平淡卻也犀利的樣子,即便沈君雅十分的熟悉他的脾性,卻也還是第一時間就感到了一種異常感。


    但還不太確定什麽,她走過來輕聲笑道,“什麽事?”


    “五年前何以寧的事,是不是跟你有關?”他問著,來得這麽毫無防備,目光透出犀利的探尋,仿佛想在她身上尋找什麽答案。


    景南驍想,倘若那件事跟她有關,那麽她一定知道,現在他問的是什麽。


    不清楚的人,是不會知道他問題的緣由所在。


    而至於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腦海中關於何以寧說的那句話,始終都揮之不去。


    跟他親近的人有關麽……


    他本不想相信她這個荒唐的言辭,也想不出他身邊哪個親近的人會讓她做出那樣的事,但心中始終股無法磨滅的芥蒂深根蒂固著,他隻是想試一試,隨便的……找個身邊的人試一試。


    僅此而已。


    然而,沈君雅似乎萬萬不曾預料到他的這個問題,當他脫口問出之後,她人一震。


    接著,便呆在了原地。


    “算了。”景南驍閉了閉眼睛,爾後站起身,疲倦著消沉著,他轉身往樓上踱步而去,“就當我什麽都沒問過吧。”


    可能他真的是瘋了,才會鬼使神差的跟自己的親生母親問出這種話,不管她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答案其實現在他都不是那麽的想知道,畢竟,真正的答案,明天就可以揭曉。


    而他現在決不能先著了何以寧的道,在答案還沒完全揭露之前,便先對自己的家人產生一定的懷疑。


    景南驍沒把這個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怎麽放在心上,可對沈君雅而言,這無疑是個巨大的炸彈,再一次的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開,以至於她本能的忘記什麽反應,忘記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來應對他。


    待景南驍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樓梯口,沈君雅倏然迴神,一張看不出歲月痕跡的精致臉龐上,逐漸的滲出冷意。


    以她的頭腦來判斷,不難判斷出景南驍之所以會這麽問,大抵是因為何以寧提前給了他什麽訊息提示。


    婆媳一場,她真的有必要非把她推到這個不能後退的境地麽?


    虧得她這麽多年,自始至終都對她抱有愧疚感,到了最後,何以寧不還是一樣的把她逼到了絕路?


    沈君雅握緊雙手,微微的用力的吸了口氣,閉了下眼睛之後,再睜開時,眼前冰冷一片,肅容得毫無溫度可言,淩厲而寒涼,與平日裏溫和親切的她簡直判若兩人,更有種果決雷厲的氣勢。


    當天晚上,何以寧收到來自景南驍的信息。


    他發過來了一個地址,是他們明晚見麵的地方。


    收到這條短信,何以寧默默地記下地址,順手將地址給沈君雅發了過去,告知她見麵地點,接著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總算有了些睡意。


    這一天,總算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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