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些微氣喘,韓翊摁住門鈴。整幢房子黑咕隆咚的,沒有一絲光亮,附近的路燈也是,難道天氣不好,它們也要歇班不成?

    好半天,沒人應門。心下忍不住有些著急,韓翊不覺加大手勁,可門鈴絲毫不受威脅,繼續輕快的唱著。這種鬼天氣,能聽得見才怪!咒罵了聲,韓翊扭頭看向別處。今天傍晚,秦曉簡是從哪兒跳進去的?

    借助閃電的光亮估摸出大致地形,韓翊停在某處,麵無表情的慢慢挽起袖子……

    咚!一聲悶響,在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此類夜晚,若非近距離細聽,是絕聽不到的。

    饒是如此,韓翊還是心虛的環視四周,再三確認無人窺到他的狼狽後,忍痛起身,拖著酸麻的雙腿慢慢走向花盆。曾聽智勇提起,他們家常把備用鑰匙放在花盆裏,當時他就覺得即使哪天他家被盜了也不足為奇。現在——在花盆裏悉悉索索摸了一陣,舒口氣的同時,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這麽覺得。

    進得房間,伸手開燈卻不見燈亮,韓翊這才隱約猜出附近漆黑一片的原因,許是大風的緣故,抑或是春雷的作用,這一帶的電路出故障了。

    借助手機微弱的光線,韓翊大聲叫著秦曉簡的名字在房內龜步前行。智勇家,他沒來過幾次,對房屋的結構並不了解,至於秦曉簡住在哪個房間,也就甭提了。不過,寒假裏她似乎提起過她房間裏的落地窗,是在幾樓來著?懊惱的拍拍腦門,他後悔不已,早知道就記下了。現在,一間間依次找下去吧。

    “啊——”

    不知過了多久,他持續推門探頭叫名字,心裏愈來愈急。渾不知此時的他在手機慘淡的光線下,顯得十分詭異,外加幾分猙獰。因此,再度推開一扇門時,還未開口,便傳來秦曉簡失控的叫聲。

    “秦曉簡?!”韓翊驚喜地凝神尋聲看過去,腳下飛快趕到她麵前。

    起初,雙手抱膝窩在角落裏的秦曉簡驚恐的往角落裏移動些許,恨不得昏死過去。卻突然覺察出耳邊傳來的是熟悉的嗓音,心頭猛地一顫,滿懷的恐慌驀地淡去,一股暖流有力的充溢心胸,緩緩通向冰冷的四肢。微怔了下,她突地起身撲向俯身注視著她的人兒,其去勢之急使得韓翊重心一時不穩蹬蹬後退幾步。下巴避無可避的受到一記重撞。

    輕微的暈眩後,韓翊才發現秦曉簡雙手緊緊抓著他胸前衣服,整個人縮在他的懷裏,輕輕顫抖著。

    “怎麽了?”遲疑片刻,韓翊輕聲問她,雙手僵硬的、緩慢的環住她。

    懷裏的秦曉簡輕輕搖頭,並不出聲。隨著窗外雷聲的響起,她僵了下,又往他懷裏縮了縮。

    眨眨眼,韓翊有些了然,原來,她怕這個。

    黑暗,依舊是無盡的黑暗,挾著噬人的魄力壓下來,漸漸的,幾乎要將她吞沒,充溢身心的,隻有無邊的孤寂。什麽都沒了,天地間她隻是獨自一人,一個人!悲傷的念頭霎時充斥她全部思維,迫使她防禦的縮做一團。倏地,一道耀眼的光亮破空而來,斬破無盡的黑暗……

    探出手,她試圖抓住這抹光亮,入手的卻是軟軟的暖暖的不知名的東西,心兒,莫名的安定下來,仿佛她握住的,恰在心底尋覓許久……

    睜開眼,天已亮了。雨已住,有鳥兒的歌聲入耳,咦?秦曉簡猛地起身,震驚不已。身旁,睡著的——

    難以置信的揉揉眼,真的?她沒看錯!捏捏臉蛋,微痛的感覺表明她亦非夢中。

    “醒了?”枕邊的人兒輕笑,轉首看看窗外,“還早呢,再睡會兒。”

    張張嘴,卻不小心咬住舌頭,狐疑的打量四周,秦曉簡微微皺眉,怎麽一覺之後,連房間都變了?迷茫的撓頭,呀!她低唿,怎麽身上睡衣也變了模樣?

    察覺出她的震驚,枕邊的人兒柔聲問她:“昨兒個晚上的事,你都不記得了?”

    自知剛睡醒時腦袋不大靈光,秦曉簡還是認真的迴憶,末了,輕輕搖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對方,等待解惑。

    輕歎口氣,外婆起身,言簡意賅道:“其實也沒啥,就是外婆擔心你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就叫小翊去接你,誰知道你淋得跟落湯雞一樣,就洗了個澡,換了件睡衣。”

    腦中隱約閃過幾幅畫麵,秦曉簡遲鈍的點頭,似乎,就是這樣,又好像,不是這樣。

    唉!外婆又歎口氣,可憐的小翊!昨晚小翊迴來時,他們四隻眼睛都看到曉簡一直偎在他胸口,雙手死死揪著他的衣服,任誰都拉不開,最後實在沒轍了,小翊隻好脫掉衣服,而她趁機摟住曉簡,小翊這才有機會去換衣服洗澡。不過,既然小翊要保密,她就配合吧。

    “你的腿……”吃早飯時見到韓翊,秦曉簡奇怪的發現韓翊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一夜之間就變了?

    “噢,沒事,不小心撞到了。”韓翊咬口油條,答道。

    “昨天你去接我……”

    “當然!”韓翊打斷她,“不然你以為你怎麽過來的?夢遊?哦,對,也有可能。”他一本正經的指指秦曉簡身上的睡衣,“不然,你怎麽會穿著睡衣就過來了?”昨晚的狼狽樣,還是不提的好。

    那時候,模仿秦曉簡飛越不成,他手腳並用爬過去,結果磕到膝蓋,雙手撐地站起,弄了一身泥水,後來又在花盆裏摸索半天,手上別提多髒了。而他居然用同一雙手拍拍腦門,又抱住秦曉簡!也難怪迴來時外婆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經他這麽一提醒,秦曉簡驚覺,愁道:“對呀,我就穿了件睡衣。這麽迴去,會不會太丟人了?”幸好今天是周日,有時間迴家換衣服,可一路上那麽多人,想想就覺頭痛。

    “沒事,我早有準備。”外婆衝她擠擠眼,“吃完飯再說。”

    “……哦。”聽外婆這麽說,秦曉簡放心的吃起早餐。

    “曉簡來了?”吃到一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李阿姨與韓叔叔從樓上走下,和氣同她打招唿。

    看看韓翊,再瞧眼秦曉簡,韓叔叔猶豫了下,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小翊,吃過飯,來下書房。”

    飯後。

    “這、這就是外婆的早有準備?”一件李阿姨的長袖,一條韓翊好久不穿的牛仔褲?!

    掙紮良久,秦曉簡勉為其難的套在身上,李阿姨的袖子短了點,扯扯;韓翊的褲子長了一截,卷起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是這麽用的吧。

    從容就義般走出臥室,與外婆聊了不一會,韓叔叔、李阿姨便匆匆出門了,據說要開會。接著,韓翊若有所思的來到樓下。

    外婆笑眯眯看他:“收到生日禮物了?”她的女兒女婿昨晚很晚才迴來,本打算送小翊生日禮物,誰知小翊經先前那麽折騰,累了,已經睡下了。

    “嗯。”韓翊應著,輕輕坐下。老爸叫他去書房時,他還當什麽事呢,誰知老爸結結巴巴背台詞似的說了一通後,交給他份生日禮物!他們能送什麽禮物,每迴不都是思量好久想不出來隻得經由外婆套他話,他也就配合著說。今年,老爸老媽還沒問吧?他還以為他們忙忘了呢。

    打開錦盒,是塊晶瑩剔透的原玉。聽老爸話裏的意思,是給他刻章用的。還說什麽他已經成人了,以後的路要自個兒選擇,做的事要自己擔起責任,他們做父母的僅提供參考意見,倦了累了記得找他們……聽著聽著,他很沒良心的猜想,這八成是老爸在網上蕩的話。不然,毫無浪漫可言隻講勤奮務實的老爸怎會說出這麽感人的一段話?還能想出送他這麽有意義的禮物?

    不過,他心情十分歡愉的撇撇嘴,看在老爸老媽這麽賣力的份上,就當是他們的原創吧。

    “韓翊?”秦曉簡輕聲喚他,好奇的拿著一包東西問道:“這是什麽?”

    “啊?”迴過神,看清秦曉簡手裏的東西,他霎時變了臉色,急忙搶過,“別亂動!……你在哪兒找到的?”

    “你兜裏。”秦曉簡指指身上的牛仔褲。

    哦。韓翊點頭,迅速起身大步邁向洗手間。難怪一直找不著,原來落兜裏了。

    注視手心的紙包片刻,韓翊的嘴角緩緩勾起,這還是開學時為了整秦曉簡準備的“痕癢粉”呢,後來很丟臉的被她救下後心情萬般複雜,就沒再繼續他的“整蠱計劃”……

    恣意迴憶過往,他嘴角的笑意更濃。懸於馬桶上空的手微側,紙包滑入水中,繼而毫不留戀的隨波而去,像極了以往的歲月。留下的,是滿滿的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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