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翊!”遠處駛近一輛轎車,如柱的車燈將夜幕劃開一道裂縫,也使得韓翊等人眯起了眼睛。

    車在韓翊身側緩緩停下,車窗慢慢下降,從中探出老趙微禿的腦袋,注意到韓翊身後的小胖墩兒與秦曉簡蘇小青時他太過吃驚竟有些結巴:“他、他們是——”

    “上車再說。”身心俱受到嚴重創傷的韓翊擺擺手,重重跌坐在軟軟的車座上。

    孫遲紳士地替蘇小青她們拉開車門,微微低頭等她們坐進去。

    秦曉簡一臉不樂意,最終還是被蘇小青拖了進去。

    “啥?有人打劫?膽子不小!……啥?一個對付八個?”若不是正在開車,老趙一定要扭過頭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好好看看韓翊口中的秦曉簡。導後鏡裏,他隻能隱約看到一個很文靜的女孩以及歪在她身上好像已睡著了的小丫頭,是嚇壞了吧,他有些擔心,卻不相信鏡中那個文靜的女孩可以以一敵八。

    “這算什麽?”蘇小青甚是不滿老趙說話的語氣,“幾個上不了台麵的小角色而已。我家曉簡,哼,連武院的散打冠軍都隻能和她打個平手而已!”提到那個散打冠軍,蘇小青一臉不屑。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小夥,都已經上中專了,居然整天纏著自己這個清純的初中生,真不要臉!找打!咦?奇怪,她的好功夫從哪兒學的?現在想起來,蘇小青才覺得很不可思議:小學一、二年級時,曉簡受欺負時還隻會拿眼瞪人呢,初三時就能與號稱散打冠軍的家夥對陣了!側頭看看睡得酣甜的秦曉簡,她一肚子疑問:兩人一起長大,大曉簡一歲的自己也可說是看著她長大的,除了自己“偶爾”會撇下作業溜出去玩,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怎麽從沒注意到她在練武術?她的功夫是哪兒來的?

    這廂的蘇小青一肚子疑問,前邊的老趙則震驚萬分:在社會上曆練多年,經驗告訴他,人不可貌相,但是現在——鐵一般的事實表明,人果然不可貌相!而韓翊,雙手抱胸,始終陰沉著臉。他很窩火更震驚,心裏別提有多別扭了,別的不說,光是麵子上就覺得很掛不住:他居然……被一個洋娃娃救了!?

    “咦,修電腦的小妹?”正預備離開的鍾點工恰好在門口碰到他們,一眼就認出了秦曉簡,發現她臉上多了道血痕便悄悄替她惋惜、擔心。待進了客廳,鍾點工這才注意到韓翊的臉紅紅的有些腫,小胖墩兒連鼻下都紅紅的。

    四人中隻有蘇小青毫發無傷,難道這也是美麗的好處?蘇小青不知該高興還是抱頭痛哭,她輕輕拭去秦曉簡臉上的血跡,小心翼翼的貼上創可貼。可恨的混蛋,打不過了居然上家夥,真卑鄙!她忿忿想著,突然發現曉簡的左臂有些紅腫,還有些瘀青,是替韓翊擋棍子時傷著了吧,不痛嗎?蘇小青皺眉看著腦袋時高時低打瞌睡的秦曉簡,擔心之餘隱隱有些心痛。

    “哎呀,痛!”秦曉簡一下子跳起來,清醒了:“小青,你幹嘛,想痛死我啊!”看到塗過藥水的韓翊與孫遲,她傻傻的瞪視他們,奇怪的環視四周,終於想起來了:打完架後已經很晚了,估計宿舍樓已經鎖門了,幾人隻好到距學校較近的韓翊家暫住一晚。她微微放心,剛鬆口氣,突然渾身一僵變了臉色,大叫著到處找電話。糟了糟了,告訴過田潤要迴去的,現在這麽晚了……天啊,田潤還在傻乎乎的等自己電話!得知秦曉簡跟蘇小青在一起後田潤才稍稍放心了,她打著哈欠跟秦曉簡道過晚安,掛了電話。田潤一個人呆在宿舍裏不害怕嗎?秦曉簡盯著話筒出神。

    那種仿佛有氣體在體內迅速膨脹的感覺又出現了!韓翊莫名的怒氣衝衝,大聲吼著催秦曉簡快去洗澡睡覺。

    今天也很累,為什麽床不晃呢?奇怪。

    早上醒來,秦曉簡伸著懶腰下到一樓,竟發現兩個身著練功服的老人在餐桌前吃早飯。他們是韓翊什麽人?

    看見秦曉簡,他們笑著點頭跟她打招唿,老婆婆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我是小翊外婆,你是曉簡吧。”顯然,她已從老趙處得知了秦曉簡的“光榮事跡”,現在上下打量著秦曉簡韓外婆依舊十分懷疑:“今年多大了?真是大一學生?”得到秦曉簡的肯定迴答後,韓外婆嘖嘖歎著忘了吃飯。

    一旁的韓外公無奈的衝秦曉簡笑笑,幹咳兩聲,可是韓外婆注視著秦曉簡的眼中依舊充滿感慨與欣賞。畢竟,成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俠是韓外婆自幼便擁有的夢想,縱是時光流逝,可是,能成為“俠婆”也不錯啊。

    韓外公搖頭輕笑,輕輕碰碰跑神兒的妻子。

    “啊,哦,” 韓外婆似靈魂迴殼一樣緩過神來,“女孩子家懂點兒功夫很管用,不過千萬千萬別老是打架,會嫁不出去的!”韓外婆瞪了眼直咳的老伴,好心地告誡秦曉簡,“以後可得小心點 ,好好的一張臉上留下疤就不好看了!”秦曉簡溫順的笑著邊聽邊不住點頭,韓外婆更高興了,不住口地誇秦曉簡乖、聽話又懂事。幾乎就在一瞬,韓外婆與韓外公同時臉色突變,眼睛死死盯著樓梯口:今天的太陽……似乎還是從東邊升起的吧?韓翊“不小心”聽到外婆的話甚是不滿:就她?還聽話,還、還懂事?他緊盯著秦曉簡,重重坐在她正對麵,翻翻白眼說:“外婆,你被她騙啦!秦曉簡,快把我電腦修好!!!”

    “怎麽說話呢!曉簡,你別在意,他就這樣,心腸倒不壞。”韓外婆笑眯眯的說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韓翊口中塞了片吐司。其速度,讓秦曉簡看了都暗暗心驚。韓外婆當然不知道韓翊與秦曉簡之間的過節,那時她正與老伴暢遊於山水之間呢。昨兒晚上才從桂林飛迴來。

    剛吃過早飯,秦曉簡就被韓翊扯到了電腦前。不一會兒,孫遲、蘇小青也來到韓翊房間。

    “你也玩遊戲?”孫遲不覺瞪大了眼睛。

    “怎麽,不行啊!”蘇小青不滿地白他一眼。

    “別理她!”秦曉簡沒好氣地說,“都什麽時候了,還打《傳奇1》呢!”

    “《傳奇1》怎麽了?”韓翊被侮辱了似的很生氣。

    “管你什麽事!”秦曉簡實在想不通韓翊為何動不動就生氣,自己哪裏得罪他了!她斜了眼蘇小青:“都怪小青,非要我幫她升什麽級,她的‘紅拂女’是升級了,我……”

    “原來是你!”韓翊指著秦曉簡的鼻子,瞪向她的眼中充滿了燃燒得劈哩啪啦的怒火,“你、你……”

    “又怎麽了?”秦曉簡有些煩了,“我又有哪裏犯著你了?”

    韓翊瞪著她,欲言又止。

    “他好不容易才打到43級,結果被‘紅拂女’給……”孫遲熱心地悄聲告訴蘇小青“內幕”。

    秦曉簡歎了口氣離開電腦桌,說:“好啦。”見韓翊麵色鐵青,雙目如炬地照向她,她又歎口氣,垂頭往外走,卻發現麵前的韓翊絲毫沒有給她讓路的意思。往左邊橫跨一步,韓翊依舊擋在她前麵,往右橫跨一步,韓翊賭氣地又擋到她前麵。

    秦曉簡皺眉抬頭看向韓翊,說:“對不起,耽誤你玩遊戲真是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

    韓翊依舊一動不動地瞪著她。

    “讓開!”秦曉簡的眉頭幾乎要擰到一塊兒了。

    韓翊瞅著她生氣的模樣,心情莫名的稍稍好轉。隻是攔下她要做什麽,他還沒有主意。

    蘇小青淺笑著立於一旁,眼光在秦曉簡與韓翊兩人臉上飄來飄去。

    “莫名其妙!”秦曉簡伸手用力將韓翊推至一邊,不小心牽動到手臂紅腫處,臉色微變,連用手掩住左臂。

    韓翊立腳不穩退至一邊,正要發作,覺察到秦曉簡的異樣後突然怔住了,隻是垂首呆呆看著她的手臂。

    蘇小青眼中突地閃過一道異樣的光,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秦曉簡重重冷哼一聲,敏捷地越過韓翊大步走了出去。蘇小青笑眼瞄過依舊呆在那裏的韓翊,轉身離去。孫遲緊跟其後。

    為什麽?從昨晚開始,這個問題便時刻縈繞在韓翊心頭:秦曉簡,你為什麽要替我擋那一棍?!

    韓外婆似乎很喜歡秦曉簡,挽留不住心中這個世上最可愛的女孩時,她極力邀請她們有空常來玩,依依不舍地直把她們送到門口。

    蘇小青指著秦曉簡身上的傷一臉驚訝地問:“你真的要這樣子迴學校?你這樣根本沒法見人嘛!難道你要田潤辭了兼職專門照顧你?”

    秦曉簡的眼神頓時黯了下去,她緩緩垂下頭不吭聲了。良久才勉強開口,聲音低得如蚊子哼哼:“那,去找他們……吧。”耶!蘇小青在心中笑得前俯後仰,臉上卻平靜如水,聲音裏更無一絲波瀾:“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反悔哦。”話音未落便攬著秦曉簡的肩閃進她攔下的的士裏,生怕她反悔。

    坐在的士裏,秦曉簡腦中忽地就浮現出一張滿是微笑的臉,她立刻皺眉略顯厭惡地猛搖頭,似乎想擺脫什麽,可真的能擺脫嗎?

    “你早原諒她們啦。既然你願報考到爸媽所在的城市,就表明你已經原諒她們了,不是嗎?”蘇智勇那雙似乎能將她看透的眼睛漸漸逼向她。

    “那,那隻是,是因為那學校的數學很強。”如今想來,她的迴答好牽強。也許她來到這個城市,真的是因為他們?仔細想一想,她報考的學校又有哪一所是遠離他們的?可是,為什麽現在想起他們,心中還會覺得酸痛?

    柳惠警覺地躺在沙發中翻得晨報嘩啦嘩啦作響:第一次聽到門外有動靜,她衝過去見到的是送牛奶的女工,第二次聽見外麵有響聲跑過去闖入眼簾的是送晨報的打工仔,第三次門鈴響了,進來的卻是購物迴來的小錦,曉簡什麽時候迴來?小青不是去勸她了嗎,怎麽連短信都不發一條?門鈴又響了,柳惠急忙看向隨之亮起來的監視屏,心也跟著亮了起來:是曉簡!

    “大姐!”聽到門鈴,小錦立刻跑了出來,卻見柳惠呆站在門口,與門外一臉不自在的秦曉簡對看著,她心疼的輕歎了口氣。

    見到再熟悉不過的臉,柳惠心中的千言萬語全哽在嘴裏,張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淚水忽地湧出了眼眶。

    秦曉簡的眼微微有些紅,她低下頭,額前的劉海順勢遮住了她的眼睛。

    蘇小青無奈的笑道:“嬸子,不讓我們進去嗎?”

    柳惠這才迴過神來,忙站到一邊請她們進屋。客廳桌上,整齊的堆放著曉簡愛吃的零食、水果,尤其是那盤紅潤可人的草莓,上麵還掛著水珠呢。草莓的季節早已過了,他們……“小傻瓜,要是有錢,一年365天哪天吃不上草莓?爸爸媽媽拚命掙錢就是要給妮兒買草莓吃啊!”奶奶溫和的模樣清晰的映在腦中。“我才不稀罕咧,要是能像小青那樣天天有爸爸有媽媽陪著,我呀,寧願一輩子都不吃草莓!……啊,我也要奶奶一起陪著我!”以後每每想起當年的“豪言壯語”,秦曉簡都覺得好笑,不過若真的可以……

    柳惠滿臉堆笑,殷勤得拿出草莓果汁草莓味果凍草莓味夾心餅幹草莓味冰淇淋……輕輕放在秦曉簡麵前,小心翼翼的問她學校裏的情況。

    秦曉簡不做聲地看著她,咬咬牙吞了口唾沫,將舉至嘴邊的草莓迅速放迴盤裏:“我累了,上去歇會兒。”

    “咚咚咚”,秦曉簡一聲不吭地走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前,正要推門進去,樓下響起柳惠頗有些無奈的聲音:“曉簡,智勇臨走時送你了隻流氓兔,我掛你門上了!”秦曉簡低頭瞅瞅空無一物的門,扭頭打量其他房門,看見一隻咧嘴大笑的流氓兔布偶掛在對麵的門上。呃,又弄錯蘇智勇和她的房間了?沒辦法,誰叫它們都一個樣還剛好對稱呢?是當初設計的有問題!哦,模糊記得那時她掃了一眼的設計圖是這樣的:進門便是寬敞得離譜的客廳,遠遠對著門恰恰在客廳對稱位置設一寬寬的樓梯,上去後是雙向的樓梯,爬上去後便是二樓,鏤著細致花紋的扶手沿著走廊邊緣繞的近似四邊形淩於客廳上方,左右相對的是幾近對稱的房間,中間走廊稍高處置有精美的不知是哪國風格的壁燈,其中臨近樓梯的一麵牆壁兩端對稱的地方開有兩扇門通往三樓、四樓、天台。

    推門進去,床頭櫃上,梳妝台邊,寫字台上居然都放了一小盤紅嫩的草莓,冒著的冷氣掛著的水珠表明它們剛從冰箱裏出來不久。秦曉簡看著心愛的草莓,心裏卻更不舒服了,她賭氣不去看它們,重重倒在鋪得幹幹淨淨的床上。什麽時候,她在這個家的待遇才能像蘇智勇那樣?

    樓下,柳惠招唿著蘇小青,關切地問她曉簡身上的傷是怎麽迴事。得知曉簡又打架後,她心疼地皺起了眉:當初白師父教曉簡武術到底是對是錯?

    盡管桌上盡是她愛吃的菜,秦曉簡依舊提不起興致來,因此雖有蘇小青竭力調節桌上氣氛,飯桌上空依舊彌漫著令人壓抑的烏雲。默默吃過晚飯,秦曉簡又躲迴她的房間,柳惠勉強笑著讓蘇小青自己看電視,自己也躲迴房間——這對別扭的母女哎!蘇小青禁不住想上去罵曉簡,不過,她因為這事跟曉簡鬧別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曉簡又不笨,怎麽就是不懂嬸子的心意呢?還是,她其實知道卻什麽都不說?即使覺得了解秦曉簡到了骨子裏,蘇小青還是不大明白。躺在床上,秦曉簡翻來覆去睡不著:為什麽隻要她在場,家裏的氣氛總這麽怪怪的?以前也是,明明他們跟蘇智勇有說有笑的,她一出現,他們就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又不是客人,幹嘛總這麽客氣呢?隻顧想著這些,她沒發覺床又沒晃。

    同一天晚上,韓翊做了個夢。夢中不知怎的與秦曉簡走在一起,而且又碰到了那幫混混兒,他隻幾個迴合就打得那些人落花流水四下逃竄,直看得秦曉簡目瞪口呆崇拜不已,還嚷著要拜他為師呢!笑醒後他的心情還很好,隻是,如果這不是夢該有多好——!

    不過,實際情況是他們再也沒碰到過那些人。很久後他才了解到,那間網吧的主人跟附近的一個小幫派頭目有關係,而那家網吧的常客大多是幫派裏的小弟。後來不知什麽時候又來了一個厲害的家夥,一口氣將附近的小幫派全收了,從此再沒騷擾學生的事情發生。哎,明知道是好事,知道這一情況時韓翊還是忍不住惋惜:一雪前恥的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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