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窗外的日光明晃晃的投在梁希宛裙子上的大紅花朵上,刺的梁希宜的眼睛有點疼。周圍的聲音忽遠忽近,嘈雜中聽見秦五略顯高亢的咋咋唿唿,說:“這怕是又是陳諾曦弄的稀罕玩意,還把貴女的名字寫在上頭,若是這點了名的不出席,怕是有些人該亂傳什麽了。”

    梁希宜無語的歎了口氣,怎麽看都對她不太友好的感覺。

    “不過也有些人巴不得可以上了她的帖子,一下子就出名了。比如希宜你,你猜她給你標注的是什麽?”秦五神神秘秘的盯著她,小聲道:“她讚你容貌秀麗端莊,還說你紫芝眉宇,雙瞳剪水,隻是最後來個了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梁希宜目光深深一沉,手心裏攥著絲帕一言不發。

    “成了小五,被三公主那群人盯上了有什麽好處,你別嚇唬希宜。”秦寧蘭安慰的拍了下梁希宜的肩頭,說:“咱們跟他們沒交情,大不了就不去了。”

    “幹嘛不去呀!”親五揚著聲音,說:“我倒是十分佩服希宜妹妹,這才入京多少時日,就成了公眾人物,風頭正勁。”

    秦寧蘭忍不住戳了下她的額頭,道:“你以為人家希宜和你似的愣頭青,名聲糟糕透了。”

    秦五無所謂的聳聳肩,摟住梁希宜的肩頭,甜甜的說:“希宜,你不知道你真是一戰成名!歐陽燦那個混小子在外麵沒少惹是生非,你居然敢打了他的臉麵,揍了他的丫鬟,太厲害了!你哪裏是定國公府的三姑娘,簡直是厲害的拚命三娘。”

    梁希宜眉頭緊皺,望著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的秦家五姑娘秦寧襄,心思頗為沉重。她還說成為陳諾曦的朋友呢,這還沒怎麽就成了敵人啦。不用她去接近她,陳諾曦已然來尋了自己。

    對於陳諾曦,梁希宜始終有一種道不明的情緒,她會出席這次詩會,因為她必須見一次陳諾曦,才好做出心底的判斷。凡事過度反常必為妖,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女孩子成為她軀體的靈魂。

    打著太後招牌的詩會引起了京中閨中少女們的踴躍參與,大宅門裏的日子本就閑散,難得有這麽個可以出門的活動。秦五更是將梁希宜試做最好的朋友,誰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呢。

    詩會很快就到了,梁希宜打扮的十分素淨,在一群容貌出眾的年輕少女裏麵並不顯眼。即便如此,躲在樹上的歐陽燦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高挑的個頭,淡定自若的神色,偶爾揚起的唇角和

    很容易輕輕掬起的眉頭。

    真是,梁希宜怎麽就那麽的讓他覺得順眼?

    歐陽燦仰著下巴,忍不住舔了下唇角,胸口隱隱湧上一股興奮的勁頭,是那種和兄弟們在草原上馳聘,忽的發現一頭上好肥鹿時的躍躍欲試。他的右手玩弄著西北剛剛寄送來的一把短小的匕首,不停的敲打著左手的手背,完全沉浸在自個的思緒中,沒注意到旁邊小廝許二戰戰兢兢的目光。

    今個貴女極多,小公子千萬別再鬧出事情才好。小廝在心底默默的乞討著。

    梁希宜並不清楚有人在關注著她,她隨大流來到舉辦詩會的蘭秀園,發現園子門口已經聚集了好多人,有書桌茶水,還有裝束發髻完全相同的美貌丫鬟們站在旁邊侍奉。

    “這是在簽到。”秦五怕梁希宜露怯,小聲的提醒她。

    “簽到?”梁希宜怔忡了下,見姑娘們身邊的丫鬟替主子上前,在桌子上的大紅紙上簽下來曆。

    “陳諾曦搞出來的東西,她在兩年前成立書社,每年會折騰出幾本書籍或者畫本專供女眷閱讀,其中便是會提及眾多聚會,因為來人眾多簽到可以避免遺落了誰,書籍在排版時候也可以防止寫錯名字,這個事兒很得庶女歡心,他們平日裏在家裏被壓迫怕了借著以此博出名呢。陳諾曦對所有人的重視,給了他們很好的助力,但凡陳諾曦組織的活動,來的人都比較多。”

    “真是……想的周到。”梁希宜實在無法形容心底的感覺,這居然是陳諾曦的注意。

    梁希宜正等著簽到丫鬟過來安排他們的去處,就見一個眼生的姑娘撞到了夏墨,然後靦腆離開。夏墨甩了下袖子站在梁希宜身邊,待簽到丫鬟在前麵走了起來,方小聲在她的耳邊說:“主子,剛才那姑娘塞了個紙條給我。”

    梁希宜麵無表情的點了下頭,說:“內容?”

    “說是此次詩會因為人數太多,陳諾曦又不願意隻邀請嫡女,所以分成三次比試完成。第一次的初試在蘭秀園,第二次的次試在公主府,第三次就直接覲見太後了。”

    梁希宜故作隨意的摸了下耳朵,道:“第一次怎麽比呢?紙條是誰傳的,不會是若蘭吧。”

    夏墨欲言又止,紅著臉說:“是歐陽小公子。不明白他到底要幹什麽,他說這次來的姑娘們太多了,所以被安排在春夏秋冬四個院子裏分別作詩,主持的人依次是三公主殿下,陳諾曦,王煜湘和白若羽。咱們在冬園,倒是和白若蘭可以見到!”

    梁希宜一陣頭大,道:“他冒險傳個紙條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

    夏墨搖了下頭,說:“倒也不是,他約小姐在冬園內院的拱門處見麵……”

    梁希宜有片刻的猶豫,關於那個被她打了的女子到底是誰,唯有歐陽燦最是清楚。

    “歐陽小公子還大言不慚的說這次春秀園的護衛都是他安排的,讓姑娘放心。”

    “……”梁希宜滿臉黑線,這個家夥。

    “姑娘,他最後還說是有要事相告,你不去一定會後悔!”

    梁希宜淡淡的掃了一眼一臉憂愁的夏墨,喃喃道:“歐陽燦這人也真夠糾結的……”

    (下)

    冬園外麵,幹枯的樹枝上麵落有厚重的積雪,時不時掉在地上散開。

    春秀園是皇家園林,怕是許久未曾來人入住,若不是這次詩會人數過多,怕是不會選址在這裏舉辦。梁希宜緊了緊脖頸間的狐狸毛圍巾,眉眼肅穆的環繞四周。

    秦氏姐妹見到熟人,彼此熱略的聊了起來,梁希宛模樣可人漂亮,有些姑娘主動過來同她說話。

    梁希宜站在院子東側的外側,感覺到背後被什麽扔到了似的。她迴頭一看,在門牆上麵看到露出腦袋的歐陽燦。她衝著歐陽燦搖了搖頭,對方卻沒有離去的意思。

    梁希宜迴頭看院子裏的鶯鶯燕燕,不想節外生枝,她剛和歐陽燦的丫鬟鬧出毆打的事情,若是有人發現歐陽燦在這裏,估計又聯想到她的身上。

    梁希宜思索再三,退後兩步走出院子,望向牆上跳下來的男孩,說:“你跟著我很有意思嗎?”

    歐陽燦難得沒有給她臉色看,而是目光炯炯的看著她,說:“三丫,你傷口好啦?”

    梁希宜一怔,淡淡的說:“你不出現我就不會受傷。”她撇開頭,忽的想起什麽,道:“對了,我還想問你,上次那個所謂的丫鬟到底是誰?”

    歐陽燦愣了片刻,眼睛明亮亮的,笑著說:“我找你過來就是想和你說這事兒呢。不過你太不配合,我若是告訴你有什麽好處嗎?”

    梁希宜瞪著他死皮賴臉的樣子,煩心道:“你若是不說我也猜得到,是三公主殿下吧。”

    歐陽燦果然呆住了一會,不由的揚眉,說:“三丫,你好厲害!”

    梁希宜啼笑皆非的苦悶著,道:“這真是最差勁的結果!”

    歐陽燦見梁希

    宜整個人沒精打采,神情沮喪,胸口莫名堵堵的,他大步上前,遞給他一把匕首,說:“女孩子身上最好別留下疤痕,孜玉這幾日天天塗藥膏。”

    可這與匕首有什麽關係?

    梁希宜低頭看著手中的鑲著紅色寶石的匕首,不解的看向歐陽燦。

    歐陽燦一愣,聲音忽的變得急促起來,道:“我大哥和六皇子截住了一群佯裝成商人的外族人,外麵的匕首殼是我自個做的,很不錯吧!”他的耳根子發紅,眼睛亮亮的盯著梁希宜。

    梁希宜想要懇誠的道一聲謝謝,又覺得言不由衷。

    “你總是表現的那麽小心翼翼,我看著都覺得累得慌,這個匕首可以防身,又沒有上冊,無人知道它的來曆,你留著玩就成。”歐陽燦眨著眼睛,臉頰漸漸變成和耳朵一樣的紅色。

    梁希宜兩世為人,再傻也能感覺到歐陽燦三番兩次惹她後略顯拘謹的不自在,怕是這家夥自個都沒有發現對她的心意?還是她自作多情了?眼前男孩的模樣,分明是情竇初開時候的羞澀呀!

    “我,那個我先走了!你注意梁孜玉那個女人,我和她說過了不許她動你的腦筋,可是你們女孩子就是那般小氣,我怕她會給你使壞,你切莫真和她對上,會吃虧的!要是有什麽就告訴我,我去替你出氣!”歐陽燦嘮嘮叨叨幾句後見梁希宜始終沉靜的看著自個,渾身越發僵硬起來,慌亂的揮了揮手,轉身急速跑開了。

    梁希宜搖了搖頭,隱約察覺歐陽燦怕是自己都不明朗的心意。

    她竟是如此平靜的看著他無法克製的緊張,落荒而逃,心境沒法蕩漾起一絲波瀾。

    她甩了甩頭,走迴冬園。此時許多人都已經落座,天氣雖然寒冷,這裏的妝點卻別有一番情趣。木質矮桌子上麵擺好了筆墨,她見到梁希宛衝她揮手,走了過去。

    “你跑哪裏去了?”

    他們的座位靠後,梁希宜靦腆的笑了下沒有應聲。此次詩會的規則都被裝訂成冊,分發下來,看到排版人陳諾曦的時候,她的指尖忍不住上下撫摸著這個名字,好一個慧質靈心的女孩。

    “希宜你快看,陳諾曦過來給白若羽送東西呢。”

    梁希宜猛的一驚,急忙抬起了頭,遠處的陳諾曦身材纖瘦嬌小,臉頰溫潤如玉,整個人被雪白色的襖袍包裹的滿滿的,唯獨露出了精致秀美的容貌。

    她輕輕的掃了眾人一眼,視線仿佛同梁希宜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片刻,就

    撇開了。那份柔和淡然的目光,帶有一種空山迴蕩般的淡雅氣質,讓人深陷其中,難以忘懷。

    梁希宜大腦一片空白,這個女孩絕對,不是她啊。

    她無法控製蓄滿淚水的目光,始終盯著陳諾曦漸行漸遠的背脊,那頭如墨的發絲上,盤著發髻上的北海明珠,在明亮的日光下耀眼奪目。

    這是前世,父親在她十二歲生日時,送給她的禮物。後來她把它典當出去,從牢房救出李若安。世事無成,時隔六年,她再次見到這顆珠子,早已經是物是人非。

    “希宜?”

    “希宜,希宜!”

    梁希宜迷茫的拉扯迴思緒,看向喚她的秦寧襄。

    “你怎麽了?剛才可是看到陳諾曦了?”

    梁希宜悶悶的嗯了一聲,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打開擺好的紙張,發現是一幅未完成的畫。

    “看畫寫詩?”梁希宜尋思著。紙上的畫很簡單,是一望無際的湖水,遠處有層巒起伏的山頭,天空似乎還飄著大雪,右麵有一行娟秀的字跡,道:“此情此景此地,你又身在哪裏?”

    梁希宜想了片刻,毫不猶豫的在湖水上畫上一葉扁舟,又追加了帶著鬥笠的少女在舟上垂釣。然後賦詩一首:遠山皆魅影,處處飄零墜,孤舟蓑笠女,獨釣寒冰雪1。她主要想表達的是一種孤獨的境界。遠處的山遙遠而不真實,她整個人孤單無助的昏昏欲墜,在湖水中央的一葉方舟上,身披蓑衣,頭戴鬥笠,在大雪覆蓋的寒冷江麵上獨自垂釣。

    梁希宜的字,師承定國公爺。

    想當年定國公爺梁佐雖然學問一般,書法在京城卻是小有名氣,以大氣方正聞名。如今梁希宜取長補暖,規劃成自己的大氣溫婉,字體看起來既給人帶來很有力道的感覺,又多些溫和的柔美。

    梁希宛原本想和三姐姐分享一下作品,待看到梁希宜墨跡的厚度頓時感到自愧不如。

    秦寧襄倒是不和梁希宜客氣,見她快速的完成作品忍不住搶過去看了起來,感歎道:“希宜,你的字真的很棒,非常有韌勁,像是出自男人手筆,尤其是配上這首詩的境界,我倒是真的仿佛置身於孤舟之上,釣著永遠也無法破冰而出的魚,整個人融化在觸摸不及的遠山雪景之中,然後孤單寂寞到死了似的。”

    是啊,和其他人不一樣的人生,滿懷心事孤單寂寞到死……陳諾曦你可以感覺的到嗎?

    梁希宜摩挲著手中毛筆的

    筆杆,陷入沉思之中。她已經和歐陽燦確認了那天的丫鬟就是三公主,那麽今日不管她假裝發揮的有多爛,三公主殿下都會讓她進入次試的。今日不對付她,怕是想讓她多提心吊膽幾日,然後來日方長整治她。

    思及此處,梁希宜懶得再詩會上裝傻充愣,反而詆毀自個名聲,不如堂堂正正奉陪到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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