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翾,你是不是生氣了?”葉若走在織玥翾的身側,覷著他陰沉的臉色,心裏頭發虛,“我知道方才的事情,確實……”我沒錯啊,如果我不動手,那浮生草定會落到旁人手裏。


    這一瞬間,她也不知自己是否著了魔,抵死不肯承認錯誤,打從心底覺得並不後悔。好在及時咬住了舌尖,險險將這些話語咽了迴去。


    這會兒她有些混亂,理智是拒絕的,可是思維卻又走向了另一邊,好像腦子裏有兩個人小人各執己見,互不相讓。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詭異的事情?


    葉若終於不能再自我欺騙,假裝沒有察覺自己的異樣。自從練了那本功法,她整個人都變了。


    七絕譜上說,七罪不容,仙緣難求。若修得此功法,有悟性者,白日飛升,悟性較差者,也可短短數百年甚至數十年便飛升上界。


    好一個七罪!


    世間確有七罪:貪婪,嫉妒,懶惰,□□,暴怒,傲慢,饕餮。


    如果說修仙七個階段正好對應七罪,那麽一種罪惡便相對了一個修為階段。


    這世上沒有什麽人是十全十美的,連一點點的缺陷都無,自然沒人有“悟性”可以白日飛升。


    葉若自認不是什麽欲壑難填、貪得無厭之輩,可是她現在幾乎不能控製自己。也許這種功法的可怕之處便在於可以將修習者內心的罪惡放大,然後進行考驗,直到看破才能突破。


    這一切雖隻是她的猜想,可驗證的方式倒也容易。她現在練氣,陷入了“貪婪”之中。若假想成真,當她築基就又會進入另一種境界。


    如此思忖,她的臉色微微發白。


    織玥翾發現她站在那裏不動,隨之停住腳步,扭頭看她,“方才若是我不在,你打算如何收場?顏語卿興許不會同你計較,那佛修卻不一定願意輕易放過你。”


    織玥翾活了那麽久,閱人無數,眼界之寬廣,眼光之毒辣,是葉若無法企及的,又怎會看不出明空這張上等皮囊下麵隱藏的陰暗。


    明空此人,生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極會迷惑人,一身聖潔僧衣,一副悲天憫人的佛門弟子的模樣,骨子裏卻是最絕情淡漠,冷心冷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葉若終於迴神,對上織玥翾幽冷的眸子,被他臉上從未出現過的肅冷的神情嚇住,張了張口,實在無從辯解。


    那會兒她確實沒想那麽多,也許就是仗著織玥翾修為高深,自以為就算出了事,也有他來善後。


    她終於心虛了,曉得是自己錯了,可又不願意拉下麵子承認,眼珠子一轉,又將責任推了迴去,“阿翾,你可以發現十裏之外的浮生草,定早已覺察那附近有人。為何你明知道明空和顏語卿的存在,卻沒有告知我?”


    織玥翾唇角微翹,語帶嘲諷,“的確是我引你過去的,可我未曾料到你會這般沉不住氣。”


    葉若瞪大了眼睛,心中驚駭不已,忍不住開口,“為什麽?”


    “你們之間有‘兩心知’,我放心不下,去看看又有何不對?”織玥翾反問了一句,語氣低緩,“阿若,我不管你過去如何,隻盼你從今往後不要再招蜂引蝶。”他撫著她溫熱的臉頰,觸及這如絲般柔滑的肌膚,微眯著雙眼,“幸好你如今長了這麽一張臉,如果像顏語卿那般,恐怕會麻煩上許多。”


    也不知此話是誇讚還是嘲諷,總歸算好事吧……至少那些“爛桃花”全是她掛著顏語卿的臉才惹來的。


    葉若拂開他的手,微微一笑,眸光瀲灩如水波蕩漾,“隻要你不嫌棄我‘這麽一張臉’,那便足以。”


    “無論生的什麽樣子,你隻是你。”織玥翾緩緩說道,“眼睛看到不一定是真的,對修士而言換一張臉很容易,幻術或是秘法都能做出一張顛倒眾生的麵孔,皮相再美又能如何,全都是假的。即便我的人身也不過是幻化出來的。”


    織玥翾是妖修,是妖族,是獸類!


    這樣殘忍的現實葉若平日裏根本就不願細想,刻意拋在了腦後。誰知,他此刻會這樣直接道出,好似不再介意,明明還未進秘境之前,他還在百般隱瞞,不願叫她知曉。


    難不成他現在要告訴她了?!


    這一刻,葉若的內心激動有之,卻不得不承認那一絲盤亙在心底的恐懼。她在害怕他的真身。一直以來,他都以人類的樣貌示人,她雖知曉他不是人族,卻未曾如同現在這般真切的感受到他們不是同族。


    “你想看我的真身麽……”


    聽得此話,葉若剛要開口,一陣灼熱的疼忽的席卷而來,丹田似乎寸寸破裂,周身似乎在燃燒。


    她軟倒在了地上,痛不欲生,甚至打起了滾。


    織玥翾麵色微變,心中陡然浮上一種悲傷的感覺。感同身受,這就是十丈的力量,將她同他被牢牢的綁在了一起,禍福與共,同生共死。


    她已經痛的咬破了唇,幾乎是用爬的靠近他,揪住了他藍色的衣角,死死地拉住。緋紅的臉頰,烏黑的發絲被汗打濕,一縷縷的黏在額上、臉頰上,狼狽非常,卻又透著一股淒楚的嬌弱之美。


    她那滾燙的手按在了他的腿上,他的身體本能的顫抖。


    織玥翾頎長的身軀微顫,伸手貼近她的脖脖,攬著她纖細的腰肢,給她輸送冰靈氣。


    葉若體內的炎陽確實暫時被壓了下去,但很快又以更為洶湧的勢頭撲了上來。


    好似知曉他在想些什麽,她死死地扒了上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大腿,牢牢的纏住,滾燙的麵頰貼在了他的腿上,並且在接下來的時刻裏,得寸進尺,並不滿足這一點點涼意,開始向上爬去。


    織玥翾望著她酡紅的雙頰,忽的想起了什麽,抓緊她的手腕,“你竟然被情蛇咬了。”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可以煉製絕情丹的冰屬性靈植浮生草,伴生的妖獸卻是至情至性的“情蛇”。


    當時咬傷葉若的是一條紅色的小蛇,而情蛇卻是綠色的,碧玉成妝,就如同浮生草的葉子。他以為那兩條情蛇全都被顏語卿殺死,便也未曾留意,誰料這竟是一條變異了的。


    她攬著他的脖頸,腦袋在他冰涼的胸膛上磨蹭,輕喘著,嬌聲呢喃,“阿翾,我好難過,你幫幫我……”睜著一雙霧蒙蒙的媚眼兒,半昂著腦袋期盼的望著他,舔著幹燥的唇瓣,幾乎快要哭了,“阿翾,我覺得好熱……疼,我好疼……你救救我……”


    她像一條擱淺的魚兒,在幹涸的河床上艱難的吐息,唿吸間全是滾燙的氣息,“阿翾,我是不是就要死了。”絕望之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個不停,可是剛從她眼角沁出,就被她滾燙的臉頰吸收,消失無蹤。


    葉若感覺自己要死了,從未如此真切的麵臨死亡,織玥翾給她輸入再多的冰靈氣都是杯水車薪,無法抑製那股已經侵入了她奇經八脈的炎陽之氣。


    “不會的。”他的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依舊不停歇的給她輸送著冰靈氣,另一隻手貼著她灼熱的額頭,“阿若,你可以采補我。隻要你采補了我,就會沒事的。”


    也許采補已經晚了,可除了他的元陽,還有一樣東西可以救她。


    織玥翾歎息,除了元陽,他的內丹也可以壓製炎陽之氣。


    他終歸還是見不得她如此痛苦,一狠心,貼上她的唇,將內丹渡給了她,暫時借與她……


    內丹對妖修來說何等重要,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重視一個人,以致可以將關乎他生死的的內丹都獻出來。


    情之一字,果真是世上最難渡的劫難。


    早知今日,他還會放棄心魔劫,選擇她來渡情劫麽?


    這個答案織玥翾並不知道,他隻知自己此時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再也不能迴頭,卻又甘之如飴。鬼迷心竅也好,執迷不悟也罷。他既然已經愛上,便不會輕易放手。


    一生一世,執子之手,不離不棄。


    他抱著她,感受著那灼人的溫度漸漸褪去,明知她的境況已然轉好,卻還是不放心的開口問她,“阿若,感覺好些了麽?”


    此時此刻,葉若體內的炎陽之氣的確被這顆冰珠壓製住了,但那情蛇之毒卻依舊還在,沒了炎陽的影響它很快就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將她推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境地裏。


    葉若雙眼緊閉,隻覺周身燥熱難耐,忍不住嬌媚的嚶嚀了一聲,在他懷裏焦躁的扭動了幾下,觸及他冰涼的身體,不由將整個人都貼了上去,扒著他沁涼的脖頸,滾燙的手指輕輕摩挲。


    她終於舍得睜開眼睛,這雙美麗的杏眼兒氤氳迷離早已失了焦距,紅豔的唇微張,小口的吸著他唿出來的冰涼的氣息。


    織玥翾琥珀色的眸子裏映著她的影子,慢慢漾開了一抹漣漪,唿吸漸漸失了規律,卻生生的在理智的控製之下,輕輕掙開了她,“阿若,現在不行……”


    隻不過輕輕的一推,卻好似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喘息著,異色的眼瞳水光流轉,隻覺嗓子幹澀的難受,整個人有種燒起來的感覺,以他極寒的體質絕不可能如此,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他動情了。


    越是清楚的知道,那感覺越發的清晰,織玥翾蒼白的肌膚很快就染上了一抹薄紅,唿吸漸漸粗重,雙手攥成了拳頭,連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都變成了獸類的豎瞳。


    他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若是任憑事情發展下去,受傷的會是她。理智終於戰勝了生理的衝動,決意離開,卻未料她突然整個人撲了上來,將他壓到在身下,貼著他冰涼的唇吸允著,汲取他唇齒間的涼意。


    叫她壓在了身下肆意輕薄,失去了內丹的織玥翾有一瞬間的沉淪,卻又很快驚醒。


    可是他卻再也推不開她了。


    葉若下意識的封住了他的靈力,乘著他失去了內丹處於最為虛弱的時候,憑著武力將他推到,八爪魚一樣緊緊的纏著他,把他壓在身下為所欲為。


    她的唇親吻著他沁涼如玉的肌膚,從唇角到下巴,最後落在了他的喉結上,濕濡的吻一點一點的向下移,吻過微凸的鎖骨和一小片白皙結實的胸膛……她坐在他的身上,俯視著他,如墨的青絲在風中飛揚,眉眼間是觸目驚心的嬌嬈。


    ……達成了生命的大和諧!


    當織玥翾醒來的時候,身旁緊貼著的溫暖的肌膚有些黏膩,他的……臉黑了,撐起酸軟的身體攬過她的腦袋,唇貼上她的唇,取迴了自己的內丹。


    葉若很快也醒了,睜開雙眼就對上了織玥翾異色的眼瞳,一時心跳如雷,紅透了一張小臉,“阿翾。”想起昨晚自己的瘋狂,她真想找條縫鑽進去,躲個一輩子都不出來。


    織玥翾隨意披了一件衣裳就站起了身子,一頭閃亮的銀絲散亂的垂在腦後,逆著光影看去,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往常水色的雙唇此時如同塗了胭脂一般紅潤,而琥珀色的眸子卻好似琉璃般清透,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然而,下一刻他就不見了,出現在她視野裏的是一隻……巨大的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冰蠶。


    這就是他的原形?!


    葉若的瞳孔猛的一縮,心髒微抽,臉色有些發白,“阿……阿翾,我知道了,你能變迴去了麽。”


    話音未落,他已經變迴了人形,絕美的容顏一如先前那般美好。


    可是,葉若再也忘不了他變成一隻蟲子那一瞬間的驚悚。


    “阿若。”他來到了她的身邊,觸碰她微涼的臉頰。


    葉若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眼底露出了一絲恐懼。


    他不是瞎子,敏銳如他,也沒有忽略她驚懼的顫抖,一顆心好似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鈍鈍的疼,“你怕我,你竟然害怕我。”


    “不是的。阿翾,我隻是一時接受不了。”葉若急急開口,想要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卻又下意識的頓了一下才抱住他的胳膊,“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的。”


    織玥翾笑了,琉璃般明淨水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層陰翳,“葉若,你騙不了自己,又何必勉強。既如此,還不如你從未知道我是什麽。可笑我身為冰月天蠶一族留在下界的最後一絲血脈,卻愛上了一個害怕自己的女修。”


    他沒有再等她開口,指尖已經點在了她的眉心,“隻願你不曾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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