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頂級大牌最新款珠寶廣告的攝影棚裏。


    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就位,就連代言人沈唯一也到場了,換好衣服做好髮型之後,導演依然沒有開機。


    沈唯一給了經紀人一個眼神,經紀人立刻就懂了。


    把水瓶蓋擰好以後,走到導演旁邊,禮貌的問,「陳導,我們家唯一晚上還有行程,這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開始拍了?」


    坐在導演椅上陳導,拿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拇指撥開懷表的蓋子,看了看時間。


    嗓音沉穩有力的開口,「不好意思,副導還在路上,辛苦沈小姐再等等。」


    這是業內最有資歷的導演,獲獎無數,隻要是混娛樂圈的,都知道導演是不能得罪的。


    圓滑的經紀人並沒有把心裏的不滿表現在臉上,態度依然是禮貌的,點頭應著,「……哦……好。」


    從來都是別人等唯一,這位牛逼的副導是什麽來頭?


    迴到休息區,低聲對沈唯一說,「唯一姐,還得等一會兒。」


    沈唯一身上穿著一件價值不菲的純手工白色長裙,畫著精緻的妝容,五官完美的沒有一點瑕疵,脖子上帶著的是該品牌最新款的項鍊,吊墜正好垂到鎖骨的位置,在燈光下反射著盈盈光亮。


    坐姿優雅,姣好的麵龐也沒有太多的表情,淡淡的說,「知道了。」


    又等了二十分鍾。


    助理給了陳導添了杯熱茶,不露痕跡的拍著馬屁,「導演,不就是個學徒的嗎?哪裏來的自信和底氣在您麵前擺這麽大的譜?」


    現在都快十點了,還不見人影。


    就算是家住在原始森林,也應該到了吧。


    「你懂個屁,」陳導抬腳往助理腿邊踹了一腳,壓低嗓音給周圍的工作人員打預防針,「一會兒不管副導說什麽,你們都得給我捧著供著,知道了麽?」


    工作人員互相看了一眼,低聲應著,「知道了。」


    ……


    「姑姑,我可以去看看那個好大好大的氣球嗎?」


    對於第一次到攝影棚裏的豌豆來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烏黑的眼球滴溜溜的轉著,想摸摸這個,也想去玩玩兒那個。


    那是一個飄在半空中的氫氣球,小孩子都喜歡,也不存在危險。


    「可以,」晚夏俯身摸了摸豌豆的臉蛋,溫柔的囑咐,「但是安歌你不能亂跑,就待在這裏知道嗎?」


    豌豆乖巧的點頭,「好。」


    有助理幫著看護豌豆,晚夏邁步走到那把導演椅旁,落落大方的打招唿,「陳導你好,我是紀晚夏。」


    「你好,」陳導放下茶杯,站起身同她握手,「我大你一輪,直接叫『晚夏』不介意吧?」


    要知道陳導的脾氣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難搞,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都沒有一點生氣不悅的情緒,顯然是有人提前跟他打過招唿。


    工作人員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空降的副導是這位昔日的顧氏女主人。


    前兩天有狗仔拍到顧總和她在浪漫的海洋餐廳裏共進晚餐,嘖嘖嘖嘖,這是要重歸於好的意思?


    難怪能擺這麽大的譜。


    「當然不會,」晚夏溫婉的笑了笑,態度謙和禮貌,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陳導,路上出了點小意外,讓您久等了。」


    她說話的時候,看了看在一旁笑嘻嘻傻樂的豌豆,陳導就明白了她口中的『小意外』指的是什麽。


    陳導拍了拍她的手臂,「無礙,之前都在調試機器,你來的不晚。」


    這顯然是給足了對方麵子。


    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經紀人,像是吃了一整盤苦瓜一樣,「……唯一姐,怎麽會……」


    紀晚夏?副導?


    導演喊開始,沈唯一把披在肩上的薄紗外套遞給經紀人,神色沒有絲毫波動。


    抬眸淡淡的看著擋在麵前的經紀人,不冷不熱的說,「杵著不動,是要我畢恭畢敬的請你讓開麽?」


    從來沒有人敢讓陳導等,劉秘書過來給工作人員送咖啡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猜了。


    沒什麽好驚訝的。


    經紀人有委屈說不出,連忙退到一旁,把路讓開。


    ……


    正事開拍之前,陳導這麽跟坐在一旁的晚夏說,「有什麽意見和看法直接提,不用擔心會得罪誰,我比較欣賞敢說話的年輕人。」


    在顧氏,這個姑娘現在可以橫著走。


    晚夏彎唇笑了笑,「好。」


    第一部分,身穿白色長裙的沈唯一,要在花團景簇的公主床上甦醒,導演的要求,自然清新中要帶一絲絲恰到好處的女人味兒。


    晚夏認真的看著顯示器,「我覺得,沈小姐的表情有點……僵硬。」


    陳導點頭同意,對著對講機重複道,「再來一次。」


    這個鏡頭,足足拍了十六次,效果才讓陳導滿意。


    第二部分,布景是夜晚的氣氛,沈唯一換了件衣服,深v紅裙,黑色的長直髮捲成了大波浪,脖子上的珠寶項鍊也換成了低調奢華的款式。


    設定是沈唯一坐在化妝檯前,對著鏡子塗口紅。


    導演的要求是:媚而不騷。


    拍了三次之後,陳導問,「怎麽樣?」


    晚夏托著腮,水墨勾勒般的眉輕輕蹙著,像是不太滿意,「嗯……怎麽說呢,好像少了點味道。」


    沈唯一從出道開始,走的就是清純風格,向來在鏡頭前都是一副溫婉淡雅的形象,即使參演了幾部大製作的電影,角色也都是這種類型的。


    當然沒有導演要的媚而不騷那種的感覺。


    陳導把助理叫過來,「去跟沈小姐說,她是要打扮好去會情人的,眼神要再魅一點,還有,把裙子的領口往下拉,對著鏡頭這邊的吊帶要自然的滑到肩膀下麵。」


    他說的很直白。


    歌手跨界的和專業演員,還是有質的差別。


    助理恭敬的應了聲好,小跑到沈唯一身邊傳達。


    他當然不會原原本本的按照導演的話說,雖然意思是一樣的,但更禮貌,更客氣,也更委婉。


    畢竟這是顧氏目前正大紅大紫的藝人。


    導演不怕得罪人,他們這些小蝦米可不能沒有眼力見。


    沈唯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可能是越是在意,狀態就越不好,連著拍了十來條,導演都不滿意。


    給沈唯一卸唇妝的時候,經紀人隻敢小心翼翼擦拭,「都破皮了。」


    烈焰紅唇的啞光色,每一次都要卸的幹幹淨淨,連著擦拭,嘴唇已經滲出了血。


    沈唯一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有外人在的地方,她從來都不會展露出一絲一毫的負麵情緒,或者是不敬業的大牌脾氣。


    「把水杯拿給我,我喝口水。」


    ……


    「卡!再來。」


    「不行,再來一次!」


    「再來!」


    ……


    拍了一遍又一遍,這一部分始終都沒能讓導演滿意。


    早已過了午飯時間,無論是工作人員,還是主角沈唯一,臉上都有了淡淡的倦色。


    經紀人倒了杯熱水遞給沈唯一,不露痕跡的瞟向坐在那把導演椅旁的晚夏,一邊給沈唯一整理妝發,一邊低聲抱怨,「明明已經很好了,為什麽導演這麽苛刻?」


    那紀晚夏明明什麽都不懂,還在那裏胡說八道,擺明了是在雞蛋裏挑刺。


    最氣人的是,不管她說什麽,都有一票人在那裏討好的恭維附和,還有導演那無休止的「再來。」


    這不是欺負人麽!!!


    沈唯一的嘴唇已經是麻木的狀態,從外觀看依舊是完美的紅唇,但那隱隱的疼痛隻有她自己知道。


    沒重新拍一次,就得把口紅卸掉,重複次數太多,擦破了皮。


    旁邊有工作人員經過,她說的話讓人挑不出毛病,「這是該品牌進軍大陸的第一支廣告,當然要精益求精。」


    凡是聽到沈小姐這麽說的人,都是豎著手指稱讚的。


    等周圍沒有人的時候,沈唯一抬眸冷冷的看了經紀人一眼,「你說話注意點,這種會得罪導演的話,我以後不想再聽到。」


    經紀人撇了撇嘴,悶悶的應了聲『嗯』。


    沈唯一提著裙擺,大方得體的走到導演麵前,禮貌的說,「不好意思導演,我想去趟洗手間。」


    她沒有看旁邊的晚夏,就像對方不存在一般。


    導演喝了口茶,嗓音沉穩,「嗯,辛苦了。」


    沈唯一微微頷首,從側門走出了攝影棚。


    導演沒發話,那就是還要繼續拍的意思,主角不在,什麽也拍不了,助理按照導演的意思,讓工作人員休息十分鍾,喝口水。


    豌豆在一旁玩的很開心,晚夏也就沒過去,坐在椅子上觀看攝像機裏之前拍攝的片段。


    「沈小姐應該是同一種人設演了太多,角色轉換不適應,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達不到品牌方的要求。」


    說完之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好像不太好。


    看著陳導抱歉的笑了笑,「我畢竟不是導演戲的學生,也不太懂,隻是觀眾的角度來看的,如果哪裏說錯了,陳導您多擔待。」


    態度很謙虛,沒有一點恃寵而驕的架子。


    「你說的,就是我想的,」陳導拍了拍晚夏的肩,眼底有欣賞也有興味,緩緩的問道,「那怎麽才能達到我要的效果?」


    演技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連成的。


    晚夏彎唇淺笑,嗓音溫軟動聽,「很簡單啊,換一個代言人就好了,」眼神清澈,沒有任何雜質,「我覺得,高月就挺適合的,比沈小姐適合。」


    這話一出,沈唯一的經紀人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周圍的工作人員,你看我我看你,雖然不敢議論,但眼神裏是同一個意思:看吧,祖宗開始搞事情了。


    這紀晚夏果然不是來學習的。


    陳導看晚夏的眼神,多了層深意,邊喝茶邊淡淡的嗤笑道,「我可沒有這個本事。」


    很多品牌在挑代言人的時候,第一訴求不是適不適合,而是名氣。


    沈唯一雖然是一線大咖,粉絲效應很客觀,但……跟這支廣告要求的媚而不騷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被雪藏的高月,是****拍出身的,無論是性感的身材還是魅惑的眼神,她都比沈唯一更適合。


    晚夏笑了笑,「陳導您不能,但顧總可以啊。」


    和品牌商對接換代言人,對顧邵之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雖然沈唯一代言該品牌的消息已經在網絡上傳開了,突然換人影響肯定不太好,但那不是她要操心的。


    陳導意味深長的瞧著晚夏,這姑娘還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看來邵之那孩子有的折騰了。


    挺好,惡人自有惡人磨。


    吩咐身邊的助理,「給顧總打個電話,就照晚夏的意思說。」


    助理連忙照做,在所有人的的目光下,拿著手機撥通了顧邵之的電話。


    但是,沒人接。


    他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


    助理尷尬的看向陳導,「導演,顧總應該在忙……吧?」


    陳導沒說話,看向一旁的晚夏,隻見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並解了鎖,放在桌麵上,「用我的手機試試。」


    這一次不到十秒鍾,電話就接通了。


    「額……顧、顧總我不是紀小姐,我是陳導的助理,是這樣的……」


    助理按照導演的意思,完整的傳達晚夏的話。


    沈唯一從洗手間迴到攝影棚的時候,聽到這樣一段對話。


    「顧總說,都聽紀小姐的,後續相關的事情他會處理。」


    「哦,這樣麽?那就讓高月換掉沈小姐掉吧。」


    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驚訝和詫異,因為紀晚夏風輕雲淡的幾個字,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被雪藏的高月,會取代沈唯一來拍這支廣告,重新進入娛樂圈。


    前些日子,高月因為得罪紀晚夏而被封殺,今天,因為紀晚夏一句話,就拿到了頂級奢華品牌的代言。


    戲劇化。


    ……


    既然要換人,今天肯定是不能拍了,導演走了之後,工作人員就開始整理道具和機器。


    做事的時候,餘光都會不時瞄向站在門口處的沈唯一。


    經紀人死死的瞪了晚夏一眼後,小跑到門口,憤憤不平的說,「唯一姐,咱們白忙活了,我陪你去換衣服卸妝吧。」


    沈唯一沒有動,語氣平靜的問,「這是什麽意思?」


    經紀人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給她說了一遍。


    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諷刺始作俑者,被刻意大聲點到名的晚夏絲毫不在意,慵懶的窩在椅子裏,陪豌豆玩兒著手機裏下載好的益智小遊戲。


    對方看不慣她,卻又幹不掉她的樣子,倒是蠻順眼的。


    「給高小姐打電話的時候,人家滿口答應,說明天就可以過來拍。」


    什麽姐妹情,在利益麵前不堪一擊。


    沈唯一聽完後,清淡的麵龐沒有太大的波動,優雅的走進拍攝棚。


    晚夏是背對著進出口的方向坐著的,豌豆窩在她懷裏,除了糯軟的嘻嘻笑聲,沈唯一隻看能到一顆小小的腦袋蓋。


    淡淡的開口,「晚夏,你這樣挺沒意思的。」


    晚夏也沒有迴頭看她,精緻的眉眼間是溫婉柔和的笑意,告訴豌豆接下來該怎麽玩兒之後,開口給予迴應,「我就隨口說說的啊,沒想到你真的被換掉了。」


    她的音調很散漫。


    沈唯一淡淡的笑,「一個廣告而已,我不在乎。」


    「當然,畢竟沈小姐是顧總捧在手心裏的大明星,什麽樣的資源沒有?」


    在場的工作人員,每一個人都聽到了導演助理傳達顧邵之的意思的話,紀小姐這麽說,打臉的成分不言而喻。


    晚夏也輕輕的笑了笑,「更何況沈小姐向來大方,給好姐妹分杯羹,當然不會計較啊。」


    她當然不是來學拍廣告的。


    「顧、顧總……」


    是經紀人略帶幽怨的聲音。


    晚夏聽到了,沈唯一當然也聽到了,隻是前者依然是那副慵懶的模樣,並沒有任何反應。


    而後者慢慢轉身,邁著長腿走進攝影棚的男人進入她的視線。


    顧邵之今天穿的襯衣、西裝褲和皮鞋都是黑色的,整個人的散發出來的氣場讓人遙不可攀。


    雙手插兜,長腿交錯,身後跟著劉秘書和助理袁毅,經過沈唯一的經紀人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邵之,真的……是你同意的麽?」


    沈唯一的柔柔的問,將男人的目光從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女人身上拉了迴來。


    她就站在攝影棚中央,不管在哪裏都是別人給顧邵之讓路,從來沒有他屈尊繞到而行的時候。


    顧邵之停下腳步,黑眸沉靜如萬年冰井,淡淡的應了一個音節,「嗯。」


    沈唯一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牽唇笑了笑,「……哦,那你忙,我先去換衣服。」


    她側過身子,把路讓開。


    等男人抬步走遠的時候,她才提起曳長的裙擺,準備去更衣室。


    鞋跟勾到了地上的淩亂的線路,身子搖搖欲墜,發出低低的驚唿聲,「啊!」


    伸手扶住她的人是袁毅,「沈小姐,您小心。」


    顧邵之已經走到位置,在晚夏旁邊空著的那把導演椅坐下,沈唯一的驚唿聲不小,但他就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拿過晚夏手裏的礦泉水瓶,擰開,再遞給她,「餓了麽?」


    晚夏小口喝著水,「嗯,有一點。」


    沈唯一站穩身體後,不露痕跡的推開袁毅的手,低聲說了句,「謝謝。」


    提著裙擺走出錄音棚的時候,脊背挺的筆直。


    所有工作人員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兩把椅子上坐著的男女身上,除了經紀人,沒人注意到她冷淡如冰的臉色,以及……發白的骨節。


    ……


    晚夏輕輕的摸了摸小女孩的臉蛋,溫聲細語的跟她打商量,「安歌啊,我們要去吃午餐了,晚上再玩兒好不好?」


    手機遊戲這種東西,是會上癮的。


    「姑姑,」豌豆昂起腦袋,在晚夏懷裏蹭來蹭去,可憐兮兮的撒嬌,「再一會兒兒。」


    她眨巴著眼睛,還在晚夏臉上親了親。


    這招百試百靈。


    晚夏扶著額,無奈的嘆了口氣,妥協道,「兩分鍾,不能再多了。」


    目的達成,豌豆滿口應著。


    從顧邵之坐在這裏開始,小女孩就沒怎麽搭理過他。


    其實自從冰淇淋事件後,豌豆對他的態度好了許多,現在這麽一看,顯然是遊戲的吸引力更大。


    顧邵之也不計較,手臂搭在椅背,將晚夏半攬進懷裏,嗓音溫潤,「陳導脾氣不太好,他兇你了?」


    心情的好與壞,不需要她表現出來,他就能敏銳的察覺到。


    晚夏看著閃動小星星的手機屏幕,精緻的五官沒有太多的情緒,淡淡的說,「沒有啊,陳導對我挺客氣的。」


    也是,在顧氏的地盤,他打過招唿了,誰還能給她臉色看。


    稜角分明的五官透著溫和,「品牌方會同意換代言人,高月過幾天就能簽合同,還想繼續跟著學麽?」


    晚夏慵懶的抻了個懶腰,聲音清淺動聽,「沒什麽意思,不想學了,還是做條鹹魚比較適合我。」


    比起膈應沈唯一,她更願意多陪陪豌豆。


    顧邵之凝著女人美麗的臉蛋,目光裏的柔情毫不掩飾,薄唇勾起一抹寵溺的弧度,「都隨你。」


    ————


    豌豆是被顧邵之抱著走進餐廳的。


    早就過了飯點,餐廳裏的客人不是很多,定的是靠窗的位置,有陽光透過玻璃落進來,光線很明亮。


    晚夏翻看菜單的時候,豌豆舔著一根棒棒糖,大大的眼睛盯著顧邵之看,奶聲奶氣的問,「顧蜀黍,你為什麽總是看著姑姑?」


    走路看,吃飯看,喝茶也看。


    聽到小姑娘的話,顧邵之勾唇笑了笑,他深邃的目光裏,藏著數不清的柔情。


    旁人窺探不出緣由,隻覺得那幽幽深海太過複雜。


    有人能看懂,卻裝不懂,並且視而不見。


    顧邵之喝了口茶,給了豌豆一個極其膚淺的答案,「因為你姑姑很漂亮。」


    粉糰子肉嘟嘟的小手捧著臉蛋,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是認真的模樣,「我不漂亮麽?」


    「等你長大了,應該也能這麽漂亮。」


    對於三歲的孩子來說,這個答案很模糊,漂亮是兩個字,不漂亮是三個字,別的她聽不懂。


    有手機的震動聲響起。


    兩人同時看向桌麵上的手機,那是本能的反應,隻有豌豆趴在玻璃上思考人生的豌豆沒有理會。


    屏幕上閃動著三個字:靳司南。


    晚夏合上菜單,麵色如常的拿起手機站起身,「你點吧,我接個電話。」


    也沒等男人迴答,就邁開步子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顧邵之依然維持著原來的模樣,西裝褲包裹著的兩條長腿交疊而坐,黑色的襯衣袖口半挽到手肘,骨節分明的手指緩而慢的敲打著桌麵。


    氣場變得完全不同,是因為那雙浸著冰淩的黑眸。


    一個人的喜好不會輕易改變,晚夏過去喜歡的每一道菜,他都熟記於心,所以點菜的過程很短暫。


    「顧先生,就這些嗎?」


    顧邵之合上菜單,淡淡的應了一個音節,「嗯。」


    服務生恭敬的頷首,「好的,請稍等片刻。」


    五分鍾過去了,女人還沒有迴來。


    顧邵之菸癮上來了,但這是公共場合,而且旁邊還有孩子,他當然不會真的毫無顧忌的點燃一根香菸,隻是拿著打火機的邊緣,指腹緩而慢的摩挲著。


    像是一種危險信息,但又不會爆發。


    「安歌。」


    小可愛聽到有人叫她,就扭過頭,一副萌萌噠的表情,「嗯?」


    顧邵之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臉蛋,嗓音極其溫和,「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靳司南?」


    玫瑰太耀眼,就一定會有人惦記。


    這個問題,豌豆根本不需要思考,脆生生的迴答,「靳蜀黍。」


    聽到這毫不猶豫的三個字後,顧邵之的臉色沉了下來,眼底的溫和一這種來歷不明的情緒所覆蓋。


    全黑色的衣著,本就自帶冷調,現在周圍的溫度變得更低。


    傻兮兮的豌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在顧邵之沉淡的目光下,乖巧的坐正。


    也不敢說話,咬著手指的同時,默默盼著姑姑能快點迴來。


    ……


    晚夏迴到餐桌的時候,是兩分鍾後。


    還沒來得及拉開椅子,豌豆就張開手臂求抱抱,「姑姑。」


    晚夏把孩子抱到懷裏,柔聲問,「怎麽了?」


    這一幅要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豌豆摟著晚夏的脖子,使勁往她懷裏蹭,癟著小嘴巴說,「我要被蜀黍吃掉了。」


    晚夏,「……」


    看向對麵的男人,俊朗的麵龐雖然談不上溫柔,但也不像是要吃人的樣子啊。


    豌豆不停的在耳邊小聲說著『怕怕』,唿吸撓在脖頸裏很癢,晚夏彎唇笑了笑,柔聲哄著懷裏豌豆,「不會的,你顧叔叔沒這個習慣。」


    「我不想吃飯了。」


    「不可以哦。」


    豌豆小臉皺巴巴的,小聲哼唧,「……可我不想跟顧蜀黍坐在一起。」


    「那你坐姑姑右邊,吃完了飯就可以走。」


    晚夏從包裏拿出玩具給豌豆,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不再鬧著說要迴家。


    服務生開始上菜,晚夏也沒有再話,挑一些孩子能吃的,先餵飽了豌豆,她才吃。


    注意到坐在對麵的男人沒有動筷,她抬起頭,精緻的五官漾出淺淺動人的微笑,「顧總,我惹您不高興了麽?」


    飯都不吃了,這是很生氣?


    潭底的冰淩早已褪去,顧邵之稜角堅毅的五官已經恢復了沉靜,淡淡的說了兩個字,「沒有。」


    如果是在四年前,晚夏這個時候應該會湊過去親一親哄一哄。


    可是現在,她隻會微笑的眨眨眼,假裝什麽都不懂,輕盈盈的說,「那就好。」


    看來,顧總還是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的,你情我願的交易,犯不著生氣。


    ————


    豌豆對顧邵之的態度,在一頓飯後迴到了解放前。


    不跟他說話,也不看他,更別說讓他抱了。


    晚夏牽著小豌豆走出餐廳的時候,袁毅已經把車開到門口候著了。


    本想去路邊攔輛計程車,還沒走出一步,腰肢就被忽然伸過來的手臂扣住,晚夏看男人這意思應該是要送她們。


    「顧總您迴公司上班吧,我和安歌打車就好。」


    顧邵之眉目不動,淡聲開口,「自己上車,或者我抱你上去。」


    言簡意賅。


    站在車旁的袁毅忽然覺得,這才是他熟悉的顧總。


    他說的出,就一定就做的出,晚夏毫不懷疑,如果隻有兩種選擇,她當然不會選第二種。


    側首看向身旁的男人,輕輕笑開,「我不去別的地方,是迴去補眠的。」


    靳司南打電話來,說家裏催他帶個女朋友迴去吃飯,他怕如果隨隨便便找個女人,到時候得寸進尺會很麻煩。


    明明帶著私心,卻故意吊兒郎當的說,『放眼整個安城,不愛慕我的,而我又剛好不討厭的,也就隻有你紀美人了,隻要你成功幫我糊弄了家裏的老爺子,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隨便你使喚。』


    晚夏拒絕了。


    顧邵之在潭底隱了一個半小時的暗色,在聽到女人這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後,竟悄無聲息的散去。


    人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果這都看不住,他多半是廢了。


    薄唇輕啟,「我送你。」


    雖然嗓音柔和了許多,但周身的氣場和攬在女人腰肢上的手臂,無一不彰顯著強勢和霸道。


    後座的車門是開著的。


    僵了一分鍾後,晚夏選擇抱著豌豆上了車。


    豌豆在攝影棚蹦躂了好幾個小時,體力消耗很大,再加上她有午睡的習慣,車開了不到二十分鍾,她就窩在晚夏懷裏睡著了。


    男人搭在肩頭的手,毫無顧忌的摩挲著晚夏的耳垂,讓她有些煩,「顧邵之,我讓你摸了麽?」


    豌豆不想挨著他坐,他也不會坐副駕駛,所以,最後隻能是晚夏坐在中間的位置。


    顧邵之靠著車座,黑眸輕瞌小憩,心情像是還不錯的樣子,「不讓摸你可以挪一挪,我不攔著。」


    晚夏,「……」


    她能往哪裏挪???


    ————


    淩晨四點,晚夏接到了林初打來的電話。


    沒有開燈的陽台,林初隻披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齊肩短髮有些淩亂,聲音是聲帶摩擦的嘶啞,「晚晚,我不想忍了。」


    剛醒來,晚夏的腦子還是混沌一片,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忍』是指什麽。


    怕吵到豌豆,掀開薄被,下床走出臥室,「陸淮安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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