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也會如此。”


    “想清楚了?”


    “原本不清楚,臨出牢門的霎那,基本明白。”


    “好,不忘某家對你一番苦心。”


    梁範心裏有種嗶了哈士奇的感覺,合著把人關進牢門也算是一種苦心麽?那情願不要的。


    “那你說說是為何。”


    “決曹還是懷疑小子的身份吧,怕我是海賊派來的臥底,為了掩飾身份,甚至不惜對付同夥。為了確定我不是,您特意把我安排在老海賊邊上,看看我們是否會有任何交流。”


    “好在你真不認識老海賊。”陸遊看著他的眼睛,說了句。


    “決曹您不怕我看見以後裝作不認識麽?”


    “人瞬間的反應做不得假,鄭潑皮隻是一個,另外兩人也是觀察。”


    “嘶~”


    梁範倒吸一口涼氣,“決曹煞費苦心。”


    “還不都是姓魏的這個兔崽子央求多給你機會。”


    “官人,明明是你說範哥兒是可造之才……”


    “不多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陸遊瞪他一眼,魏弓頭訥訥的不敢說話。


    “還覺得委屈?”


    “稍微少了點……”


    “少個甚,我來問你,哪有讀書人殺人連眼睛都不眨的,你告訴我?”


    哢嚓!


    梁範覺得有個晴天霹靂打下來。可不是麽,他把海匪頭子脖子掰斷那一霎那,和曾經執行任務時候做的如出一轍。


    已經習慣的事情,在別人眼裏可就不一般。


    那種反映,不是見慣血之人做不到。


    從始至終梁範都在說采硝石和遭遇細節,但是沒有仔細說殺人之事。


    這讓陸遊怎能不懷疑?隻有上過戰場,漠視生命之人才會如此!


    “上過戰場吧。”陸遊淡淡的說了句。


    “不算,隻是小規模行動而已。”


    “說說?”


    “無非是翦除些十惡不赦之輩。”


    “師門之命?”


    “正是……”


    “遊俠性子,以後在我大宋,還是改掉,這次……”


    陸遊把話拉得很長,“姑且記功一次,下不為例!”


    “多些決曹,在下惶恐。”


    “惶恐,某家看不出半分,現在,還覺得委屈?”


    “不,別人丟掉的是性命,而我隻坐一天監牢,不委屈。”


    陸遊拍拍他肩膀,這一關總算過去。


    “那火藥火炮試製……”


    “小子一力承擔!”梁範趕緊拍著胸脯,表現自己存在的價值。


    “此乃天佑大宋!尊師在天之靈,還有你這拳拳之心,怎麽樣,把這技藝傳授給軍器監?”


    雖然陸遊當官晚,但是看看人家,官場厚黑學信手拈來。這不是,借著給梁範挖坑順帶民族大義就想把新式火器的技術圖紙騙走。


    誰說穿越迴去就能把土著當二傻子來著,你看看眼前這個中年,已經活脫脫老狐狸模樣。


    隻怕,朝堂上的諸相公更加難纏,梁範若是應付不好,不留神就被吃幹抹淨。


    他並沒有直接迴答,“決曹,武經總要,您以為如何?”


    “自是大有裨益,地方軍監或是底層軍官,以此書即可習得兵甲製造,行軍列陣之法。”


    “我軍校尉能得到,西夏,金人,自然也能得到。我軍監能習得,他們也能習得。如此泄漏天機的做法,還不如敝帚自珍。”


    “似乎……言之有理……”


    陸遊何等聰明,此等軍國重器,自然是要僅僅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莫非,你要親自督造?這不難,老夫雖位卑,親友故舊還是有的,我手書一封,由你在軍器監中專門營造火炮,也未嚐不可。隻是,這匠人一但入籍,再無出頭日。你師門淵源,胸中所學,再無機會。”


    “決曹,既然要保密,那就一保到底,索性直接建火器監。”


    “小子,胃口太大,判火器監,非朝中大員不可,步子太大。”


    “決曹,並非此意,不管何人判知權,火器監真正做事還是那些人。”


    梁範順便把後市一些常用的安全生產和保密生產條例給陸遊灌輸一番。


    步子大了扯到蛋,他並不想如此,還是先站穩腳跟再說。


    陸遊像是地球人看見ufo似的,聽他講完一堆生產管理。


    “你師父也教這些?”


    “治國齊家平天下,師父認為都有用,盡數讓我學了。”


    “明明是些匠人活計,逍遙派竟也教授?”


    “家師說了,作為逍遙派的接班人,要理論聯係實際,學以致用才,成為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社會綜合性人才。”


    “這……”


    見陸遊徹底驚呆,梁範便停住,任他消化一會,畢竟灌注如此多新鮮詞匯,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


    好一會,陸遊才繼續,“就不授你四書五經?”


    “有的,隻是少些,經史也有,不過並非一般讀書人那般多便是。”


    “其餘還有何可學?”


    “許多,物理、化學、思想品德、生物學、番語、地理人文,等等……”


    梁範說一樣,陸遊就掰一根手指頭。“如此之多,能學的完?”


    “好讀書,不求甚解。”


    “那硝石和火炮屬於何種學問?”


    “並非單一學問,兩種以上綜合應用。”


    “……”


    “如此說來,還會番語,可做通譯?”


    “隻怕不可,逍遙派弟子眾多之時,每人都會學一到兩門番語,奈何門派凋零,師尊又是歐羅巴語言一路,四周國家語言掌握一般。”


    “物理是何意?”


    “研究天地萬事萬物之理學問,是為物理。師門有雲,‘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那隨意把技藝傳出去,豈不是讓別人習得?”


    “我逍遙派還有句話,‘後人是站在前人肩膀上才能步步登高’,逍遙派,曆經千年,終於等到用武之地。正是我派學識發揚光大之際。若是學問遍天下,隻怕列祖列宗在天上都會笑彎了腰。”


    陸遊正色,斂起衣衽,深深作揖,如此心胸坦蕩,古往今來沒有幾個學派能夠做到。


    愛才之心已經燃起,眼下,他似乎能夠看見梁範平步青雲的日子。


    想到此,再看自己三十有五,仕途才剛剛開始,不禁黯然神傷。


    他不是沒想過把梁範的功勞據為己有。不過念頭剛有,就已滅殺在搖籃裏。


    先不說這技術隻說了大略,從製硝便能看出,真正操作起來,還需琢磨太多細節。


    更不要說,陸家世代為官,俱是有頭有臉人物,但格物之術,極少涉獵。


    可以說,梁範的功勞,無人能搶,也無人敢搶。哪怕是格物見長的蘇頌、沈括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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